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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起源探索”(ID:xjwwmqy)

研究文明起源 发表学术文章

华原本是羌藏类游牧民族的自称

徐江伟 民间学者

一、“华夷之辩”之真相

古代儒家有“天下”的观念。具体而言,就是中国居于天下之中,周围环绕五个同心圆即“五服”,皆仰仗天子的恩赐而存在,但就文明程度而言,五服是层层递减着的,五服之外就是“蛮夷”了,他们蛰居于天下某个角落,不知有天子,不来朝拜,等同禽兽,无有文明,尚未开化,就等着天子派人去开化。

这就算儒家特有的世界观,又叫“华夷之辨”观念,大禹时代就已存在,直到鸦片战争之前还原封不动地延续着。基于这种观念,古代儒生皆怀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教条(《礼记·大学》)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

但从文明起源、寻找汉字源头的角度看,华夷之辨的“华”最初其实是羌藏类游牧民族的一个自称。

藏语的“hua”有“豪强、英勇、光彩”等引申义。如藏语的英雄读作“华瓦”(hua wo),勇士读作“华都”(hua du),藏人生男孩喜欢取传统美名叫“华洛”(hua lo),意为勇士。

甘肃临夏的东乡族(撒尔塔人)把他们世代传唱的英雄史诗叫“华儿”(huar),人人都会唱,他们的祖上就是唱着这种歌出门上战场的。其歌曰:“刀刀拿来从割哈,不死就唱这个歌……”充满豪强凛然之气。

今天的现代汉语字典对“华”的解释是,“华的本义是花朵。”笔者以为,这个解释是有问题的,没有说到原始本义。《尔雅·释草》曰:“木谓之华,草谓之荣。”当然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华的本义不可能是花朵,华与荣原本都与草木无关,而与古代羌藏类游牧民族所崇尚的豪强之气有关。

如果“华”本义真是花朵,那么先秦礼器上应该到处都有花朵的图案,或者会留下一些用花朵装饰的痕迹,但不管是先秦青铜器,还是先秦玉器,都没有花朵图案,绝对没有,一个也找不到!装饰在先秦礼器上的全是“食人未咽”的饕餮纹,要么就是长着獠牙喙、目光凶狠的凤鸟。在华夏古人的观念里,大地上的花花草草都是供牛羊来吃的,是非常低贱的东西,不能拿到代表尊贵身份的礼器上去。这也佐证“华”的本义不可能是花朵。

藏语“hua”本义是“用刀杀”。正因为如此,古代“华”字还有用刀当中剖开、切去之义。如《尔雅》:“瓜曰华之。”意思说瓜要用刀剖开来吃。《礼记·曲礼》:“为国君者华之。”注曰:中裂之。意思说国君的任务就是用权力之刀斩断、剖开。这些都用了“华”的本义。

《周礼·夏官司马·大驭》曰:“形方氏掌制邦国之地域,而正其封疆,无有华离之地,使小国事大国,大国比小国。”此“华”指那些强梁不羁的游牧戎狄。

以“华”自称的游牧戎狄也在西周金文中出现了。1959年陕西蓝田出土的西周“询簋”,铭文中就有“华夷”,其曰:

王若曰:询丕显,文武受命,则,乃祖奠周邦,今余令汝啻官,司邑人,先虎臣,后庸,西门夷,秦夷,京夷,毚夷,师苓,侧新#,华夷,由#夷,#夷,成周,走亚,戍秦人,降人,服夷。

上文中的“某夷”之类,都不是周人,是被周人用武力征服了的游牧民族,他们各有各的名号,等于蒙元时代的“色目人”,而“华夷”就是其中之一。

史料中找不到古代南方农耕民族有以“华”自称的例子,但在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中,这种例子就很多。例如古代藏族中就有以“华锐”(hua rui)自称的。这“华锐”(hua rui)藏语意为“英雄部落”。“华锐”与“多弥”一样,主要是荣誉称号,它既是古代藏人的习惯自称,也是青藏高原上的一个地理概念,且“多弥”在地域上是基本重叠的。如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大经师就叫“华锐·洛桑饶布萨尔”。今天的“华锐藏族”是安多藏区的一部分,范围大致以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为中心,遍及湟水以北,乐都以南,包括河西走廊。松巴益西班觉《青海史》认为,华锐藏族的形成主体是吐蕃时代的一支军队,叫“华锐嘎布”,以英勇善战著称。

