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楚晴虽然希望父母永远一起,虽然对妈失望,但又知道高佳没有等候父亲的义务,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喝完米汤,楚晴对妈说:“我想爸了,我歇大周时,去看看他吧。

发烧

文/裴文敬

高二住校的楚晴一本地理参考书找不到了。虽然在学校书店买一本才十几块,但她还是决定午饭后回家找找,因为她在书上做了许多笔记,用着方便。她没告诉妈妈,不想中午经常在单位休息的妈妈高佳因此特意回家。

她用钥匙开门从前院进入,上了二楼的书房,开始翻找。有欢笑声从北窗外传来。她寻声望去,立刻像被噩梦魇住不能动。后院里高佳正跟那人打乒乓球。哼,俊男美女,倒是和谐,连衣服都同款同色,她在心里愤愤地讥讽。

那人她认识,去年暑假母女出外旅游时“偶遇”过。他做了一段向导,温文尔雅有绅士风度。觉着他们过于般配后,楚晴的目光就冷了,再不落他身上,也不去看高佳,散散地望着虚空。在楚晴的冷漠中,共同游览完一个景点,他就告辞了。分手前他对楚晴说:“真是青出于蓝,仙气盈盈,只是要多食人间烟火,太单薄了。”他的男中音沙得磁性,像这个人一样不能被无视。楚晴只能记下,甚至连他与周围人都不同地把“单bo”说成“单bao”也没忘掉。

打完一场,看到他很自然地揽着她走向紫藤下的凉亭休息时,楚晴被蛰似地转过身来,贼一样地逃了。

她疾快地跑着,直到喉咙刀割似的难受,才慢下来呼呼直喘,人已汗流浃背。过公交点时,经过学校的那路车正缓缓停下,她看了一眼,又继续慢慢地走自己的路,她需要多一些一个人的时间去安抚心绪。

上次楚晴有大厦倾塌的感觉是在初一暑假。她从新闻中看到心目中正直威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父亲因收受巨额贿赂被收押。

高佳当时表现的出人意料干练。她辞去闲适的公务员工作,给楚晴办理了转学,彻底地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大城市,在陌生的小城陌生的人群中开始了新的生活。负面影响在高佳身上得到了升华,鲜艳的妆扮变得素雅,从前的骄傲变成了谦和,娇弱慵懒变成独当一面的坚强。眼眸深处,些许忧郁若有若无,反显得沉静有底蕴。

许是出于对楚晴的补偿,她们生活水准不降反升,搬进了一所有前后院的二层小楼。搬新居后,高佳没有出去工作,专心料理家务,照顾楚晴,只在空闲时间用电脑炒炒股票。

初二上学期是楚晴学习成绩最差的时段,高佳竟不再唠叨她。过后才说:“当时想你上学本就早一年,不行再转学,多上一年初中。”高佳给她撑起了一把伞,挡住了风吹雨淋却挡不住心寒。那种心寒让她郁郁寡欢,连原来迷恋的快本,韩团,都失去了兴趣。

新家旁边有个图书馆,很自然地那里成了楚晴最常去的地方。《悲惨世界》成为了她最早阅读的长篇。起初拿起那大部头只因书名,很快主人公的命运揪住了她的心,她一册册看下去,书中的描写让她胸怀宽阔了,看轻了自己的痛苦,不再沉溺其中。啊,终于有了能够吸引她的东西,有了让她忘掉现实,之后又能更高明地看待自己不幸的东西——文学。《罪与罚》,也是因为书名选的。进入到一个杀人犯的内心隐密处参观后,她不再简单机械地去看一个人,对人的心理,对人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父亲的改过自新充满了希望。

伤不知不觉地结痂,学习目的从未有过的清晰。初三,她的成绩突非猛进,最终以全A的成绩考入重点高中。因她高中住校后有更多时间的高佳也如愿应聘到一家大公司做财务工作。

楚晴忽地暴走起来,那凌厉的眼神适合手上配一把拼命的尖刀;忽地又腿脚受了伤似的一步一挪,热泪盈眶…… 父亲的刑期是二十年。楚晴虽然希望父母永远一起,虽然对妈失望,但又知道高佳没有等候父亲的义务,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所以她的怨责忽强忽弱,易失又易现。

她没注意到天空越来越阴,因为在窗台转头的刹那,她的天地就黑了。当雨丝轻轻在脸上滑动时,她想,可以不害羞地在大路上流泪了。替爸爸想想一场泪,替妈妈想想又一场泪,校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头发一绺一绺贴着她的脸往脖子里滴水,细雨如冷风吹不破的灰网裹挟了她近一个钟头。到了学校她才意识到迟到很长时间了,索性上学以来第一次逃课了。

