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现在当我碰到热心于皈依伊佛伦和曼那西的人,我就说“我不认为你说得很正确。他认为他可能会从世上著名的哲学家那里得到指引。

“他如此告诉我:他常有些神秘的幻觉,幻觉里有种声音驱使他做这个做那个,他不知道这种声音是否该受尊重,或者仅视作是种幻象。他认为他可能会从世上著名的哲学家那里得到指引。”

伯特兰·罗素

伯特兰·罗素(1872—1970),20世纪英国哲学家、数理逻辑学家、历史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创始人。1890年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后两度在该校任教,1908年当选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罗素一生致力于探讨教育、伦理、历史、政治、婚姻、社会改革以及和平运动等问题,著述颇丰,其文字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机智,因其“以丰富而重要的著作为倡导人道主义理想和思想自由所作的贡献”,1950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此外,他也是20世纪西方著名的反战人士、和平主义社会活动家。

怪物

伯特兰·罗素

牟治中 译

/ 我早就习惯于被人当成怪物 /

我早就习惯于被人当成怪物,而我自己对这点并不十分介意,除非那些把我当成怪物的人自己也是怪物。因为那样一来,他们会以为我当然须同意他们的特殊骗技。有的人认为人应该吃坚果。有的人认为一切的智慧全然在大金字塔上显示出来,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认为僧侣们曾将它的智慧带往墨西哥,致使玛雅文明(MaYa Civilization)得以发生。我曾遇到一些人,他们认为所有的物质是由规则的二十面体的原子所构成。

有次,当我正要在美国开始演说旅行时,有个人来找我,而且很真挚地恳求我在每次演讲里提到世界末日将在我的旅行结束前来临。然后来位老迈农夫,他认为所有的政府,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的,都必须取消,因为公共团体太浪费水了。一位和蔼的绅士告诉我,他虽然不能转变过去,但可凭着信仰而使得过去与以前不同。

他,我很怜惜地说,后来由于一张欺诈性的贷借对照表而入狱,他出乎意料之外发现法庭对于他将信仰应用于算数上,竟然丝毫不仁慈。然后是从波士顿近郊寄来的一封信,信上告诉我它来自奥赛厄里斯(古埃及神,生殖女神之夫,它在阴间审判死者——译者),并且将它的电话号码也写了给我。那封信劝告我赶快打电话去,因为它正要在人间重建它的统治权,那时真诚的信徒同志将会与它生活于幸福里,而其余的人类将会被它眼里的火焰焚为灰烬。我必须供认自己从未回复这信,但我仍在静候着那恐怖时刻的降临。

A view of the surpluses above the Baths of Diocletian丨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 我跟怪物们的交往时都会惊慌 /

有件意外的事说明了村镇生活之冒险:一个极为炎热的日子,在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我曾潜入河里,以期借此凉爽一下。当我浮出水面时,我发现一位严肃而使人敬畏的老人站在我旁边。当我正在擦干身体时,他说出他现身的目的。“你,”他说,“跟我族的其他人一样,可能相信一般误传的关于英国人被放逐的十个部族的说法,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事。我们才是唯一的伊佛伦和曼那西部族”(Tribes of Ephrain and Manasseh。希伯来族长雅各的儿子约瑟之部族所分成的两族——译者)。他的话难以抗拒,而我不能像我必须穿起我的衣服那样逃避它们。

经验已经逐渐教会我跟这种人相处的技巧。现在当我碰到热心于皈依伊佛伦和曼那西的人,我就说“我不认为你说得很正确。

我认为英格兰人是伊佛伦部族,而苏格兰人是曼那西部族。”在这种基础上,一种愉快而无结果的争论就变得可能了。我以相似的态度,借着颂扬人面兽(Sphinx)以对抗金字塔的崇拜者;借着指出榛实和胡桃正像其他食物一样有毒,而巴西胡桃则应被信徒们容忍,以反对坚果的崇拜者。但当我年青时,我尚未获得这种技巧,结果我跟怪物们的交往时都会惊慌。

