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是难过的,谁愿意自己先生心里有其他女人呢?可她早就知晓的,谢怀宇并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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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23年的某一天,本该是个寻常日子。听说谢家二少爷谢怀宇从日本来了信,一封寄往谢家,一封寄往何家寄予何欢。

可他忘了,何家小姐何欢一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条例,她是不识字的。

于是这封信便直接落到何欢父亲的手中。

谁知父亲看完之后,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好个谢怀宇,居然要退亲。”

何欢正在喝茶,愣了一下神,杯盖哒的一下落到杯口上,半晌,不咸不淡地说:“谢家怕是也不让。”

父亲这才反应过来,谢家和何家的生意往来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他们两家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说清道明然后退亲呢?

“只是,”父亲欲言又止,“那孩子如今这样的心思,你以后嫁过去可怎的好?”

何欢也想,是啊,以后要怎的好?可怎样也是以后的事了。

打那以后,谢怀宇每封家书都要提起此事,每次都要嘱咐父母尽早退亲。

不知道谢家是如何处理此事,但对于何家而言,只要这谢家一日没上门来说及此事,何欢依旧是谢家没过门的媳妇儿。

年岁大了些,身边的姑娘都成了亲,生了孩子,何欢多少也是要被拿来比较的,母亲成日念叨:“这像什么话,难不成他永远待在日本不回来了?”

何欢好性情,一边绣着花一边回头安慰母亲:“别担心,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当妈的看见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又心疼又心怜,听了这话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啊,她怎么知道?

就走了这么一下神,针就扎进了肉里,她疼得一下子放开手。

母亲问她怎么了。

她笑着说:“没事。”

没事肯定没事,可她盯着这白色的布匹上的一滴血,终归是毁了,可惜了她这么长时间花的功夫。

管家从外面进来,说:“夫人,小姐,谢家二少爷回来了。”

何欢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想着,终于回来了。

何欢见着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厅堂里,掷地有声地说:“我要退婚。”

“混账东西!”谢父拿着拐杖狠狠地抽在谢怀宇的身上,那一下着实不轻,谢怀宇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不过就是,什么忤逆双亲、不孝不义的戏码。

父亲给她使眼色,让她上去拉一下,替谢怀宇求个情。

何欢把茶杯拿起来,急什么?平白无故地让我等了这些年,这一顿打,几刻时光他还捱不过去了?

她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又仔细想了晚上吃什么,才站起来说:“谢伯伯,别打了。他刚刚回来,打坏了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父顺着台阶下来了道:“谢怀宇,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别的不说,就冲这一句话,我谢家就只有她这个儿媳妇。”

谢怀宇还在地上跪着,何欢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说:“赶紧起来吧,别把膝盖跪坏了。”

他没有说话,回头狠狠地瞪着何欢,一双眼睛里都是怒气。

何欢却笑开了,连带着整个眉目都生动起来,“我好心救你,你却如此不领情,你我从未深知过,为何要这么恨我?”

谢怀宇垂眼,她说得没有错,只是以后要和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女人生活,他该如何是好?

2

谢家与何家的婚事定下来了,八月底,金秋时光。

母亲时时感叹:“所幸谢家父母还是喜欢你,否则你这婚事怎么能成?”

何欢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场婚事是谢母以死相逼才促成的。

婚礼的前一天,何欢在家喝茶,突然跑进来一名女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就是何欢?就是你要同谢怀宇结婚?”

何欢细细地打量她,早就听闻谢怀宇有一个钟情的女子,北平人,和谢怀宇很是志同道合,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没想到谢怀宇喜欢的竟是这样的生动朝气。

“是。”

她又问:“你知不知道他不爱你?”

何欢点头,“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怎么能同他结婚?你连字都不认识,他说诗词你能明白吗?他说政治你能懂吗?”

何欢站起来重新打量她,而后笑了,“我是不懂,但是我问你,你会管理生意吗?谢怀宇学医,你懂医术吗?你会下厨吗?绣花呢,会不会?这个世界没有谁比不上谁,日子是过出来的。”

远远地看见谢怀宇过来,何欢马上背过身,婚礼前不见面这是规矩。

谢怀宇可以不避讳,只是这何欢一生的婚姻,她不能不避讳。

“灼灼,跟我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何欢虽然不认识字,却也听过这首诗。

他们都说,这是一首贺新娘的诗。

何欢是难过的,谁愿意自己先生心里有其他女人呢?可她早就知晓的,谢怀宇并不喜欢她。

次日大婚,是中式婚礼,她以为像谢怀宇这样留过洋的人都喜欢西式婚礼。

谢怀宇后来告诉她:“有些东西是丢不得的。”想想又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她蒙着盖头,母亲告诉过她规矩,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何欢紧紧揪住衣服,成婚是人生大事,断不能走错一步。

盖头挑开的那瞬间,那个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叹了口气说:“我会忠于自己的婚姻,像昨天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何欢点点头,脸突然红起来。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何欢醒的时候是半夜,她翻了个身,看到和自己的手距离不过两公分的来自另一个人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让他握住。

可她又明白,谢怀宇握住的是那个叫灼灼的人,而不是自己。

他忠于自己的婚姻,不是源于爱,也不是源于她,是他源于对自己的责任。

这些她都明白,可心底的希望如同春天的荒草一样疯长,填满她整个心。

“这么晚不睡做什么?”

