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7 岁，我才从 6 线城市（山西榆次）来到北京。

来之前，我和相恋 5 年的男友分手，都走到了结婚那一步了，他劈腿，分手前叹了口气，对我说：

“如果我能找一个更有钱的人，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

连我当时的同事陪我骂完前任后都说，那女孩条件确实更好。有车有房，能让他少奋斗 10 年。

这我承认，但我很愤怒。

我一边骂他渣男，一边幻想某天我要开着车，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出现在前任面前，让他跪在我面前后悔。

一气之下，我决定从 6 线城市来北京。

其实大学毕业我就想来北京，想做编剧，写东西，做梦都想给人讲故事。但当时生活舒适，爱情正甜蜜，家人也舍不得，我不够坚定，一犹豫，就是 4 年。

结果我犹豫了 4 年，都抵不过那一个刺激。

失恋对我是个直接打击，但我也意识到，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得做选择：

继续现在的生活，重新恋爱结婚，还是去外边做我想做的事？

二

不出来漂，我有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那几年，我和前任各自赚着 5000 左右的工资，这些钱在我们那儿过日子绰绰有余。我们一起存钱，加上爸妈的支持，全款 80 万买了房。

我当了几年老师，分手后，朋友打算做一个培训学校，跟我说：“来吧，我招几个人，你来负责管，不给你压力。”

但我心里时常隐隐不甘，看到北上广的朋友晒半夜加班，我就很羡慕他们为自己打拼的状态。

我太知道自己如果留下来，未来会是什么样了：

再找个人，结婚生子。每天的生活，就是上上班，看看书，周末约几个朋友逛逛街。

前几天有篇刷屏文章《我 27 岁，现在慌的一比》，文章说：27 岁，真是个坎，你会发现，你的未来停滞了……

某种程度上，这种停滞，让人幸福。一切都很踏实、安心，没什么焦虑和压力，甚至不想做饭的时候，在家庭群里一喊，就可以解决晚饭。

真正慌的，是 27 岁，你去北漂。

如果说一毕业决定北漂，需要的是勇气和自信；那么毕业 5 年，一直憋在小城市，想出不敢出来的我，则需要一时冲动。

我记得决定来北京时，身边的所有朋友都说：你傻不傻！你想清楚！你有病吧！

没有一时冲动，做不出这事来。

三

我活了 27 年，只以为分手这件事，给我生活投下了巨大的、磨灭不去的阴影。

但来了北京后的落差感、孤独感、无力感，让我意识到，人在真正困难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1 落差感

我们在榆次买的房子 129 平，四个房间，卧室、书房、会客厅；分手后我住的房子比这个还大 10 平米。

可来北京面试当晚，我住一晚 80 块的青旅，连个窗户都没有，和八个人挤在一个地下室，半夜空调坏掉，我听着路面上的车，睁眼到天明。

这些，我来不及叫苦。

有真正让我心慌的事，是到底能不能留北京？

我以前做老师，来北京后转行做编辑，和刚毕业的那群人，一起站在了起点。

和我一起入职的同事 95 年的，别看她年纪小，实习经历都比我毕业 5 年的工作经历丰富。

有次下班，领导找我私聊，很真诚地说：“我知道你来北京不容易，但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刚来北京的每一天，我都担心自己没处可去。

2 孤独感

好不容易觉得可以自己可以留下来，却发现这里只有生存，没有生活。

没有朋友，这是件非常孤独的事。

有人问：“你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

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你试一试夜晚下高铁，抬头看一眼万家灯火。

从热闹的家里，到一个人的生活里，那个瞬间，人最孤独。

刚来北京的 3 个月，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知道我有多想家。回家后，我看着 13 平米左右的合租寝室，空空的，就问自己：

我怎么来了这个地方啊，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我能活得好吗？我以后也得这么过吗？

特别是周末，北京活动虽然多，我却不知道去哪里，没有人约，我就一个人在家呆着。

偶尔去逛超市，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有人陪。

人越多，心里越觉得荒凉。

3 无力感

除了孤独，还有无力感，深深的无力。

我所在的行业每天都在出“爆款”，当时别人听到我的公司名，总会眼前一亮：“你公司做《奇葩说》啊！我好喜欢看！”

