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下的流浪者 变成战争难民意味着什么?

变成战争难民,意味着什么?步行。

没错,假设激进分子攻击你所住的村庄,为了活命,你大概会先跳上任何可用的运输工具,迅速逃离。也许是自家的汽车,也许是邻居运送水果的货车,或者是一辆偷来的巴士。但是,你终究会抵达国界。到了这里,你就必须步行。为什么?因为会有穿制服的人要检查你的证件。什么,没有证件? (你没带出来吗?是不是在仓皇出逃前的最后一刻,你抓紧了孩子的手,而不是证件?还是说你只带了一袋食物和钱?)这些都无所谓。下车。到那边站着。等待。这一刻,无论有没有证件,你的难民生涯都真正开始了:带着无力改变什么的心态,用走的。

在土耳其的穆希普纳许边防站附近,数以万计的叙利亚难民越过休耕中的辣椒田涌来。他们是库德族人,为了逃离“伊斯兰国”的枪炮与刀剑而来。很多人开着车,在这片自古以来持续有人耕作的农地上掀起一阵阵白色的烟尘。土耳其人可不会让这杂乱的车队通过边界。一片停放着弃置车辆的区域在边界蔓延开来。有一天,一身黑衣的伊斯兰战士来到这里,在土耳其士兵面前偷走了那些汽车。土耳其士兵冷眼看着,漠不关心。

于是,你的难民生涯就此开始。你迈出一步,离开原先的生活,进入另一种人生。你穿过边境围篱上剪开的洞,走入无国籍、无助、无依、无足轻重的状态。你自此成为难民。

恩金是共和大学的一位土耳其籍考古学家。他朝着村民依照他指导的研究生指示,在土丘顶部挖凿出的正方形坑洞里头望去。这个坑洞深十公尺,而这座土丘是土耳其境内最大的土丘之一:高37公尺、长460公尺,层层堆叠的过去令它看来有如一块歪斜的历史千层糕。这里有人类居住的证据,最远可追溯到大约9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然而在最久远的那一层之上,还堆积了人类在至少九个时期中建造、弃置,而后遗忘至今的破瓦残砾。

土耳其境内大约有160万名叙利亚战争难民。另有800万人或更多在叙利亚境内流离失所,或是在黎巴嫩和约旦等中途站勉强糊口度日。当然,这场战争也蔓延到邻国伊拉克;那里的伊斯兰国狂热分子将200万名百姓逐出了家园。整个中东地区总计大概有1200万人流离失所。这次难民危机将对中东地区带来难以估量且深远的政治影响。

“这已经不只关乎叙利亚和土耳其了”,联合国难民署发言人席琳.乌纳在基利斯难民营对我说。“这个问题将会影响到全世界。重大的历史事件正在这里上演。”

在穿越中东途中,处处都见到绝望的男男女女因为叙利亚的那场多头战事而四处漂泊,有如船难后被冲刷上岸的残骸。他们在约旦以一天11美元的代价帮人采番茄。他们在土耳其的街角乞讨零钱。有些则在安纳托力亚草原上的防水布棚下生活,以躲避城市中民族主义暴徒的怒火。他们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行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留在家乡战斗或保卫家产,女人和小孩则成了一贫如洗的流浪者。新闻记者很少会追踪这些妇女的命运,她们可能流落都市的贫民窟、拥挤的难民营、架在瓜田里的塑胶棚屋,或者陷入火坑。她们的不幸遭遇吸引不了观众。没有什么戏剧化的爆破场面。没有独裁者巴夏尔.阿塞德和无数反抗军争相夺取的旗帜和前线。叙利亚妇女孤单而沉默地在异乡忍受她们自己的战争。

在世俗派的土耳其,无人陪伴的叙利亚妇女如潮水般大量涌入,使得原本被禁止的某些伊斯兰习俗开始重新抬头,例如一夫多妻制。在约旦,有难民家庭把只有13岁的女儿嫁出去,希望借此让她们离开难民营、离开街头、离开贫困的生活。

“没有人保护你”一位滞留在土耳其尚勒乌尔法市、名叫梦娜(这不是她的真名)的年轻叙利亚女子说。“你会一再被人骚扰。曾经有三个男人要把我拉进一辆车里。他们抓住我的手臂,我放声尖叫,人行道上的路人却无动于衷,他们什么都没做。”

恩金在他于欧伊仑土丘下方发掘的焦黑城市废墟中发现了两具遗体。他们都是这座城市原因不明的毁灭中的受害者,两名都是女性。我们对她们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大概是她们令人同情的社会地位。她们的骸骨蜷缩着卧在一座宏伟泥砖宫殿的厨房内。

叙利亚的战事愈演愈烈。恩金手下的当地工人不断出走。来报到点名的人每天都会少几个。他们丢下恩金在欧伊仑土丘的考古发掘工作、溜过了边界。他们也许加入了圣战。

阿拉伯之春并没有带来春天,而中东即将面临艰苦的严冬。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