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展覽以“葵頌”爲題,以“葵頌九景”爲結構,分“葵壑·花的山河”、“共生·草木寄人心”、“野火·致火熱的青春”、“惠風·穿越葵園”、“離歌·衆生無別離”、“生醉·流火如歌”、“天涯·無斷的地平線”、“層覽·越過山丘”、“盤根·可待成追憶”九個部分,是許江十六年來聚焦葵園主題“格物致感知”的一份完整的視覺報告。走進山東美術館,由1600株葵杆組成的雕塑《共生》與13幅大型油畫組成的場景讓人震撼,黑壓壓的葵林則如同暗夜中的流火,一叢叢、一簇簇,相互支撐,直徑四米的八座葵盤雕塑峭拔挺立、與從藝術家創作現場與葵園採集的音樂《葵陣》共同構成作品“葵壑·花的山河”。

2019年12月21日,目前國內展示空間最大的公立美術館——山東美術館宏大展廳內,正式迎來“葵頌——許江藝術展”。這是藝術家、中國美術學院院長許江迄今爲止最大規模的個展。此次展覽彙集了許江以向日葵爲題的300餘件作品,是其近年來最大規模的作品展示,作品涵蓋了油畫、雕塑、水彩、影像、聲音等多種藝術媒介,不獨可觀可觸,而且可聽可感,形成了一個“五感齊開”的藝術現場。澎湃新聞同時刊發許江的《葵頌六章》導言 。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中國美術學院  供圖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黃昏如血,葵盤支支直立,昂然向上。

走進山東美術館,由1600株葵杆組成的雕塑《共生》與13幅大型油畫組成的場景讓人震撼,黑壓壓的葵林則如同暗夜中的流火,一叢叢、一簇簇,相互支撐,直徑四米的八座葵盤雕塑峭拔挺立、與從藝術家創作現場與葵園採集的音樂《葵陣》共同構成作品“葵壑·花的山河”……

許江在創作中

“我畫葵以葵爲對象創作至今已經有16個年頭,之所以鍾情畫葵,是因爲葵體現着堅強、熾熱、滄桑、燦爛、燃燒等震撼人心的精神品性。”許江在展覽現場說,“這次展覽有三個特點,這是獻給人民的宏大頌歌。這是一個展期長達兩個半月、跨農曆新年與元旦的超大型展覽。其次,這是我十六年的深情不斷。這十六年凝聚的葵園已經成爲我生命的一部分,十六年的遠行也塑造了我。最後,這是羣畫的山水景觀。山東美術館九個展廳的羣畫將組成一個山水景觀,迭起又延長。九個展廳,即葵頌九景,這樣的觀展方式,可能對今日的大美術、大繪畫是某種開啓。今天年輕一代對影像更親切,我有限地使用技術,希望讓人們能靜下心來面對無聲的繪畫,在繪畫的淵默之中開啓自己的心靈。可是,這種精神方式能夠傳延多久?我真的不知道。”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展覽以“葵頌”爲題,以“葵頌九景”爲結構,分“葵壑·花的山河”、“共生·草木寄人心”、“野火·致火熱的青春”、“惠風·穿越葵園”、“離歌·衆生無別離”、“生醉·流火如歌”、“天涯·無斷的地平線”、“層覽·越過山丘”、“盤根·可待成追憶”九個部分,是許江十六年來聚焦葵園主題“格物致感知”的一份完整的視覺報告。

一些藝術界人士認爲,許江的作品不單是某種力量的展示,更是一種提問。

“從批判超女開始,到現在成爲中國好聲音的忠實觀衆,我一點辦法沒有,繪畫怎麼辦?這種淵默的精神方式怎麼辦?我是希望通過這樣的展示,讓大家能在這裏重新開啓和理解山水景觀。我的創作沒有時間點,也從來不知道哪一天是結束,好像這十六年始終在追趕、始終在尋找,始終有一些新的發現。”許江說。

