世人皆知期貨投資風險極大,可試驗猴價格波動卻絲毫不亞於期貨投資。

疫情之前,醫療試驗所用的食蟹猴價格僅爲8000元左右,但疫情爆發後,試驗猴價格在短短兩三年時間就漲了30多倍,達到每隻23萬元;如今疫情消退,國內試驗猴緊供需緩解,猴價也已降至10萬元之內。

猴價暴漲暴跌之間,有的公司靠實驗猴年入8億元,申請IPO上市;有的企業瘋狂“屯猴”後淨利潤縮水7成。究竟投資者應該如何看待試驗猴?這又是一個怎樣的賽道呢?

猴子在創新藥產業中扮演者怎樣的角色呢?患者的完美替身。

實驗用猴主要包括食蟹猴和恆河猴,由於與人類在生理構造上十分相似,往往被藥企當作人類的替身,廣泛應用於臨牀前研究。

與老鼠、兔子等齧齒類動物相比,實驗猴和人類有着更高的身體結構相似度和基因相似度,幾乎所有人類會感染的疾病和病毒,實驗猴都可以被感染,這使得應用實驗猴進行的臨牀前試驗更精準。

20世紀60年代,當時人類藥物的臨牀前試驗僅在大鼠身上進行,一款治療孕婦孕吐的藥物沙利度胺在經過大鼠試驗後被獲批上市,然而它卻造成了悲慘的結局:全球30多個國家的1萬餘名新生兒因沙利度胺的副作用而成爲四肢異常短小或缺失的“海豹兒”。這一切全因大鼠與人類基因差異過大。

爲了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各國政府紛紛提高了藥物臨牀試驗准入標準。如FDA要求一款藥物或疫苗在齧齒動物(如大鼠或小鼠)和非齧齒動物(如狗和猴子)身上都進行過測試後,方能進入臨牀試驗階段;我國也明確規定所有新藥的研發必須得到在非人靈長類身上獲得的可靠結論後,才能進入臨牀研究。

從那時起,實驗猴就成爲一款新藥誕生的必備組件。

另一方面,由於大分子生物藥和疫苗等針對的靶點在物種間的保守度比較低,小分子化藥試驗中運用廣泛的小鼠模型的試驗結果與人體匹配度較差,進一步促使實驗猴成爲大分子藥物臨牀前試驗的首選。

據統計,一款生物藥臨牀前研究至少用到60只實驗猴,其中重複給藥28天的毒理實驗需要約40只猴子,如果繼續做藥物代謝實驗,則還需要約20只。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猴子都可以成爲實驗猴。鑑於科學實驗要求較高,不僅需要對實驗猴攜帶的微生物及寄生蟲進行控制,還要保證遺傳背景明確或者來源清楚,因此必須進行嚴格的人工飼養、繁育,野生猴需要通過人工干預,繁殖兩代後才能被作爲實驗猴。

此外,猴子與人類似,繁衍週期很長。一隻猴子從出生到性成熟需要4年時間:猴子受孕、懷孕需要半年,通常情況下每胎只產1仔,生出來的小猴子要年滿3歲纔可以進行實驗。生長週期長、繁殖速度慢等特點讓實驗猴很難在短時間內提高產量,也讓其成爲堪比芯片的“科技戰略資源”。

在過去,東南亞野生猴主要出口到我國,現在韓國、日本等國也加入到猴資源的爭奪,柬埔寨、越南等猴源國明顯加強了出口實驗猴的管理。

由於歐洲和美國幾乎沒有野生猴源,因此它們是全球試驗猴的最大消費者。美國早在2002年就將實驗猴列爲戰略資源,國立衛生研究院(NIH)資助了7個國家靈長類研究中心,約有靈長類動物3.5萬隻,其中實驗猴2.5萬隻,同時每年還進口實驗猴超過3萬隻。

準確扼住創新藥咽喉的試驗猴,已然成爲最重要的醫療戰略資源。

新冠疫情的爆發,讓實驗猴的戰略價值更加凸顯。

疫情期間,疫苗、新冠藥的研發需求激增,僅2021年一年,中國臨牀試驗登記數量就達到了3358項之多,就算只有1000個項目需要使用實驗猴,按每個項目60只實驗猴計算,一年就需要6萬隻實驗猴。

縱觀整個供應鏈條,中國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實驗猴養殖國家,也是最大的實驗猴出口國。我們每年從東南亞進口野生猴,通過培育養成實驗猴,再將其出口美國等發達國家,充當了試驗猴“賣水人”角色。從2017年至2019年,中國都是美國最主要的試驗猴供給國。

而受疫情影響,2020年1月26日,我國正式禁止了野生動物的買賣,實驗猴進出口業務也宣告暫停。這直接導致東南亞種猴進不來,中國的實驗猴也無法出口海外,進而對全球實驗猴產能造成衝擊。

實驗猴養殖與消耗失衡,導致全球出現實驗猴供不應求的局面。國內實驗猴的價格從2019年底的3萬元左右,上漲至最高23萬元,美國實驗猴的價格更是提升至約6萬美元(42萬人民幣),漲到了疫情前的約15倍。