其实，我只是其中一个非常小的螺丝钉。爆款是很好，但和我无关。

有一阵，我工作非常累，公司还进行员工培训，要求读完一本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读的书，我写稿到凌晨 3 点，继续读完书，天亮直接去上班。

那天我坐工位上，怀疑自己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尽折磨，再一无所有回到家乡？我直接回去不好吗？

特别是近一年，我看着关系很好的一个闺蜜结婚，以前各种节日，我们都会出去玩通宵。现在，她发了婚纱照，特别美。

我评论：可真是幸福啊。

她回一句：你可是在北京呀。

人生不如意事之八九，可与人说的只有二三。

我之前以为来北京最苦的，就是居无定所；

来了后才发现，“居无定所”根本不是一件值得被提及的事。

四

快两年了，现在我还在北京，并打算继续待下去。

海明威说：“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

北京对我来说远不仅是一个城市，它是一种态度，一种可能性。

虽然日子常常过得很糟糕，但这里发生的一件一件小事，让我储存了很多生活的底气。

1 第一件事情是：不是年龄越大，就越没机会。

我担心自己年龄大了，北京的用人单位不会考虑我。

在老家，大部分人都是一份工作做到老，干了 4 年换工作，别人会觉得你有问题。

所以在北京投简历时，我特地附了封求职信，保证自己虽然年纪不小，但学习能力强，面试时也努力强调这一点。

没想到几乎所有的 Hr 都问我：为什么会担心年龄，你是 90 后啊。

我听到后一下子就放宽心了。

从“你都 27 了”，变成了“你才 27 啊”，我原本以为人生已被定型，现在才觉得好像刚刚开始。

2 第二件事情是：这里的机会，我以前根本想不到。

我大学时看许知远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非常喜欢。去年许知远做的节目《十三邀》，要去采访我当时的老板马东。

我在现场，坐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听了三小时的完整采访，激动坏了。

这样的机会，没来北京前我从没想过。

我当然清楚，这是平台的机会，不是我自己的机会。

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见过了。

3 第三件事情是，没有人在我身边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每次我和过去的朋友聊天，说到加班工作很忙，他们就会问，真是要钱不要命，怎么能受得了工作挤压自己的生活？

还会继续问，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北京的男朋友结婚？

这些我都答不上来。因为不加班的工作，和结婚生子的日子，那些都很好，只是我不想要。

而且来北京后，当我说出不想要时，说自己要独立时，没有人觉得我作，也没人问我何必呢。

这里，没那么多限制，人生不只结婚这一种。

我想起《东京女子图鉴》，女主从小镇走到东京，一步步获得自己想要的。故事完结时，她说了句：

一步接着一步，因为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知乎上有个题目，在一线城市生活久了会有什么错觉？

有人答：

——人最无法忍耐的，是没有希望的日子，而不是困苦的生活啊。

我 27 岁来北京，这里没有生活，只有生存，幸福感极低，还每天慌乱、孤独和无力。

但我能感受到，自己这一年多的成长，比此前 5 年加起来还要多。

而且，重要的不是此刻在过什么日子，而是知道自己此刻追求的是什么。

我有段时间每天早上挤地铁，特别是夏天，所有人推搡着进地铁，大部分的人都满脸疲倦，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

我当时想，如果在家乡，上班也许溜达着就能到，但是我真的不贪恋那份惬意。

——你一旦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你就能忍受所有的不如意。

一个读者跟我说，她刚从偏远西北角来到东南一线城市，找了第一份工作，没干几天发现适应不了。

辞职那天，哭着走出地铁，在家附近吃了一碗陕西臊子面，店家小姐姐看她难过，还加送了一盘藕片。

她擦干泪，吃完饭，回家就开始投简历。

不流泪、不奔波，住得好、吃得好、工作没有太大压力，这样的日子都很好，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我在意的是那份机会和希望。

希望是一个好东西,也许是最好的,好东西是不会消亡的。

刚来北京时，朋友跟我说，人生有时候真的需要一个刺激，你才能做自己，活出去。

“如果不失恋，也许你一辈子就呆在 6 线小城了。”

事实上我无法对这样的打击感到庆幸，我仍然记得那一刻的痛苦和绝望。

但有时候正是最深的绝望，才能给你最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