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晖晚清学者周寿昌所撰《思益堂日札》，卷七收有一组《读曲杂说》，其第七则云：元人院本杂剧极有工者，然多贪好句，不甚切本人口吻。……康进之亦元人高手，其《李逵负荆》杂剧第一折《混江龙》云：“可正是清明时候，却言"风雨替花愁"。和风暂起，暮雨初收。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更和这碧粼粼春水波纹绉，有往来社燕，远近沙鸥。”其词非不圆美，然出自李逵口中，亦何可笑。

元代著名戏曲作家康进之的杂剧《李逵负荆》，说的是在梁山泊附近杏花庄开酒店的王林，被冒称宋江、鲁智深的恶棍掳走了女儿满堂娇。李逵趁山寨清明节放假，下山饮酒，听王林哭诉，怒返山寨，大闹忠义堂，叱骂宋江、鲁智深玷辱梁山名誉。三人同去酒店对质，李逵方知错怪了结义兄弟，负荆请罪。随后，会同鲁智深擒获抢劫民女的贼人，维护了梁山声誉。前示周寿昌所引那首包括“风雨替花愁”在内“可笑”句的《混江龙》，便是此出杂剧中李逵假日踏青赏玩，带醉欣赏梁山泊山水美景时唱的一首曲子。

一个每遭逢不遂心事，辄嗜抡双板斧“排头砍去”的莽汉，在这里竟被写成了见花落泪、闻鸟伤心的林妹妹，难怪周寿昌认为可笑，世间人十九想必也会附和周的结论。但“理论总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绿”，若于纷纭众生中，寻找一个驳斥周寿昌“可笑论”之实例，似也不难。九·一八事变后，曾任伪“满洲国国务总理大臣”的张景惠，就差可充作这例驳证。

作为一个乡村卖豆腐出身的赌棍，张景惠因离家出走、当过胡子而声名鹊起。他与李逵生年虽相隔数百载，但均酷嗜赌博，并俱有在“绿林大学”培训的履历。区别只是，一个在“绿林大学”北宋山东梁山分校就读，另一个则求学于“绿林大学”晚清辽宁台安分校。

当然，张景惠的经历更富传奇性，后来不仅成为张作霖把持下的东北大佬，还成为了溥仪伪“满洲国”的辅弼。可恨的是，知识从不会随着官阶升迁而提高。于是，有关其粗俗的笑话，也就如影随形地伴随他整个仕宦生涯——

笑话一：张景惠在东省特区当长官时，曾参加警官高等学校毕业典礼。校方请长官向学生训词，他登上讲坛后，看着外边在下雪，即言：“今天下雪了，训词没带来。”说完这两句话，就走下了讲坛。

笑话二：新京有一座祭祀关东军阵亡者的“忠灵塔”，关东军每年都要举行慰灵祭。有一次，张景惠参加祭典，他缓步登上台阶，站在碑前，开始读悼词。片刻后，却从高高的石阶上慢慢走下来，从容不迫地自列队站立的关东军司令官和参谋长等众人面前走过，一直走到总理秘书官松本身边，问了悼词中一个他不认识的字，然后又慢慢悠悠地登上石阶，把悼词读完。在场众人，初见张中途走下台阶，都大吃一惊；得悉原委后，方恍然大悟……

但“衙门口放个棒槌，三年都能成精”，张景惠的秘书高丕昆回忆，在一个宴会上，有人敬张景惠烤鸭头，他当即引用史湘云在宝玉生日宴上说的诙谐话打趣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有桂花油？”高自称没想到大老粗还会说这样的俏皮话，十分惊讶。跟随张景惠多年的副官张书舫也说，张景惠在宴会上往往唱鼓词，并报了他常唱的两个曲目。之一是《武松打虎》，这是表述“绿林大学”北宋山东二龙山分校与梁山分校校友事迹的，张景惠喜唱此曲目，尚不让人过于讶异。关键是，他爱唱的另一个鼓词曲目是《黛玉葬花》！这就似乎存心和周寿昌抬杠了。

作者：王 晖

查看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