除疫情因素外,近幾年全球生物醫藥產業中大分子藥物和新制藥技術進入發展快車道,必須使用實驗猴進行藥物安全性、藥效等評估,也是試驗猴需求量激增的另一重推力。

在實驗猴越來越重要的背景下,各大生物醫藥公司都將實驗猴作爲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進行考量,甚至開啓“搶猴”大戰。尤其是國內的CXO巨頭,出於對關鍵實驗模型資源儲備、成本控制以及非臨牀CRO業務擴張需求,紛紛砸下鉅款囤猴。

2019年藥明康德子公司蘇州藥明以8.04億元對價收購蘇州康路生物100%股權而擁有了約2萬隻的實驗猴,成爲國內食蟹猴飼養存欄量最大的企業之一;

2021年,康龍化成分別以1.1億元人民幣和2.06億元人民幣,先後拿下肇慶創藥50%的控股權以及康瑞泰(湛江)生物100%股權,截至2021年底,康龍化成實驗猴存欄接近1萬隻;

2022年4月,昭衍新藥以18.05億元完成了對廣西瑋美生物和雲南英茂生物各自100%股權的收購,獲得1.96萬隻實驗猴,加上此前廣西梧州新建的可以容納1.5萬隻猴子的繁育基地,昭衍新藥手中猴子的總量達到3萬到4萬隻。

雖然從整體數量上來看,CXO龍頭收購的猴場不是很多,但各地大型猴場以及相對優質的種源基本都被各大CXO企業直接或間接控制,大多不進行對外銷售,進而導致很多中小型CRO或者後入局者用猴成本大幅提高。

美迪西就因沒搶到猴場,不得不直面不斷上漲的猴價,2021年其臨牀前CRO業務的直接材料成本同比大幅上漲94.79%。相比之下,手中有猴的昭衍新藥,在生物資產公允價值加持下,2022年扣非淨利潤增長超過了92%,創下歷史最高。

對於CXO而言,擁有的實驗猴資源越多就越容易贏得市場主動權,甚至可以作爲戰略資源進行壟斷。

然而,疫情之後,新冠疫苗、用藥研發總量回落,國內猴價大幅“跳水”,也讓此前高位囤猴的CXO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2023年上半年,“猴老大”昭衍新藥生物資產公允價值變動損失近1.8億元,扣非淨利潤下滑77.72%。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國內猴價已經恢復,但國際猴價依然很高,兩者之間存在極爲明顯的差價。這也是爲何國內CRO公司能夠率獲大單的原因,畢竟咱們有猴的優勢。在我國沒有恢復試驗猴出口之前,這種差價將會加速國外CRO訂單向國內轉移,擁有實驗猴資源的CXO公司都有望獲得更多的海外製藥公司的研發訂單。

在試驗猴身價水漲船高之際,關於動物實驗的批評和爭議也一直伴隨左右。

一方面儘管實驗猴與人類基因高度相似,但人與實驗動物畢竟存在生理、壽命、疾病譜等的差異,某些藥物在實驗動物上起效不代表在人類上就能有效。且許多疾病的動物模型有缺陷或缺失,如阿爾茨海默病,其主要症狀是認知障礙和精神行爲異常,但實驗猴是否具有“認知”和“精神”則極具爭議。

另一方面關於動物實驗尤其是活體解剖實驗的道德倫理爭議也一直存在。由於動物保護組織的抗議施壓,全球臨牀前CRO巨頭查爾斯河就被迫關閉了其在英格蘭的猴子養殖場,全球唯一還在將實驗猴運送至世界各實驗室的法國航空公司也停止了運送。

此外,還有公共衛生學者提出,實驗動物管理不當可能傳播人畜共患病原體,存在引發公共衛生危機的風險。

爭議之下,美國走出了危險的一步。2022年12月下旬,美國總統拜登簽署了一項法案,新藥不需要在動物身上進行試驗就能獲得FDA的批准。

這看似是在解決之前的各界的質疑,實則也是在降低美國製藥業被猴子卡脖子的風險。不過,未經動物實驗就將藥物作用在人體的危險性顯而易見,因此就必須出現一種新的技術進行替代。現階段,業界將解決問題的關鍵放到了人工智能、器官組織芯片、類器官等新興領域。

器官芯片是利用微流控技術控制流體流動,結合細胞與細胞相互作用、基質特性以及生物化學和生物力學特性,在芯片上構建三維的人體器官生理微系統。

目前,肺芯片、腦芯片、肝芯片、腸芯片、腎芯片等器官芯片均被研發成功。其中,由於肝臟是藥物的主要代謝器官,肝芯片被視爲最有望替代實驗動物、用於藥物毒性試驗的選擇。同時,國內外均有研究所開發出基於深度學習的藥效預測系統,可以模擬出人體和動物體內的生理和病理過程,從而預測藥物的毒性和療效,目前已在臨牀前研究中得到驗證。但何時能真正的全面替代試驗猴,則依然需要時間的沉澱。

千百年來,動物實驗一直都是醫學研究中必要的一環,幫助人類更好地開發出有效的治療藥物。儘管長期趨勢看,充滿爭議的動物實驗或將在不久的將來退出歷史舞臺,但短期而言,試驗猴依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醫療資源,它也依然是CRO公司降低成本的關鍵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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