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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天阴雨后的清晨,河上最容易起雾。

老许是这条河上一等一的船夫,无论多大的风雨天,他总能把船撑得如履平地,可最近几年,只要是河上起了雾,老许就一定不会撑船。 有些人说是老许老了,撑不动了,也有人说是老许累了,不想撑了,但原因可能只有老许自己知道——他害怕了。

“不就是片雾吗?有啥大不了的,走吧走吧。”这是雾天里人们最常对老许说的一句话,但在老许看来,雾并不是那样。

“雾是迷茫和未知,在雾里乘船让我有种被扼住咽喉的窒息之感。”

有时在这种迷茫的环境下待久了,人也变得糊涂了。

十几年前的一个大雾天,那时的老许还没有在雾天里不撑船的习惯。他和妻子要过河进城,不巧,妻子落了水。

声音在这样的浓雾天里传得很慢,老许和船还在水面上徘徊,人却已经沉入了水底,没有动静。不久,尸体就被公安给捞上了岸。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意外,但老许说这是他的错。

“那天雾很大,我看不清水里的情况,一杆子卡在了岩缝里,她就在那时掉了下去。”老许后悔地说。追悼会上,只有老许的独子不愿前来。“妈妈的水性这么好,怎么可能溺水?”孩子毕竟是孩子,一个人是否溺水,可不是水性能决定的。

又是一个灰蒙的大雾天,这次是水性更好的独子溺水,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就这么安静地沉入水底。有时候生命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顽强,而是像泡沫一戳即破般那样脆弱。

尸体照旧被人打捞上来,还是一样的程序和情感,认尸、口供、悲痛、追悼以及后悔。

“那天,他非拉着我撑船,他说他想他母亲了……大雾天里,我做了糊涂的事。”老许坐在警局录着口供。

送走了妻子和孩子,雾变得更浓了。人在懂得失去之后,心里就会变得空荡荡的,老许也是一样。他撑船撑得愈发无力而绵软,哪怕湖面波澜不惊,船也能被老许撑得晕头转向。村里的人都明白,老许已经不比从前了。

在妻儿死后的那几年,老许的生活变得愈发平淡而简单,每天除了干活和吃饭,就是面对着湖面那升腾的雾发呆,就算老许不在雾中,他也能感受到被雾所笼罩的窒息感。

可生活有时就是爱跟人开玩笑。

那是一位曾坐过老许船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对老许动了心,但那时老许的妻儿才刚刚离世,于是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她帮老许洗衣、煮饭,在老许看雾的时候,她也坐在旁边看,在老许摆渡的时候,她也跟着上船。人们都说老许撑的船似乎又回到从前,其实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有这个女人坐在旁边,他的窒息感变得淡了。

有了奔头和方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久,老许就和这个女人结了婚,又过不久,老许还和这个女人生了孩,可老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还是不敢在雾天里撑船,老许每晚噩梦缠身,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睡熟的女人,想起了那被自己杀害的前妻。

那时候,前妻喜欢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往来。逐渐逐渐,老许发现家里不时多了一双男人的碗筷。后来,他带着儿子去医院,拿到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

老许的心被人强行挖去了一大块,只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小块。自己的方向在刹那间丢失,未来的道路也在顷刻间被人抹杀,人在受到重重打击后,就容易深陷迷茫,老许时常问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他回答说他自己也不明白。

妻子睡得和这夜晚一样地深,再过几天就是儿子出生的一百天,但老许现在一闭眼就是被他用撑船杆顶下水底的前妻的狰狞模样。“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陪你妈一块儿死吧。”

现在想来,老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本想着现在的妻儿能驱散自己的迷雾,但目前看来,雾反而更浓了。人内心的一些东西是抹不掉的,路要怎么走,要听人自己的。

“号外,号外,杀人凶手向警方自首,号外,号外……”老许向公安坦白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惩罚多久,但老许的妻子告诉他,她会带着孩子一起等他。

迷茫和未知最终还是败了,老许的雾也散了。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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