宿舍像是她一个人的,她洗了很长时间的热水澡。把湿衣服洗净晒上。吹干头发,抹了以往两倍多的润肤霜。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端详,消灭任何一丝异样的痕迹。

下晚自习前,班主任英语老师讲了一件事,附近医学院一个女生因为英语没过四级自尽了。说了一通注重心理卫生的话后,最后幽默道,看看我要求你们每天背单词,课文,对了吧?这女孩早像你们这么用功背,不就不会这样了。轰堂大笑中下了课,她却没笑。

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回宿舍路上她想,事情往往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现在她如果轻生,不会让人看出真实原因的,会把那原因闷死在身体里。会制造什么借口呢?她摇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现在的她坚信再大的打击自己也不会走那条路,文学的保险绳牢牢地把她拴在现世里。读的多了,水到渠成的,写作成了她的挚爱,当作家成了她的理想。虽然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气,但为了理想实现的可能,她要更精彩地活。

睡前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为了咳得轻少影响别人,她坐起身,靠着床头。难受的无法入睡,便在黑夜中沉思默想。

一阵咳意袭来,她连忙抽出身后的枕头死命顶住脖子,憋出一身汗来,咳意终于过去了,她身体如释重负地松懈下来。

父亲火冒三丈!

瞪眼攥拳地厉声数落她们:花的都是我的钱,却背叛我,检举我……

楚晴跑上来挡在高佳前面,保护着妈妈。当父亲的大皮鞋朝她踢来时,她吓醒了。哦,竟然坐着睡着了。

她躺下,又冷又慌,蜷起身子抱紧肩膀,迷迷糊糊中不可遏制地去想梦里父亲话的深意:“花的都是我的钱”,难道?难道一直在用他没查出的受贿的钱?

“背叛我”说谁?这样自问时,眼前晃动着高佳的影子……

一些从未有过的念头袭击了她,她浑身颤抖起来。竟为铁窗里的父亲不值了:你为我们敛取的不义之财,一个不值得你这样,一个不屑要!她拿起手机,艰难地输入:检举贪官,按搜索时就像按在了电门上,一激灵,脑中鬼使神差地掠过了前不久看过的《红与黑》的结局。洗心革面的于连被执行死刑后,检举她的德·瑞纳夫人三天后伤心而死。楚晴呼吸急促起来,视线模糊了。

下铺的好友小涵被手机落地的“哐当”声吵醒了,接着听到上铺传来的呻吟声,开灯后见楚晴小脸惨白,浑身哆嗦,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嘴半开着呼呼喘粗气,对问话一点没反应。一摸,楚晴烧得烫手。  

医院病床前,高佳握着楚晴没打针的那只手,谛听她的呓语,听出了一脸的阴霾。她对自己说,孩子只是烧糊涂了,退烧后什么事就都没了。她默默地祈祷女儿的病快快好起来,好的不留一丝痕迹,她愿以自己的一场大病换女儿的快速痊愈。

艳阳高照时,醒来的楚晴看到的是高佳只有慈爱关切的笑脸。高佳说:“你看你这小身体单bao的,名校的录取通知不如你长几斤肉让我高兴。我决定在校对面租套房子,陪你。”

楚晴寻思了片刻后娇嗔道“妈呀!给我点自由好不好?”

喝完米汤,楚晴对妈说:“我想爸了,我歇大周时,去看看他吧。

“我最近很忙。”

“比我高考还忙?请个假吧,我梦到他很愤怒。”

短暂沉默后,高佳“嗯!”了一声。接着就说:“那这阵子你得多吃多睡,养好精神,别让你爸看了不放心。”  

病未痊愈楚晴便坚持回到学校。小涵问起发烧那晚她怎么看上去很害怕。

她疲弱地一笑说:“记不清做什么恶梦了,梦里好像把自己编造的离奇可怕的故事当了真。”神经的脆弱让楚晴愿意相信,所谓未查出来的赃款是本着最狗血进行的编造,是最恶毒的栽赃,是最拙劣,最恶心人的胡扯。

和小涵闲聊完后,她再一次想到,父亲如果知道了那晚她把臆造当真造成的迷乱,会多么心疼,又会对原来的受贿行为多么懊悔啊……

还有三天楚晴就能隔着玻璃见见穿着囚服的父亲了。

作者简介:

裴文敬狮子座女生,现就读于山东大学。喜欢文学,作品《出走》获得第三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短篇小说优秀奖第二名。

主编:陈智鹏 (萧逸帆)

编辑:安瑞刚 王建雄 胡拮 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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