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半岛都市报 立夏节气一过,胶东一带的乡间开始弥散起一种甜津津、香馥馥的气息。熟悉乡下日常的人知道,这些沁人心脾的气息源于麦子。“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西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从重阳节过后的抢墒播种,到惊蛰清明间的苗儿青青,再到立夏后的扬花灌浆,小麦正抓着“晴日暖风”的好时侯,意气风发地将从土地和大自然中吸纳的精气和养分全力转化给不日可见的饱满籽粒。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暖风吹麦浪,馨香气清幽,这个时节,我想到早些年的乡间老家,想到老家父老乡亲青麦煮粥的过往。一碗充盈着真情和温暖的青麦粥让人身热心暖,恋恋难舍。

起初,青麦是烤着吃的。母亲在田间劳作时,常趁歇息工夫,在小麦大田里掐几把青中略微泛黄的大个儿麦穗带回家。一家老小的饭菜操持停当后,她便扯过蒲团坐定,将麦穗埋进灶台里的灰烬中,用余热煨烤麦穗。不多工夫,好闻的熟麦香气便开始在屋里洇润撒散。约摸熟透,母亲手执火棍匆匆分扒开仍有若干火星的草木灰,从中掏出煨好的麦穗。及至凉下来,母亲再拿起麦穗,双手依次轻轻揉搓。少顷,吹糠去壳,饱满溢香、绿中泛黄的青麦粒便跃然眼前。将母亲给的青麦粒一股脑塞进嘴里嚼,能嚼出淡淡的面筋感,还有轻微的爆浆感,唇齿间荡漾着青麦浆汁及熟制后的特有香气,甜但轻浅,香且浓郁。赶巧的时候,在外行医的父亲回家,会凑堆在灶台旁跟母亲一起揉搓煨烤好的麦穗,继而用一把把香喷喷的青麦粒当肴佐酒,以此淘得一份舒心惬意。

后来,乡下人有了自己的麦田,麦浪翻涌、麦子灌浆时,会过日子且珍爱生活的乡亲想到用青麦煮粥,心心念念烹一份时令美食,以此打发馋瘾宽慰饥肠。岁月过往中,青麦粥这道飨人美味便如此这般在本分朴实的村人间传播开来,传承下来。

掐更多的麦穗,搓更多的青麦粒,洗些许黄米与其配伍煮粥,昔时的情景烙印在脑海里,乡野好闻的麦气每每挤进屋里,那贮存在岁月中的记忆往往陡然唤起,曾经的一幕幕依然那么清晰,捧碗喝粥、舔碗不舍的情景忍不住叫人眼晴潮濡。

已至年迈的母亲在自家麦田弄得新麦穗,通常会摊放在天井中的苇箔上凉晒半晌,继而用簸箕盛了,搓掉并扇去麦芒麦糠,只留宛如绿宝石般的青麦粒。洗去余屑尘灰,跟少许黄米一道搁进锅里,烧火慢熬细焖,不长工夫,香甜混搭的青麦粥味儿开始随升腾的蒸汽溢散开来。盛碗出锅后,心细的母亲乐意往粥碗里放一两粒冰糖,或淋几匙蜂蜜提鲜增甜。末了,再细切一碟腌萝卜丝,磕几枚咸鸭蛋,让家人坐炕围桌喝粥解馋,品尝这一年里不易多得的乡间美味。记忆中,母亲往往顾不上亲自尝一碗,每回煮了青麦粥,都会盛些分给左邻右舍尝鲜。西邻家女主人体质差,一次,喝了母亲递上的青麦粥说,侄媳妇煮的青麦粥顶好,俺喝了气顺溜了,身子骨硬朗了好多。父亲行医,听了,也笑着附和。其实,他知道,喝几碗青麦粥哪能疗好陈疾呢!

住进城里,两脚着土沾泥的时候少了。虽然如此,但我始终没退化对麦香气息的嗅觉。立夏过后,乡野间小麦随风涌浪、由青泛黄的演进印记始终没有淡忘。青麦煮粥、尝鲜解馋的情景仿佛如昨。青麦粥中溶入的暖意与情爱照例是那样醉人,那样叫人念恋与不舍。季节到时,我会步出城外,到乡村购得尽可能多的新采麦穗,学着长辈们曾经的做法,烹制青麦粒主打的粥饭,一来不负时光赐予的人间美食,二来借此复记从何而来的根脉情缘。

基于这些,我想,一碗青麦粥,可谓弥足珍贵。它给我的不仅是味蕾的惬意体验,更多的是一种爱和记忆的深情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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