去年,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個展開幕後,他來到內蒙尋找深秋的葵,來到了呼和浩特北部大青山的北面-北川。這裏的山坡漫無邊際,十月初便寒風凜冽。就在山坡上,許江一眼目睹像釘子般紮在土地裏無盡的葵園。“這個場景讓我非常感動,回來後就畫了這批《無盡的地平線》。”而這一場景也成爲他後來決心煅葵的觸發點。

山東美術館《葵頌》展覽現場

《葵頌》展覽現場

“頌”,在商周時期是祭祀之樂,有溝通天地之工。頌乃貌也。“頌爲文體,也爲禮樂,字少,故吟唱時有悠長回味的廟堂之氣,其與許江的藝術特別匹配。”在中國美術學院副院長高世名看來,“這完全是命運般的巧合。”“頌”是沉思,也是激發。相較前兩個階段,“葵頌”有更大雄心:在傳統中探索民族的精神。

研討會現場

當天,“我們如何走進事物——許江的藝術語言”研討會在山東美術館舉辦。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出版的六冊《葵頌六章》也同時首發。

此次展覽由中國美院、中國油畫學會、山東省文聯、浙江省文聯主辦,山東美術館、方圓美術館、山東省美協、浙江省美協承辦。將持續至2020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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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葵頌六章》導言

文/許江

葵頌六章之一 《葵頌·花的山河》

鵲華秋色紅紅日,碩葵昂首點點稠。

葵,中外名植,花體如鉢,莖稈如傘,夏花如熾,秋果如盤。花果同體,其花序如覆瓦,如旋屋,粲然一片,欣欣而向陽。

葵傾向日,涵人心的自比;葵護其根,喻花簇向根的衛護;葵心向日,令人熱淚盈眶的青春回想。那蕩起雙槳的春波,那夏花如焰的變革,以大時代的方式,將葵花織成一代人的精神顏色。

一花一石,一花一壑。花之山河,花盤與丘壑、草木與山嶽被熔塑在一起,既見植物的素顏,又見山河的崔巍。在我們與天地之間,葵成了自由穿越的精神造物。羣葵穿空,勢如星拱,聚成風牆,渙若奔雲。

葵盤若山川,映天地,寄人心,與萬化冥合。葵壑之境,既爲祖國頌歌,又是一代人心的慨然同遊。

許江,《葵園十二景-西風瘦》,布面油畫,180cm×200cm,2005

葵頌六章之二 《共生·草木寄人心》

中國人以草木寄人心。面對草木總有一份特殊的充盈,常將萬物投放進去,萬物與心靈在此相會。所以,草木成爲它們的悲欣與衰榮。

葵正是這樣的草木。它既是讓我們熱淚盈眶的青春記憶,又是年年常新的生命日常。萬物與心靈在此相會,葵成爲我們共同的悲欣與衰榮。

葵熾熱而燃燒,葵滄桑而堅強。葵以一季一熟的堅守,成爲我們共有的富有感受力的身體,緊緊地牽繫着我們今天與未來的成長。

畫葵已經十六個年頭,我到過無數的葵園,探索葵園的蹤跡,放牧葵園的四季,傾聽葵園深處的呼喚。《葵頌》的一千兩百株鉛葵聳立着,夕陽晚照,山壑流紅,好一片瑰色深醉的原野。我們側身而入的瞬間,雙眸就被灼熱。天幕下,羣葵正冉冉升起,織就紅雲漫天的葵頌交響。

巨幅畫面如橫山般聳立,將展廳切割成有若阡陌的歧路。畫幅之上,無數葵的身軀堆積,鑄煉而成一代人的歷史之牆和命運之牆。穿行於凝鑄歲月的牆垣,那葵之集合現身爲百般“勢像”:或爲天地肅殺的“葵陣”,或爲烈焰升騰的“金塔”,或爲短兵相接的“斷壑”,或爲雄渾蒼涼的“狂飆”……這無數葵的身軀鑄煉而爲強烈的視覺衝擊與形式意態。此志不唯叢葵,更在那蘊育化生、承載萬物的山河大地。

