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

《問米》 葛亮 著 浙江文藝出版社

這是一個不斷在突破自己,始終對世界保持好奇心的人。這是一本讀過後會出一背冷汗又淌一臉熱淚的書。他是葛亮。它是葛亮的新作《問米》。《問米》甄選了近年來葛亮創作的7篇具有懸疑感的中短篇代表作,具有強烈的影像感和懸疑性。剋制的文字裏是人生的風姿百態和命運的橫強無常,不動聲色卻自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而潛伏在一個個懸疑和驚悚背後的,葛亮說:“仍是人之常情。”

常情是什麼?是生死,是守候、是愛恨、是執著、是放下、是救贖,是每個人心底深深隱藏的最堅硬也最柔軟的東西。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孫珺

《問米》:讓每一個隱祕的自己釋放

說起葛亮,幾乎每篇報道都會提到他不凡的家族,“名門”的標籤一直伴隨着他,而這也是他一直苦惱的地方。以葛亮在文學上的努力和成就,完全可以去掉名門的前綴。他最願意聽到的稱謂就是:葛亮。

他差一點被叫做子堯,堯舜的堯,這更符合一個大家族講究的名字。最終沒有叫成,因爲他母親姓朱,父母的朋友來探望他的時候,信口叫他朱葛亮,報戶口時,父親就給他報了葛亮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倒是很像他現在,深究起來和名人(諸葛亮)確實有關聯,但是,到底還是他自己:葛亮。

他花費七年時間完成的《北鳶》中有浩浩湯湯的歷史,健壯而清醒地活着的人。在創作《北鳶》的同時,他也在創作《問米》裏的一篇《龍舟》。香港流傳甚廣的一個離奇的離島失蹤事件,讓他好奇的卻是人的內心。他用離島上的白衣女子形象,折射出男主人公的心魔,“每個人其實內心中有個隱祕的自己。”葛亮關注熱點,但不會去追逐。反而會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反覆思量後,覺得適合表達纔會再撿起來。你會在《問米》七個故事中時不時地捕捉到某個社會新聞的影子,這讓閱讀充滿了奇妙的互動性。

《問米》七篇,篇篇都看似光怪陸離、匪夷所思,但篇篇又都和真實生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用剋制的文字營造出極具電影感的故事,同時營造出了一種奇特的空曠感,在空曠裏潛藏着各種隱痛憂傷和不由分說的愛,猝不及防地擊中人心。或許,這是因爲每個現代人都能從中見到自己。“《問米》這本書的意義,是讓隱祕的自己釋放出來。”

懸疑,是致敬,也是另一個面向的表達

《問米》與前作風格迥異,對於葛亮來說,這種懸疑下對人性的追問,其實是他另一個面向的表達。他希望藉由這本書讓讀者體會他比較完整的寫作輪廓。

除了大家熟悉的歷史寫作外,他的心裏一直有個懸疑的夢。他喜歡日本著名懸疑大師橫溝正史,不僅僅在於他強大的邏輯和推理,更重要的是“豐富”。“他能夠敏感地捕捉到日本社會各個方面巨大的轉型,這些元素都體現在小說裏。在語言的表達上也非常高級,橫溝正史在《獄門島》裏,用俳句來暗示罪案的發生過程,匠心獨具。我早前特別想寫一本書,來向橫溝正史致敬。”這種如陌路繁花,字字玄機的豐富感和高級感正是葛亮所着迷的。

早在《朱雀》這本書裏,他就設置了一個高雅的間諜泰勒。泰勒設計了七個原始密碼,分別對應於中古五音和兩個變音,按五度相生率編成密碼集,同時也是譜曲,這種炫技般的優勢和投入卻令他最終露了馬腳。從那個時候起,懸疑成爲葛亮的一種表達。而在《問米》裏,這種表達更爲豐富斑斕。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可以在不經意裏被一些事情裹挾,試圖掙脫,卻被強大的生活原力帶入更大的漩渦,成爲“不得已”。

對話葛亮:

希望用更豐富的維度

直指人性更本原的東西

廣州日報:這部小說集裏涉及的地域很廣泛,語言也都各有地方特色,是特意而爲的嗎?