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听到这句话,吓着何欢立马抬头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有瞬间的失神,“没什么。”

“早些睡吧。”

何欢闭住眼说“嗯”,她知道未来还很长,她祈盼着万事皆有可能。

3

何欢同谢怀宇成婚一个月后,谢怀宇决定去上海。

这个小小的地方装不下他的梦。

可父母如何肯?谢家大少爷不学无术,三少爷天性不羁,只有这二少爷才能挑起这整个家族的重任啊。

他刚刚去同父母商量这件事,便又被说一顿,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何欢正在拔院子里的草,他心烦意乱,“你拔了有什么用?来年它还是要长的。”

何欢应声:“可我见家里这些枯草总是太乱了。”

家里?

谢怀宇心里一动,不论如何,这个叫何欢的女人是他的另一个家。

于是他问她:“我带你去上海可好?那里……”他想形容形容上海是什么样子,那里有哪些何欢喜欢的东西,想了半天,他却不知道何欢喜欢什么。

这是他作为丈夫的失职。

何欢满怀期待地等着,半天也没有听见谢怀宇说话,便放弃脚旁的草说:“我觉得很好,需要带些什么东西?我去收拾收拾。”

她双手抵住膝盖,准备站起来,轻轻呀了一声。

“怎么了?”

何欢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腿麻了。”

谢怀宇没有说话,走到她身旁,牵住手,陪她一步一步走,“多走几步就好了,去上海的事还没谱呢,爸妈怎么着也不同意。”

何欢只能拼命点头,脸越发地红,低头看着谢怀宇的手,是那样的不真实。

日子好像从此变得香甜,有股芍药的味道。

次日一早,谢怀宇是在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中醒的,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着左右忙活的何欢问:“你在干什么?”

“昨天晚上爸妈已经同意我们去上海了,我回来看见你睡了,就没有告诉你。想着提前把东西收拾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谢怀宇像做梦似的,忘记了欣喜若狂,有些呆滞,“他们真的同意了?”

何欢还在收拾东西,道:“真的。”

他们到上海的那一日是1月1日,新的一年新的一月新的一日。

谢怀吟来接他们,何欢知道这是谢家三少爷,谢怀宇的弟弟,结婚的时候她蒙着盖头,没有见过此人。

“二哥,嫂子。”谢怀吟冲他们招手,好看的酒窝在脸上绽放。到了跟前,便直接拿过何欢手上的行李,笑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还要嫂子拿行李,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何欢自然是红了脸,这里天气冷,又听了这番话。

谢怀宇取下围巾给她戴上,一圈一圈地围完以后,在尾端轻轻地系了一个结,“这是我弟弟,贫嘴惯了,你不要介意。”

她哪里介意?这是谢怀宇的家人啊。

谢怀吟去给他们接风,他是上海的浪子,眉宇间都是风流倜傥。

“二哥,我给你租了房子,格局不错,上面住人,下面开药房,倒符合你的要求。”谢怀吟说得眉飞色舞,像是哄着何欢开心一般,“最妙的是,它有一间书房,直接对着后面的院子,嫂子,这个书房你留给着自己……”

谢怀宇打断他:“你嫂子不识字。”

这是何欢第一次听见谢怀宇说这句话,陈述事实一般说出来,有没有嫌弃?何欢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丢了他的脸,他是那样优秀的人,自己的妻子居然不认识字。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当初灼灼上门质问的时候,她也自信没有谁比不上谁,可如今却生生觉得对不起谢怀宇。

谢怀吟愣了几秒,笑了,“那有什么?你教便是。”又冲何欢说:“倘若我二哥忙,你也可以来找我。”

这些话便到此为止,夜里回家,她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谢怀宇的侧脸,心里总归是不好过的。

4

何欢以为谢怀吟来教她识字是句客套话,可没有想到他真的买了笔墨纸砚上门来了,边走还边赞叹自己的眼光是如此的好,选中了这样好的一个房子。

何欢轻轻地笑开了。

谢怀吟挑眉,“你笑什么?我的眼光向来是很好的。”

谢怀吟问她想学什么。何欢想:是啊,我想学什么?

“不如先学着写你二哥的名字吧。”

谢怀吟笔还没有停就招呼她过来看,何欢看着纸上的字,一笔一划,那么神奇似的就代表着谢怀宇。

“这是你的名字。”

谢怀宇,何欢。

她把两张纸放在一起,她是认不得这五个字的,只是想,一定要记下来,记在心里。

谢怀吟有些惊讶,“你哭做什么?”

何欢听了这句话,才发现眼角已经湿润了,不好意思地说:“见笑了。”

谢怀吟摆手。“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最特别的什么?他想了半天没有想到词,就说,“我哥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连带着表情都富有生命似的。”

她摇摇头。

谢怀吟笑,“我的眼光是真的很好。”他的酒窝还没有完全显出来就收了回去。

何欢却只想着,这毛笔要怎么才能拿好?

