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2

诗意与静谧

第一次画她的时候，安德鲁·怀斯（ Andrew Wyeth ） 54 岁。

为躲避战争，这个女人从德国落魄而来，从 1971 年到 1985 年，她 247 次出现在怀斯的画布上。

年轻的朋友（赫尔加） 蛋彩 怀斯 1971 年

这是一段尘封许久的秘密。

在漫长的 15 年里，除了怀斯和这位名叫赫尔加·特斯托弗（ Helga Testorf ）的“模特”，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作为 4 个孩子的母亲，赫尔加有权私密保存。

延伸（赫尔加） 蛋彩 怀斯 1978 年

情色，从不是怀斯着力呈现的图景，即使在裸体绘画中也是如此。

那些被岁月沙粒风化过的东西——旧衣服、破皮靴、废弃的卡车、荒芜的草地、搁浅的木船——才是他画笔下的“缪斯”。它们不够完美，却自然真实，亲切纯朴，这些平凡之物散发出的诗意和伤感，正是怀斯眼中的真实之美。

而人体，只是被怀斯画笔凝固的时间碎片。

辫子（赫尔加） 蛋彩 怀斯 1979 年

1986 年，当这些隐秘而数量巨大的作品展出时，震惊了所有人。

媒体则更着迷于两人是否有婚外情，《时代》杂志和《新闻周刊》都用“怀斯令人震惊的秘密”做为标题，大肆渲染。封面图片选用的是不再年轻的赫尔加画像，他们只想告诉世人这个略显老态的女人与知名画家怀斯存在暧昧关系。

对此，怀斯没有多言，只是淡然的否定了越轨行为。这位女邻居只是能激发他的相像力，用怀斯自己的话说就是“能找到自我”。

婚姻 蛋彩 怀斯 1993 年

事实上，怀斯画过很多位邻居。海伦夫妇称他是一只早起的鸟儿，“很多年来，他每周有 3 天会来我们房子周围闲逛。当彼此熟悉之后，我们就告诉了他藏钥匙的地方，并跟他说在他想的时候可以随时进来转转。”

于是，就有了海伦夫妇熟睡中的作品——《婚姻》。

卡姆登山 水彩 怀斯 1930 年

怀斯没有进过学校，他身体羸弱，从小在父亲的绘画工作室学习。20 岁那年，他举办了第一次个人展览，他用水彩描绘美国乡间的自然风土，用色含蓄而流畅，因精致的技巧一举成名，作品犹如萧条时期的面包，被抢购一空。

此时，安迪·沃霍尔正因神经性疾病躲在家里，为得到母亲的巧克力糖而卖力的给绘本上色；在热闹的纽约，罗斯科与波洛克刚刚相识，那场著名的抽象表现主义旋风还没有刮起，他们满腔热血，他们籍籍无名...

不过，宾夕法尼亚州这个擅长画水彩的年轻人，也仅仅是绘画技术层面的知名，还远不能触及艺术的伟大。

真正使怀斯蜕变的，是一场意外—— 1945 年，父亲如往常一样开车带着年幼的孙子回家，不幸的是，汽车被卡在了铁轨上，动弹不得，火车呼啸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怀斯的艺术轨迹。他为没有给父亲画过肖像而自责，他为失去儿子而痛苦，他试图重新审视周围的一切，带着情感的标尺。

1946 年的冬天 蛋彩 怀斯 1946 年

第二年，怀斯完成了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蛋彩作品《 1946 年的冬天》。画中的山坡一片荒凉，草甸上的两道车轮痕迹指向山后，那是父亲遭遇车祸的地方。一位身穿黑棉衣的少年从山后跑来，跌跌撞撞，有些疏离，有些恍惚，他与倾斜的地平线一同使整个画面失去了稳定感...

这幅用时 5 个多月的作品，是怀斯的心灵画像，他说画中的男孩就是当时的自己。

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蛋彩 怀斯 1948 年

那次事故后，由于情绪波动过大，怀斯患上了严重的肺炎。此后的 3 年时间里，他常常到乡间旅行，以排解心中的伤痛。

1948 年夏天，他来到缅因州，偶然一次远眺，看到一位少女正吃力地向前爬行。她叫克里斯蒂娜，幼年时患上小儿麻痹症，无法正常行走，但倔强的女孩拒绝坐轮椅，也拒绝他人帮助，她总是用她瘦弱的双臂支撑着身躯在地上前行。

在《克里斯蒂娜的世界》中，怀斯用无与伦比的细腻笔触绘制出室外风景，但“写实”的突出表现并没有让作品变得乏味：在广阔的场域中，荒芜草场占据了整幅画的大部分，它与孤寂的天空一起挤压在克里斯蒂娜身上，画面孤独而悲冷。

《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局部

“我感觉到了那种孤独，那是我曾体会过的感觉。”显然，怀斯画的依然是自己。

《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是让怀斯家喻户晓的一件作品。30 年后，这幅画被印制在粗糙的画册上，进入文革后的中国，影响了几代艺术家。

池塘 蛋彩 怀斯 1944 年

父亲逝世前，曾看过怀斯的早期蛋彩作品《池塘》：“你应该让这个男人拿把猎枪，身边跟着一只狗，或在背景中画上飞翔的大雁...”

“不，”怀斯说，“我只对旷野中的这个人感兴趣。”他迷恋纯粹的人和物，他笔下的一切看似稀松平常，却有着令人神往的力量，它能唤起人们对逝去时光的回忆，也能挑动观者内心深处的那一缕忧伤。

践踏杂草 蛋彩 怀斯 1951 年

他像一位精致的隐士，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家乡宾夕法尼亚和夏天度假的缅因州。

怀斯和妻子定居在美国独立战争前已经存在的一个旧矿区内，由于邻居们的“保护”，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竟是大名鼎鼎的怀斯。

他时常在树林里画素描，有时被错认为是走丢了的怪老头。他喜欢与在街上偶遇的陌生人聊天，尤其是那些以为画家怀斯早已过世的人。

睡 蛋彩 怀斯 1979 年

与酷爱旅行的现代人相比，怀斯显得格格不入。他钟爱独处，偏安一隅便可尽得所需，他说：“人们可以做环球旅行，看尽大千世界，却看不见脚下寸土。对我而言，只有我出生的这块土地才能赋予我最强烈的感情。”

洪泛区 蛋彩 怀斯 1986 年

“我几乎不问世事。当我的一生走完时，我可以说绘画是我唯一的爱好，此外无他。”怀斯始终向往着可以触摸的真实生活，简朴的房屋，孤寂的海滩，芬芳的泥土，优柔的花草，他的画到处弥漫着乡土的静谧与诗意的忧伤。

有人曾说，一个非常怀乡的人不适合读怀斯的画，一个没有乡愁的人更不适合读怀斯的画，因为这两种人都会在怀斯面前感到悲凉和绝望。【作者：莫一奥 | 新浪微博：莫一奥在这】

PS：蛋彩画，是由来已久的古典绘画，通常用蛋黄或蛋清调和颜料，画在表面敷有石膏的画板上。它曾盛行于 14 至 16 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时代，16 世纪后逐渐被油画取代，20 世纪后再度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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