葛亮:非常感謝您注意到了這些。我希望自己在這本書裏表達出來的是多樣、多元的語言形態。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人物塑造裏,我通過語言讓他們帶有地方的特徵,比如飲食、口音、生活習慣甚至思維方式。而更重要的是,不同地域代表的文化是在彼此碰撞中不斷融合的。《問米》裏《罐子》那篇,侉叔和小易分別代表了北方人和南方人,他們相遇,相識,相知,相依爲命。“一文餅、一匙鮮”分別代表了南北的飲食和文化。

廣州日報:您說懸疑看中的不是邏輯而是造境,是推理過程後的抵達。您認爲這個抵達是抵達到了人性的深處嗎?

葛亮:我覺得懸疑的意義不在於推理,而在於將平常的人放置到一個非常的境遇中,在這種張力之下,人會迸發出一些意外的、更深層次的張力,這種張力更銳利地刺穿僞裝,抵達我們內心的本原。這本小說集其實也是在勾勒衆生的面相,我希望能用更豐富的層次和維度,直指人性中一些更本原的東西。

廣州日報:從《問米》攝人心魄後的悵惘,《不見》平淡下的悚然,《罐子》世情中的慘烈……最後到《竹奴》從容裏的溫情,以溫情收梢,這樣的順序是有意的嗎?而情節上的一些令人意外的反轉也都是有意爲之的嗎?

葛亮:是的,這個順序是有講究的。從一個溫情的開始,到一個溫情的結束,本身形成了一種節奏和表達。至於反轉,我想來自於人性本質裏的某種無力感,當你覺得你在接近真相時,很可能整個事件發展的掌控者其實是不存在的,而謎底也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樣,就比如《鵪鶉》。可能你的期待會落空,但也會被一個意想不到而撞擊。那種無力感其實是每個人都有的。

廣州日報:除了像橫溝正史致敬外,是否還有向張愛玲致敬,比如聶傳慶這個人物名字是來自張愛玲的《茉莉香片》嗎?爲何會這麼設置?

葛亮:聶傳慶確實來自張愛玲的小說,在張愛玲筆下,他是懦弱憂傷孤獨的少年,他心裏渴望的愛是扭曲的,我在閱讀時就會想,聶傳慶長大了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少年傳慶內心有種無法釋放的暗黑力量。我把這個角色放進我的小說,移植到當代,出現了一個釋放他內心暗黑的平臺。當他以一個文弱失意的中年教師的形象出現時,能識破這個名字玄機的人其實是一眼就能看出異常的。大概這也是我爲小說設置的一個門檻吧。

廣州日報:京劇、崑曲、繪畫甚至美食都是你小說裏的要素,你很注重生活的這些要素?

葛亮:文學作爲一種藝術形式是各種文化元素的總和。對我來說,這些要素和寫作以及生活是分不開的。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來說,京劇、崑曲、繪畫這些要素構成了更豐富立體的生活和人。它們在小說的情節推進中擔任着某種功能。寫作於我是一個沉澱,寫作的過程也是一個整理自己的過程,對自己的觀念、思想、審美、知識結構進行整理,而在這個過程裏,自己的愛好和知識也會不期然地釋放。

廣州日報:接下來有什麼創作計劃?會把廣州放入寫作視野裏嗎?

葛亮:接下來依然會書寫歷史,時間跨度應該比《北鳶》更大一點,會上溯到晚清。地點的設置也會更大一些,比如整個嶺南,包括中國香港和廣州,甚至整個中國。我很喜歡以廣州和香港爲代表的整個嶺南地區的開放和包容、傳統與現代交織的文化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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