谢怀吟也看到了,本想着握着她的手,可男女有别,便拿着一支笔做示范。

大概是三个月后吧,谢怀宇在药房里诊病,那日人少得紧,何欢便拿着毛笔练字,谢怀宇倒了杯水回来,便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何欢侧着身子,右手拿着毛笔,一字一字在纸上写他的名字,谢怀宇,谢怀宇……

他心里一动,有些酸涩,她不识字,第一个学的竟是谢怀宇三个字,不知道怎么想的,轻轻咳嗽了一声,吓着何欢一抖,那滴墨点便留了下来,像极了当初白绸缎上的红点。

何欢回头看见是谢怀宇,脸一下就红了。她本是想着把这张纸藏起来,奈何谢怀宇手快,立马就抽走了。

“是谁教你写的字?”

“三弟。”

谢怀宇摇摇头,“他的字向来写得不好,如今可好,你练败笔都和他一模一样。”

何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谢怀宇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从今日起就不要和他学了,以后我来教你就是。”

就算为了这满纸的谢怀宇,他也不能负了她。

何欢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在里面说些什么,她送茶进去的时候,谢怀宇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谢怀吟点头,“二哥说的有道理。”

“何欢。”

准备出去的何欢愣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叫她的谢怀吟,“你再笑一个。”

这算是什么要求?这哪是说笑就能笑的?

没等她笑出来,谢怀吟先笑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何欢才刚刚识得字,诗现在是万万读不懂的,反倒是谢怀宇一下子黑了脸道:“天色已晚,你尽早回去吧。”

那天,谢怀宇大概是生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气。

何欢什么也不懂问:“你怎么了?”

谢怀宇怒极反笑,“我怎么了?我盼着你能懂点礼义廉耻。”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谢怀宇说的是什么意思,天地作证,她对谢怀吟是没有那个心思的。她是委屈的,自己一心一意爱的人怎么这样想?这份爱如此不值钱,所以能够朝三暮四?

何欢放下准备给谢怀宇熨的衣服说:“还记得你新婚当夜对我说过什么吗?”

谢怀宇也愣了,回头之后发现何欢已经出去了,从衣服里掉出来他多年前和灼灼的合影。

灼灼如今在北平抗日,这是他们曾经共同的梦想。

这是他也心上的伤,如今却又被翻了出来。

他说过像那样的事不会再出现,自己却在念念不忘。

5

上次的事过后,谢怀宇当真是每日教她读书认字,从《三字经》到《诗经》《史记》,何欢学得很快。

五月十七那一天的中午,谢怀宇拿着书问她最喜欢哪一句诗。

何欢还没有作声,冲一旁呕酸水。

谢怀宇怕她吃坏了东西,伸手给她探脉。

何欢趁着这个光景,把刚才的那个问题给回答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谢怀宇呆了几秒,半天说不出来话,而后盯着她的眼睛说:“何欢,你怀孕了。”

正在等药的病人听见了笑,“谢大夫,自己媳妇有喜了,你还以为她吃坏了,不够关心啊。”

是啊,我总是不够关心她。

而坐在另一头的何欢摸摸自己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两个半月。”

何欢轻轻地笑了,她的开心用不着任何词能形容。

像一般初为人母一样总是问:“谢怀宇,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

何欢躺在摇椅上,拿着针线绣衣服说:“十月怀胎,现在才五月,孩子出生的时候大概是一月,天气还冷,我先给他做几件衣服备上。”

“不如你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谢怀宇想着孩子还没有出生,现在取名是不是太早了,抬头看着何欢期待的眼神,又不忍拒绝道:“男孩就叫致远,取自‘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女孩叫有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何欢怀孕之后,谢怀宇便忙了起来,除了病人之外,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整日整日的在外面。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何欢在楼上看见谢怀宇要出门提醒道:“你带把伞。”

说完,她便从楼梯里拿了一把伞送下去。

刚踏出第一步,便踩空了。

后来就是血,还有疼。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何欢看着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那件带血衣服的谢怀宇问:“我的孩子呢?”

谢怀宇告诉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病入膏肓,他站在医者的角度,冷静地分析别人的生死,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何欢孩子保不住了。

何欢眼泪止不住地流,“谢怀宇,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他紧紧地握住何欢的手说:“孩子,不在了。”

何欢抽出手,冷冷地看着他,说:“谢怀宇,你骗人,你怎么能拿我的孩子来骗我?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谢怀宇抱住何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失子之痛,他也难过。

6

何欢那段时间很消沉,谢怀宇便天天陪在她身旁。

好转起来已经是冬天了,她穿着很厚的棉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雪说:“家里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大的雪?”

冬末春初的时候,何欢在谢怀宇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她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点,原来她流掉的孩子竟走的这样冤.......(原题:《芍药花开未有时》,作者:东辰东邪。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谈客为读点故事旗下媒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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