葵頌六章之三 《野火·致火熱的青春》

(一)

葵盤如面龐。一花聳立,眼目乍亮,萬花鋪展,向日傾心。盜火者將火焰留給人間,葵就是這遍地火種——太陽輝映下的衆生。這衆多崢嶸昂揚的葵頭,幻化而爲衆生的臉龐,凝聚而成現代國人的世紀羣像。

葵盤如大地。天連芳草,地樹嘉木,葵本就是草木的世界。愴然大地,燦然芳華,葵之面龐,化身爲阡陌縱橫的山壑,化身爲偉廈成城的廣場,豐茂與厚重,驕傲與倔強,葵盤仰望天空,發出草木的宣言。

葵盤如野火。野火在風中搖曳,將人間的枯榮與明天融爲一體。在天與地的膠着中,一種耀眼的精神性迸發。那是我們的火熱青春,如火如風,在葵盤的熾熱蕊團之巔,燃燒、怒放。

(二)

生如夏花,醉臥秋原。葵傾伏於天地之間,卻時時開放着生命之義。銅鐘一般凝重奇崛的青銅葵頭,陣列般展開的油畫長卷,展現出一道道層覽延綿、遼遠雋永的俯望之境,指向我們被不斷延展着的視界與心域。那漫無邊際的葵原大地深處,蔓生着葵之軀體。歸藏與綻放之間,一代人生命意志的根系反覆甦醒。

這是“向陽花開”的一代,也是與改革開放一路同行的一代。這一代人喝改革的水、呼吸開放的空氣,最深刻地領受着這一偉大歷史進程的洗禮與塑造。這葵之頌重新點燃“詩言志”的傳統,葵體通體赤紅,肅然矗立,如山如壑,勢若星拱,綻放爲一團團奔湧的野火,散發出火紅年代的激情與炙熱。

從“遠望”到“致葵園”,從“東方葵”到“葵頌”,葵呈現出一代人的曲折身世和精神寫照。葵的陳列向上升騰,融入火紅的朝陽。這磅礴的進程,凝聚爲一曲新時代的鏗鏘浩歌,如黃鐘大呂般恢宏激越,蕩氣迴腸。

山東美術館展覽現場

葵頌六章之四 《風葵·越過山丘》

(一)

我們總渴望有一種東西帶着我們的身體在那裏縱情開放、恣意吐納。我們生命中的某種深潛的意識被悄然提起,在那上面得以被看、被觀、被辨識。這便是草木,是我們在孩提時就相撫相親的生命,是我們在四季衰榮中看見自己成長的東西。

於是,我們看到了葵。江南的春葵,如陌上緩緩歸來的溫風。黃河的浩坡,又滿是無際的粲然夏花。秋天,那旋轉瓦覆的花鉢,與蒼茫大地渾然同體,鑄成銅鐵的丘壑。我曾見過東海岸與颱風搏擊的葵園,見過大青山坡延綿無盡的葵藿,見過北疆戈壁的遼闊,見過亞細亞荒原蕭然的深褐。曾經穿行的葵原若一種尺度,丈量大地山河,度衡青春色澤。

惠風,出自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沖淡》:“猶如惠風,荏苒在衣。”惠風即春風,其爲風,沖和澹盪,似即似離,恰在可覺與不可覺之間,故云荏苒在衣。清況周頤《蕙風詞話》有言:“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我們乘着如是惠風,襟袖飄揚,載沉載浮,穿行無盡!