在构词方式上,华锐之“rui”实是藏语一个常用判断词,相当于汉语的“是”,也是“成”的意思,因为藏语都是宾谓结构,故要作“成华、是华”解。

《尔雅·释言》:“华,皇也。”而青海祁连县境内就有神山名叫“多杰·华”,与之对应,西夏最后一个皇帝“嵬名睍”他又名“多杰·华”。

山西博物馆藏,商代“華”字形青铜器

上图此物1959年出土于忻县莲寺沟商代大墓中,长16.5厘米。上端是一个长着猴眼睛、猪鼻孔,戴着高冠,或者有缠头习俗的神人头像。这是一个表示神圣所在,具有权杖作用的礼器,墓主人或许就有“華”之称号。

南朝梁元帝萧绎《职贡图》所画“滑国”使者(右)

上图“滑国”指嚈噠(yè dá,也作挹怛),他们被西方人称为“白匈奴”,原本游牧于甘青地区,并臣服于柔然可汗。不知为什么后来他们西迁到了中亚,公元224年,建立起了巨大的“萨珊王朝”,延续了400余年。南朝梁元帝时,嚈噠国曾派使者出使梁朝,其形象被描绘在了《职贡图》中。从画像上看,似乎不是印欧人种。

据《南史·西域诸国·滑国传》记载,嚈噠是车师之别种,“人皆善骑射”,此国贵人皆自称“滑”,故名之曰“滑国”。但这只是汉字注音,不可从字面上去解释,因为当时的嚈噠人不使用汉字,中亚干旱少雨之地,哪会到处都“滑”呢?笔者以为,他们应该与藏人一样,也是以“hua”自称的,就是“华国”,只是被贬义地注音成了滑头之“滑”而已。当然没有把他们注音成“猾”古儒还算是手下留情的,毕竟他们已派使者来朝贡、述职过了。

基于古代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及亚洲内陆高原多气候灾难的特点,古代羌藏类游牧民族也会时不时地翻越喜马拉雅山,南侵进入印度次大陆,建立奴隶制王朝,很自然地这“华”也出现在了那里,这就是公元前324年建立的“孔雀王朝”(Maurya),其都城叫“华氏城”。

孔雀王朝是由征战为生的“刹帝利”创建的,而印度史学家认为,古代印度的刹帝利军事贵族都来自中国。“华氏城”位于恒河下游的南岸,也记作“华子城”,城名因被记载在古代佛经中,才得以保存下来,但此城在唐朝玄奘旅居印度时就已荒废多时了,他只依稀看到了一些遗迹。此城另有梵语名叫“巴特那”(Patna),来自城里一座叫“巴特尔”的神庙。但不管“巴特那”还是“巴特尔”,在藏语和蒙古语中都是“勇士”的意思,可见“勇士之城”的含义不变。

二、“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不过是某些人的意淫

中国文明史有一大特点:虽然中国历史上的绝大多数王朝都是内陆高原深处下来的游牧民族建立的,但一旦入主中原,他们就会立即以“正统”自居,即以“华”自称。统治者很快就推崇起“华夷之辨”观念来。根本原因在于,统治者以其拥有财富之多,及养尊处优,很快就陷入了周边游牧民族的虎视眈眈中。这些统治者要想保住自己的财富,让宝座传之万代,必须举一国之力以御外敌,如此,他们就不得不与原来的同类划清界限,拉开距离,淡化自己原有的民族背景。如此就开始了融入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耕汉民族的进程。当这些统治者不再以所来之森林荒野为命脉之地的时候,而是以中原汉地为命脉之地的时候,其汉化、农耕化的进程就极大地加快了。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历史规律!

我们看到,有些朝代的统治者甚至会立即着手篡改历史,销毁证据,极力抹去自己原来的戎狄身份,就像我们在《新唐书》中看到的那样,李渊李世民家族的游牧民族背景几乎被整体抹去了,只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有极细心考证,才有可能从点滴之中发现隐藏着的历史真相。

