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藏复员回家,见到父母,父亲打量我好半天,“嘿嘿”一笑:“当了五年兵,黑成这个样子了。”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父亲又若有所思地说:“你妈再也不用每晚望月亮了。”

我的心一哆嗦。五年前,我当兵临走的那天晚上,母亲突然问我:“你到西藏当兵,那个地方很高吧?”那时会写点诗的我难掩进藏当兵的喜悦,说:“是的,我会摸到妈妈您望见的月亮……”

母亲一听这话,脑袋本能地望向月亮,眼里充满忧郁:“啊——这么高啊!”

自从我离开了家,母亲就养成了每晚望月亮的习惯。我所在的西藏边防连队海拔4200多米,对于母亲来说,那是她无法想象的高度。每天晚上,她只能望着我临走时对她说的“月亮”,想象我所在的高度。也许,她还会想象我在这个高度的生活、工作和训练……

远远地,我一眼就看见母亲站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用目光迎接着我,像当年送我到西藏当兵一样。五年了,老槐树还是我离家时的模样,而树下的母亲,头发却白了许多。“二娃。”母亲眼里噙满泪水,一把抓住我的手絮叨起来:“黑了,咋这么瘦喽?”

下士期满,我想晋选中士,但因为左腿患了风湿病,我在军事考核中没能发挥出最好水平……我嗫嚅着,半天没说出话,母亲像看透了我的心事,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回来就好。”就像小时候在外疯玩了一天后,母亲慈爱地唤我回家的声音。

母亲又说:“我去给你煮碗荷包蛋。”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在西藏边防服役的五年时光里,我曾无数次地想念母亲煮的荷包蛋的味道。这种味道伴随着我在西藏的思乡情感。如今我回来了,母亲用一碗我最喜欢的荷包蛋接纳我——回家。

大哥也回来了。我当兵时,大哥正在读大四,大学毕业后的他考上了公务员,在县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给我娶了一位贤惠的嫂子。好几次,大哥说要把父母接到县城去享福。母亲去了一次,第三天就回来了。母亲和大哥说:“城里高楼大厦,灯光太亮,晚上连月亮也看不见……”

晚饭后,大哥和我出去散步。大哥对我说,上个月母亲六十大寿,从不提要求的母亲却执意要求大哥陪她去一趟峨眉山。孝顺的大哥自然放下手里的工作,专门请假一周,陪母亲登上了峨眉山金顶。

母亲是听一位村里人绘声绘色讲述到峨眉山的经历后决定去的。路上,母亲一再问大哥:“峨眉山金顶是不是有3099米?”大哥告诉我说,当时他以为母亲去峨眉山是想去看风光。怎么也没想到,母亲执意登上金顶,其实是因为我。

在雷坪洞等索道车时,母亲就有高原反应了,她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一旁的大哥担心地说:“您身体受不了,别上金顶了。”母亲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我一定要上金顶去看看。”

大哥拗不过母亲。大哥说,那天日光很好,站在金顶向四周看去,一览众山小,周围的山峰都在金顶之下,云遮雾绕,很是壮观。然而,母亲并不怎么看风景,只是站在金顶上,默默地望着半空,像在感受着什么。

大哥让母亲去上香,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哥很是诧异,他以为母亲坚持要上金顶,是来祈福的。现在母亲既不看风景,又不烧香拜佛,那她上金顶来干什么?

母亲的高原反应更加厉害了,大哥再一次要求母亲下山。

母亲突然流下了泪水,喃喃地说:“我在3099米都受不了,二娃待的地方比这还要高出一千多米,他是怎么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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