(二)

深秋,在河西走廊上遠徙。趨近黃昏的落日,將所有的山頭染成瑰色。無盡的朔風吹拂,山丘如有棱有角的金塔,疊次延綿,鋪陳無涯。

山丘如碑,山丘如塔,山丘如拔地而起的天門。湛藍天空下,山丘熠熠生輝。這山丘層層疊疊,在遠處挑起一抹粉白。那是祁連雪山,銜在天穹與崇山之間的切口。山丘的腳下,涸竭的河谷,星布着點點片片的褐綠色的草皮。這是真正的一青二白三黃四綠的階序,譜繪西域山丘大地的莊嚴與純粹。越過山丘,河川依舊。

我們可能越過山丘嗎?可能越過橫亙天邊、也橫亙心扉的遠方嗎?

那山丘裏總有一種宿命和詩意的交糅。黎明與黃昏在那裏交接;遠行與歸途在那裏交接;古歌與新曲在那裏交接;淵默與喧囂在那裏交接。“山川含萬古,鬱郁在樽前。”隨着山丘的穿行,我們層覽無盡,一道山丘,一道機緣;一片寥原,一片回想。所有的心中之事在上面點染,生命覆着一份被追趕的感覺。越過山丘,天與人的邀約,天與人的邂逅,超然的詩意總在遠方。

許江,《晚風爲誰而追》,布面油畫,280cm×720cm,2009

葵頌六章之五 《天涯·無斷的地平線》

漢賦有歌曰:“遠望可以當歸,悲歌可以當泣。”

遠望必登高。登樓闕,則高城望斷,黃昏如血,燈光如熾。登山壑,則羣山延綿,扶搖直上白雲間。眼睛的遠覽是胸襟的鋪展,遠望是心胸懷遠的標配。

遠望聚焦遠方。遠方是延綿的地平線。那地平線山抹微雲、天連芳草,將萬物懸於一線。十六年前畫《葵園十二景》,曾寫《遠望者日記》,如今的遠望總要懷想當年。那曾經的吟詠,也若牽腸的地平線,令人不斷地瞻望和穿回。

2018年仲秋,內蒙古大青山山北的北川,無盡的緩坡上釘子般地散落着熟褐色的葵園,此起彼沒、延綿不斷。秋日夕陽,朔風扶搖,銅燒鐵鑄的褐色令我回到十五年前亞細亞的葵原。那滄桑的大地迢迢暗渡,無斷的地平線,穿越在遠望的懷想與歲月中。

此是天涯。十六年往復行走的天涯,十六年在遠望中、在懷遠中穿行深耕、心繫無斷的天涯。

“天涯·無斷的地平線”系列

葵頌六章之六 《離歌·衆生無別離》

《詩經》三百首,最噎心者當數《黍離》。全詩三闋,每闋只改兩處。一處是可見可感的“苗”“穗”“實”,另一處是相應和的“搖搖”“醉”“噎”。此兩處的相異相和,道盡農耕族羣的草木情愫。那種對秀穗的獨特觀察,那種穗禾之中包蘊着的身體感受,那種一唱三嘆、反覆吟詠的律調,構成東方大地的黍離之歌。

秋原鬱郁,老葵累累。鬱郁累累,秋原的老葵亦自噎心。《用一支畫筆種葵》,那筆採葵原的喧鬧,錄葵原的淵默,書寫葵藿採集着的纖穠瀲灩。《遠旅》的雪葵寫稈盤上的孤影、寫荒原大地的蒼涼,竟有一份“滄海淚珠”的寂寥。這複數的葵喲,宛若衆生,纖穠與共,滄桑與共,那穗盤的噎心醉意,既是彼黍離離之歌,又是無別離的吟詠。

《莊子·齊物論》中談到“滑疑之耀”。那滑動幽沒的可疑之光,正是聖人反覆捕捉的企圖,也是由質疑而趨於有所發現的靈光啓動。吳大羽先生有言,懷同樣心願者,無別離!這秋原上的葵藿,這大地上的滄桑穗盤,這歲月與百草的可疑的離斷,讓東方的藝者如沐離歌,卻又感懷同樣心願者的永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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