Galatea on a sea monster丨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三十多年以前,有段时间当我在伦敦与一位朋友共住一层楼时,我听见门铃响了。我的朋友恰好外出,于是我去开了门。门前石阶上,我发现一位从未谋面的人,短小而有须,温和的蓝眼睛,生性优柔寡断。他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而他用以解释他来的目的时,所操的英语十分迟钝。他说:“我来向你请教一个对我极关重要的哲学问题。”“那么”,我回答“进来坐一下吧。”我递给他一支烟,被他拒绝了。

他静坐了片刻。我尝试过各种话题,但起先引出的仅是很短的回答。最后我开门见山地,虽然稍有困难地问他有何指教。他说他是个德国人,但并不支持当时的共党政权。他如此告诉我:他常有些神秘的幻觉,幻觉里有种声音驱使他做这个做那个,他不知道这种声音是否该受尊重,或者仅视作是种幻象。他认为他可能会从世上著名的哲学家那里得到指引。当时他正在寻求英国哲学家的劝导。而当时他认为已有了指引,就如他希望从我这儿得到的那样,他打算其次去请教当时的外交部长亚瑟•巴勒佛(Arthur Balfour)。

我仿佛就像能受到他那种来自精神世界的启示之支配一样,以相当的敬意聆听他的话。在我对他作的回答里,我姑且使自己不去触犯它。最后他表现愿意读点我写的书(这是他预先所未采取的极端步骤),看看它们是否对他能有任何助益。曾有片刻,我想要把自己的一些书借给他,但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再见到它们,也怀疑他是否真能不畏艰难地读这些书。所以我劝他到大英博物馆去看一些似乎能有益于他的书。他说他会去看,而且会在把握住我的一般看法后再回来与我继续讨论。

Cover Page. Above the eagle of the Holy Apostles Roman portico at the bottom of the vases in the Vatican Library Collection Ghezzi On a slab of marble, the inion in relief.丨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 我认为这句话可能是危险的 /

果然几天后他又来了。我再度邀请他到我的书房里,而且尽量使他自在。但他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为沮丧和挫败,褴褛而绝望,像个漂泊的流浪者,他似乎不像个真实的人。“怎样?”我说,“你已读过我的书了。”他回答说:“仅是其中之一。”

我问他是哪一本,经过一番查问,我发现那本书不是我写的,而是原来为了嘲弄我的哲学所写的讽刺书。我当时认为他读了什么书并不要紧,所以并未费工夫去解释错误。而问他对那本书的观感如何。“嗯”,他回答说,“那本书里我只了解一句话,但我并不同意它。”“那句话是什么?”我这样问他,希望那句话跟一些艰深的哲学理论有关。

他回答:“那句话说朱里阿斯•凯撒(Julius Caesar)已死。”我对于自己的意见招致异议已经习惯了,而这样特别的评论似乎不妨。我惊异地问他“为什么你不赞成它呢?”这时他有了突然的转变。本来他带着忧郁的态度坐在安乐椅中,好像全世界的重量都在压迫着他,但现在他蹦跃起来。他用尽全力地跃入空中,高度是五英尺二寸。他眼里的柔和突然消逝,迸出火花。他以雷霆般的声音回答:“因—为—我—就—是—朱—里—阿—斯—凯—撒!”我骤然了解到这就是神秘声音的目的,他正想重建三月十五日暂时动摇过的帝国。因为单独跟他在一起,我认为这句话可能是危险的。“那是极其明显的”,我说:“我想亚瑟•巴勒佛会对此更感兴趣。”我将他哄到门口,朝着街上指去:“那就是到外交部的路”。我从不知道他到达外交部后巴勒佛先生对他的观感如何,但后来新出版的那本名著思想家的“信仰之基础”(Foundation of Belief)里的一项暧昧的注释使我惊异。

The sleep of reason produces monsters (1799)丨Francisco Goya

题图:The sleep of reason produces monsters (1799)丨Francisco Goya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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