有一种广为流行、深得人心的说法,说是“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前者指南宋与蒙元最后一次大战役崖山海战,宋臣陆秀夫背着幼帝投海而死,南宋至此灭亡。后者指大明王朝被游猎满清取代。这种观念认为:曾经高度文明的宋王朝被落后的蒙古人覆灭了,随之而去还有汉朝、盛唐以来发达的文化、科技和科举制度,特别是宋朝已开始了的受限制皇权,这一先进政治制度也随之而去了。蒙古人加强了集权,实行封闭保守、轻视工商业的政治制度,古典意义的中国至此被野蛮终结,从此再没有复兴。再后来,好不容易出现了大明王朝,再次成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不幸又阴差阳错地被游猎落满洲人覆灭。剃发易服的耻辱,使汉文化没有了独立发展的机会,华夏文明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原创性文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最后就落得个被西方列强瓜分,成为他人殖民地的悲惨命运。基于这种无限惋惜的“无中国”“无华夏”历史观,很自然地就会导出“伟大复兴”的口号。

笔者以为,这是一种纯粹的自我意淫,本质上是变异了的“华夷之辨”观念,归根结底来自对中国文明史、对华夏文明起源的错误认知。

三、“华夏文明”之本原

所谓华夏文明,本来就是在“游牧奴役农耕,而后融入农耕”的规律中产生出来的。游牧奴役农耕就是华夏文明永恒的主题。构成华夏文化内核的就是以等级礼制为特征的阿尔泰游牧文化。宋元更替(宋王朝原本也是沙陀背景)、明清迭代,不过是千万年来不断发生着的“王者逐中”大戏的再次上演而已,华夏文化的内核并未因此受到破坏或者更新,怎么就再无中国,再无华夏了呢?

“华夏汉民族”就是一个层层累积起来的血缘共同体。“汉民族”的边界也是非常模糊的,基本与中央王朝的权力覆盖范围正相关,是时大时小的。即使56个民族之间,界限也是模糊的,有变异性和不确定性。汉民族就是以古代南方农耕定居的百越先民为主体,在皇朝更替的过程中不断融入北方游牧民族血缘形成的,如此才会达到今天拥有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庞大体量,也因其边界模糊,最后就以“中华民族”这个称谓来自我认知了。

但有一点非常明确:不管是宋王朝,还是明王朝,内部都没有现代文明的萌芽,也不存在能自发生长出现代科学技术的文化土壤。这就注定了现代文明必定是外来之物,要通过艰难的文化移植才能生长出来。

我们这个民族今天的繁荣昌盛,不是华夏古文明复兴的结果,而是西风东渐,现代文明广泛传播的结果。这个巨大的民族国家今天能全民解决温饱问题,整体进入富裕社会,全是现代文明的恩赐,与传统文化没有什么关系。根本原因是华夏古文化中不存在现代文明的价值取向,华夏古人也从未有过能生发出现代科学技术的那种追根究底的思维方式,这些都是历史的事实。笔者称之为先天的“基因缺失”。

四、没有哪个朝代值得我们去复兴

在古代中国,由于人多地少,以及农耕民族原始的亘古不变的生产方式,历史上这个民族从未在整体上解决过温饱问题,我们祖先都是在饥寒贫困中顽强生存下来的。在游牧奴役农耕的大格局中,从来只有少部分人能过上体面的生活,极少数人能过奢侈无度的生活,而社会中的大多数人必定处在贫困和极度贫困中。这就是古代中国永不改变的“国情”,任何朝代都是一样的。

也因此没有那个朝代值得我们去“复兴”,换一个角度说,即使你能复兴出昙花一现的“大唐盛世”(为期不过40年),谁来做皇帝,谁来做贵族,谁来做草民呢?

今天电视舞台上的“天朝盛世”,那种用现代服装面料包装出来,用现代灯光音响点缀出来的虚构历史故事中,连低贱的草民百姓个个都吃得肥头肥脑的,已严重脱离中国历史的真实。那些逝去了专制王朝就这样被“复兴”在了舞台上,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还有一点也可以肯定,那些已被冠以“博大精深”的东西,例如道教、儒教,佛教等,都没有“复兴”的价值,至于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易经》、《周礼》、魏晋玄学、宋明理学之类,一概都没有“复兴”的理由。这些东西一旦被复兴,一旦死灰复燃,都将是文明的大倒退。

当然,今天“华”的含义已明确变成了“花”,并且国人已基本形成共识,此“花”就是中国特有的草本植物牡丹花。但这个新内涵是现代文明所赋予的,不是古已有之。如果你以此来证明华夏古人就是爱花惜草、爱好和平、崇尚和谐之人,华夏古文化里早就蕴含着了现代文明的文化因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徐江伟老师的新著《寻找另一种起源:华夏文明猜想》,陕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网上书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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