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

文/梁连兵

六年级下学期时,我父亲从爷爷手中那栋狭小的祖屋“分家”独立出来,在离村庄约摸一公里远的一座无人山坳里,用铁锥和木板车又挖又推地盖了一座“四排三支”、泥、砖、木杂混的大房子。新房坐北朝南,背靠人称“金交椅”状的小山岗,面朝杉树和竹子常年疯长而拥挤不堪的大山峦。空气阳光都很好,视野也开阔,中间地带全是稻田,只有一条窄窄的土路和一湾灌溉用的小溪流。屋内梁高柱大,宽敞明亮,结实通透,比住老宅舒服通气多,但美中不足的是离村庄较远,稍显僻静。碾米、上学不太方便,特别是一家大小一日三餐的吃菜问题,往往会接续不上,“吃了上顿没下顿”。新房产生的这个新问题,父母早先也有预料,打算先搬进来住再说。屋的左前方二、三十米有块荒地,长满当地方言叫“毛欢”,学名称作蒲苇的植物,它们的杆高高细细,叶子边缘有锯齿,一不留神,极易割伤手指。大风起时,就齐刷刷地弯向一边,窸窸窣窣的响成一片,风停了又直立起来,好像安装了弹簧。由于盘踞此地多年,根部早已深深扎入土中,弯弯曲曲,相互缠绕,紧密粘连,难解难分,砍其枝叶容易,挖其老底非磨出一手新茧不可,看起来不好对付。但在“吃菜”的大目标下,很快就被习惯了吃苦的父母用了好几种农具夷为平地。翻耕捣碎耙细后,整出了五、六畦宽度不一,有长有短的地片,周围种上些芭蕉,桂花树,桔子和水蜜桃,形成了有点样子的菜园。后来又在原先种番薯藤的角落改造出一方水塘,养了一些莲花和几只草鸭。记忆中,生生不息的菜地,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冬瓜、西瓜、南瓜、地瓜、黄瓜、丝瓜、苦瓜,样样呱呱叫;白菜、荠菜、空心菜、橄榄菜、花椰菜、黄花菜,没一样会“凉 ”着,轮流着种;长干豆、观音豆、青豆、黄豆、四季豆,粒粒“豆”志昂扬;辣椒、茄子、西红柿、大蒜、青葱,颗颗茁壮翠绿,菜地俨然变幻成了父母亲早出晚归、尽心尽力施展农技的大观园。

学校几次填表格,父母职业那栏我填的都是“农业家”,但都被同学打趣,也被老师要求改成农民,我就纳闷:“什么都会种的农民不是农业家吗?”在我心中,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农业家!丰收的果实总是勤劳的汗水凝结而成。我寄宿学校时带的萝卜干、腌菜干、玉米棒、地瓜干等,都是自家种的,每年过年捎回来的磨豆浆的颗粒饱满的黄豆,鲜红浓稠的辣椒酱,白中微黄的地瓜粉,也是常带的老三件,这些是直接的,还有吃地里蔬菜间接长大的土鸡、土鸭和下的土蛋,都离不开蔬菜。早些年父母还用吃不完的蔬菜瓜果养猪哩。我少年时的大部分时间就在菜园里抓蝈蝈玩,周末和假期也帮忙拔草、施肥、撒种子,因此对它有着深深的记忆。时过境迁,如今,生活在城区,没有地可种菜了,想吃菜也不能像老家那样,随时“砍”几把摘一篮的,只能就近去菜市场,在每个小摊点之间溜达、挑选,支付宝这摊“滴”一下,那摊“滴”一下,每天不包括肉类、水果,光蔬菜总要花销个一二十元,天天如此,买心痛了也买烦了,想到自己有地种菜的方便和好处,于是找来几个废弃的盆盆钵钵,在巴掌大的阳台种了几种叶菜类的蔬菜。一番摆弄之后,活倒是活了,就是又挤又少,炒起来一盘都不够,只吃了一次就懒得“养”了,最后只保留着一点葱,偶尔炖俩蛋拔两根。再说,“劳动”时穿得干干净净的,站在窗台边,拿根铁丝在盆子里小心翼翼的撬啊撬,一不小心泥巴飞得到处都是,浇点水也得缓缓注入,打针似的,稍急一点就连泥浆一起溢出来滴答滴答流到楼下人家的阳台雨披上。唉,这点空间只能叫“养”不叫“种”,就是闹着玩的,一点也不过瘾,全没有撸起裤腿、赤脚踩着痒痒的泥巴、高高挥舞锄头,猛地扎进土壤的惬意,更没有一大勺水“啪”的一声泼到宽大的地里,任他自个吸溜、渗透的随意和爽劲。

今年春节带回延平的新的劳动成果是黑芝麻。以前从没种过这个,家里满满一大缸,过完年后几个孩子分了。想着拿回来可以用料理机磨粉做糍粑,调成香香的芝麻糊,心里美滋滋的。久居山城,爬得多的就是九峰山,每次总会下意识俯身去看山里的土黑不黑,肥不肥,总想抓点回去种菜养花,过后又有此山非彼山,此地非彼地之感,身在山中,心却在地外,总不免落寞而油然生起思念“家土”之心。毕竟,外面看到的只是走马观花,过眼云烟,唯有至今还在的菜地,那既是全家的养身之源,又是一块欢乐之土,是永驻心头的岁月印记啊,难忘,难忘,真难忘!

(责任编辑:吴微 制作:杨惠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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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介

梁连兵,笔名梁子,福建南平市浦城县人。毕业于南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现武夷学院)。曾在《新民晚报》、《羊城晚报》、《海口晚报》、《闽北日报》、《伊犁晚报》等发表过作品。文学座右铭:用平白的文字表述平民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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