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保山日报

范南丹摄

本刊特约撰稿人郑欲翔

布谷、布谷……松林里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这是我今年第一次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这叫声激活了我心底的童谣:“布谷叫,黄泡熟,放牛娃娃足衣禄。”

儿时只觉得这童谣顺口,好玩,如今轻吟细品,方明白: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黄泡就是乡村孩子的“衣禄”——春夏时节,孩子们在生机勃勃的山野里,不但可以听布谷鸟的叫声,还可以模仿布谷鸟的叫声,更主要的是可以摘酸甜可口的黄泡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那是多么美妙的人生经历!

我漫步于丙麻的林间小道,踏着布谷声声的节奏,轻吟“布谷叫,黄泡熟,放牛娃娃足衣禄”的童谣,脑海里回忆起学布谷鸟叫、吟唱童谣、摘黄泡吃的一幕幕画面。

在我们乡村,鸟多得数不过来,布谷鸟的样子算不上漂亮,甚至还没有斑鸠好看,可在春夏时节,它的叫声在众鸟的叫声中被人模仿的程度绝对排在第一。乡村山峦起伏,从早到晚,几乎每道山梁和每一个山谷都有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的叫声只有两个音节不断重复,好记,上口。在山里放牛的小孩会一本正经地模仿布谷鸟的叫声。大山里每个放牛小孩都是模仿布谷鸟叫声的天才,他们模仿布谷鸟的声音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布谷鸟不打折扣地呼应着牧童嘴里发出的“布谷”声,将莽莽山野衬得无比辽阔。

黄泡树繁殖力极强,丙麻的山谷、道路边、田头地脚,随处可见其身影。我们很小的时候,不懂日历、更不懂农时节令,只记得每年布谷鸟叫的时候,黄泡就熟了,摘黄泡吃的好日子来了。

如果长时间干旱少雨,黄泡就成熟得慢,且成熟的黄泡也不够好:体小味酸。下雨后一两天是摘黄泡最好的时段,此时黄泡比干旱时节多,且个大,三五个成熟的黄泡相拥着挂在枝头,与那些含苞待放的灰绿色幼果结团成簇,如此这般点缀着黄泡树——黄泡树就成了开满“黄花”的树 。

熟透的黄泡也是画眉鸟、红臀鹎等鸟类的美食。正在啄食黄泡的鸟儿被蜂拥而来的孩子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看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摘黄泡吃。

黄泡树枝条上长着刺,可这难不住我们大山里的孩子,大家灵巧的小手熟练地穿梭于带刺的枝条间,有时伸一次手只摘到一颗黄泡,有时却一次就能摘到两三颗。无论是摘到一颗,还是摘到两三颗,缩手的瞬间顺势将摘到的黄泡放到嘴里。嘴里的黄泡还没下肚,灵巧的小手已经迅速伸向下一个待摘的黄泡。因为动作快,有时会将叮在黄泡上吮吸黄泡汁液的小蚂蚁一同喂进嘴里,口腔中的小蚂蚁会紧紧地叮咬在人的舌头上,只好迅速将嘴里的黄泡连同蚂蚁奋力吐出来,在呸——呸——声中吐几口唾沫,接着再摘一把黄泡喂进嘴里……

两三个小孩围着一蓬黄泡树摘黄泡吃,摘一两蓬就可以填饱肚子。可山谷间的黄泡多着呢,看着一树树熟透的黄泡,孩子们想到要摘一些回家给家里人吃。黄泡柔软易破且多汁,书包是不宜装黄泡的,而身上又没有带着可以装黄泡的容器,孩子们就用草茎穿黄泡或用树叶做成的叶子兜兜装黄泡。有的小孩采韧性十足的扁叶茅草,在叶尖一端打个结,将摘下的黄泡一颗颗穿起来,上百颗穿成一串。有的小孩采摘几张手掌般大小的新嫩翠绿的桑叶,用草茎将桑叶缝制成一个兜兜,将摘下来的黄泡放在绿叶做的兜兜里。太阳偏西的时候,寨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孩子们知道该回家吃饭了。于是,孩子们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几串黄泡或捧着一大兜黄泡,踏着布谷声声的节奏回家去。

“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处处催春种。”布谷啼鸣时节,正是农忙时节。孩子们回家的山路两旁,到处是忙于农活的大人。那些年,乡村时兴唱山歌,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中途歇息,峡谷这边山头和峡谷那边山头的男女会坐在黄泡树旁的石头或树桩上向着峡谷那边“甩上两调”。很多时候,黄泡和黄泡树就成了男女唱山歌的好素材:“好吃黄泡刺戳手,相约阿妹难开口”,“想吃黄泡么你莫怕刺,爱着阿哥么你莫害羞”,“黄泡好吃刺戳手,妹儿靠边看哥摘” ……年幼的读书孩子不解歌中情意,只是觉得在布谷欢叫的乡村,这山歌还怪好听呢。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沿着林间小道走去,看到松林中间有块待播种的土地。我发现地埂上有一蓬黄泡树,树上结满了熟透的黄泡。我学着儿时的动作采摘那一颗颗的黄泡。我嘴里吞咽着酸酸甜甜的黄泡,心底轻吟着“布谷叫,黄泡熟,放牛娃娃足衣禄”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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