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境界”我們談得很久了,但是這個整天掛在嘴邊上的詞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它那博大的精神內涵呢?對它的理解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這裏我談談自己的一些認識。

境界,我認爲它是人文精神的最高標準。所謂“境界”,是指人的精神所達到的萬物歸一的無對之境。它是永恆的,老子所謂“得道”是也。得道,人之精神則可立於不敗之地。縱觀歷史,中華民族雖然受到過其他民族文化的衝擊,但是並沒有改變自己的文化精神,而是外來文化被它吸收、改造和消化,歸結其原因,應該和上述的境界有關。

境界最爲關鍵的思想是天人合一。它深深地紮在中國這塊十地上,達到了這個境界,人的精神就進入了自由王國,社會就會安寧。境界所蘊涵的這一文化和精神價值在今天已經受到世界人文學者的普遍重視。現代物理學理論也證明了中國人文精神的高明與偉大,人類精神文明的發展必然是歸一的,早晚歸東方,而不是歸西方。

就境界來說,西方思想是“有對”的,而中國是“無對”的。中國人以抱一爲天下式,西方則沒有這個“一”的思維方式。中國文化重以不變應萬變,而這裏的不變不是絕對的不變,而是“得一”大道上的變化。過去中國文人做過這樣的對聯,上聯是“千山千水千才子”,下聯對道“一天一地一聖人”,顯然後者略高一籌,這是一個境界問題。而這個境界就是被現代人大都不認識的大化之境,它是靠天地萬物育化而成,它應是與衆生同體,合天地成形的大象之境。其大爲無限大,上不封頂,下不保底,有才者任意馳騁,尚不能觸其邊角。這個境界可謂正大而光明。

境界的形成是多維度的,單純的線性或面狀思維都是不可取的。古人云:“物有大而不普小而兼通者。”鏡子再大所映必偏而不能遍,明珠雖小但可鑑包六合。中國人很早就知道圓的價值,大事大圓成,小事小圓轉,好詩每句如珠圓,流美圓轉如彈丸,心靈運行非直線而爲圓形,圓象道體,圓者無極而太極也,形之混簡完備者,無過於圓。

先哲道體、道妙,亦以圓爲像。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這是人之大境界,非常人所能及,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甚至爲終身所難以企及。達到這個境界靠的是天賦和後學,而在這種看似無終點的賽跑中,人和人的距離很快就會拉開。但是這種差距不是像一些淺薄之土所理解的那樣,總是處心積慮地想翻出與前人不同的新鮮花樣,你往前走,我往後退;你向上看,我朝下瞧;其實這都是比較容易做到的,所謂蔽則新是也。

難的是找圓的中心點,不中不正,不正則不大,不大則不久。不能從理論上認識夠、認識到的很少,這仍需要教育,而且是大境界的教育。老子、莊子、孔子、孟子,印度的釋迦牟尼都是具有這種大境界的偉大思想家,他們爲世界人民所承認,爲世界學者所仰慕。我們現在搞精神文明的畫家卻並不太瞭解這個情況,由此看到我們當今的境界仍需要充實,我們還不能搞超越,因爲我們還沒有達到超越的地步。古人云:盈科而後進,我們還缺乏深入的繼承。

由於思想境界的淺薄,心境達不到中和平淡,心態得不到自在鬆弛,心情也自然不會靜下來,也就 必然導致身心不健康,因而不能避免出現火、浮、動的心態,作品自然就會流露出這種情境。浮淺、躁動、刺激、有火氣和縱橫氣的作品是病態的,是短命的,更達不到與衆生同體的永生。

現在我們看古人,只視表面不看精神,原因是沒有識別精神的能力,我們看到的都是我們知道的,我們內心不知道的自然也看不出問題,就不可能達到中華民族的大境界。這個境界是不能爲威武所屈、不能爲富貴所淫,不能爲貧賤所移的精神世界。

現在一些畫家的思想處於對現實問題的相互反映和刺激之中,受逼於現實問題之下,現在的潮流是什麼,什麼容易入選,什麼容易獲獎,什麼可以賣錢就畫什麼。也有人看外國人的眼色,討西方人喜歡,別人承認纔是對的,這就放棄了最根本的原則,就是自尊和自信。把自己的觀念建立在別人的好惡上,變成了追名逐利和趕時髦的東西,從而成爲後殖民時代的犧牲品。更有甚者,不以爲恥,反倒認爲是進步,認爲這纔有世界意義。這是地地道道的洋奴文化和洋奴意識,這同樣是無頭腦、無意識、不成熟的表現。

孔子講仁者樂山,重要是因爲仁者的思想安於義理,厚重不遷,不會隨便地改變主義。山主靜,水深亦靜;深則靜,淺則流,不安靜深不了,不深也靜不焉。還有一種人很有自信心,但缺乏知識,結果表現爲狂妄自大,看不上今人、看不上古人,盲目自我崇拜。又由於多年來都是接受西方模式的美術教育,所以對自己的祖宗採取的只能是虛無主義態度。人類文明的進步、美術家的精神純化,都需要教育在斷裂的鴻溝上架起橋樑,讓人真正瞭解中國人的藝術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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