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烤韦小宝》,张志雄 著,新华万屏出版社有限公司

一般来说,一个家族财富和权势的积累,需要两到三代人的时间。而暴发户要把几代人的努力在此生完成,困难可想而知。比方说,某大公司董事长的父亲是乡镇企业家,祖父是拉平板车和建筑包工头,这叫顺理成章。若一个拉平板车的做到了大公司的董事长,那他等于赚了父亲和祖父的两辈子。这个人的能量、机敏和幸运是不得了。要做到这点,他极可能是个狂热、贪婪同时又吝啬的人。

小宝让很多人欣羡是在于举重若轻,他既有暴发户的贪婪、吝啬;又有富家子弟小开般的一掷千金。小宝原本是个扬州的候补小市民,他爱占便宜揩油水的心态和行径在《鹿鼎记》中随处可见。小宝由“从小偷针”顺顺当当地过渡到“长大偷金”。

“他五岁那一年上,一个妓女给他五文钱,叫他到街上买几个桃子,他落下一文买糖吃了,用四文钱买了桃子交给那个妓女,那妓女居然并未发觉,还赏了他一个桃子。在韦小宝看来,银钱过手而沾些油水,原是天经地义之事。”

“千里为官只为财”,小宝赚取财富所施展的本事,可谓聪明绝顶。可小宝又是生长在当时的第一繁华都市扬州,“扬派”得让外地游子“不想家”。

小宝为了展示暴发的奇迹,还不时地显山露水一番。

例如小宝刚查抄了鳌拜的家产,大大贪污了一笔钱,便开始想扎扎台型了。天地会的兄弟要去沐王府示威,他就急着想扮个富家公子。“他在妓院之中,见到来嫖院的王孙公子衣饰华贵,向来甚是羡慕,一直没机会穿着”,顺手从怀中摸出一千五百两银子,说:“我银子有的是,衣衫买得越贵越好,再买些珠宝戴了起来……”

小宝见众人目瞪口呆,又伸手摸出三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道:“兄弟跟各位大哥今日初见,没什么孝敬。这些银子,是从宫里拿来的,都是不义……不义的银钱,请大伙儿帮着花用花用。”

不单对天地会兄弟,小宝对宫中侍卫和手下官兵也是如此。小宝到处撒银钱,当然有笼络人心之意,但想在人们面前出出风头,亦是个重要原因。

出风头的方式很多,既可向别人施恩,也可向他人撒野。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小宝最爱捉弄刻薄吴三桂,讨康熙的欢心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借机向老暴发户挑战和示威,以宣泄曾被欺压被剥夺的心头之恨。可见小宝表面嘻嘻哈哈,心地里是敏感的乃至脆弱的。小宝小时候,不要说人们对他不尊重,甚至连斜眼都不看他一下。一旦最卑贱的摇身一变为最高贵的,小宝自然要将卑贱的高贵的通吃,一律视为婊子和嫖客,全不放在眼里。

所以,单凭无数财宝源源不断地进入口袋,是填不满小宝胃口的。他需要展示,需要表演,需要占有和征服。

当韦小宝衣锦还乡扬州时,上述的心理达到了巅峰。我们已描述过小宝在丽春院大嫖了一回,搅得六宫粉黛无颜色。至于以后在何园花厅那张大床上又发生了什么,实在难以转述。我们倒可以瞧瞧小宝在丽春院偷鸡摸狗之前的道貌岸然。

小宝一到扬州,就想起了儿时的仇家禅智寺。十岁那年,他曾和一群顽童去禅智寺,因采芍药,被寺里的和尚痛打一顿。小宝破口大骂:“终有一日,老子要拔光这庙前的芍药;把你这座臭庙踏为平地,掘成粪坑。”小宝的誓言很多,上午说中午忘,可这番誓言倒是牢记心头。苦大仇深的小宝便要将千年古刹禅智寺做为钦差行辕,还扬言把庙里的菩萨搬出去,有心作践一番,最后被怕激起民愤的地方官员劝阻,搬进扬州的第一名园何园。谁知扬州知府为拍马屁,在禅智寺的芍药圃旁搭了一个花棚,设宴招待小钦差。

这下小宝逮着机会了。“日光照在花棚外数千株芍药之上,璀璨华美,真如织锦一般。”韦小宝越看越生气,“想起当年被寺中僧人殴辱之恨,登时便想将所有芍药尽数拔起来烧了”。先是打断人家对他是扬州人的恭维,脱口道:“扬州就是和尚不好。”然后便对着一位京城将军胡扯,说是战马吃了芍药,就特别雄壮,而康熙皇上着意于蓄马。“皇上这般爱马,咱们做奴才的,自该上仰圣意。如把这里的芍药花掘起来送去京师,交给兵部车驾司喂马,皇上得知,必定龙颜大悦。”

幸好有位地方官也精通马屁之术,想保住这千余株名种芍药,便将一朵名之为“金带围”的芍药插在小宝帽上,说是见此花的人,日后会做宰相。底下的官员又齐声起哄,说是今日的赏花盛事定会衍生一出“韦王簪花”的戏曲。

小宝乐了,没想到自己也会进入戏中。他从小对说书戏曲着迷得很,今后也会有大人孩子念叨着小宝,岂不快哉。再说“做官的诀窍首在大家过得去,这叫‘花花轿子人人抬’,你既然捧了我,我就不能一意孤行,叫扬州通城的官儿脸上都下不来,当下不再提芍药之事”。

可接下来的戏曲又让小宝闷闷不乐了,因为在小宝看来,不管是歌妓,还是杜牧、秦观曲子,都十分无趣平庸。唱毕,主人问这曲子怎么样,小宝却以为问的是歌妓长得怎样,他打了个呵欠:“还好,还好,就是太老了一点。这种陈年宿货,兄弟没什么胃口。”主人当然误解其意,点了首抒写扬州田家女的风韵曲子。歌子确实唱得好:“众官无不听得心旷神怡,有的凝神闭目,有的摇头晃脑。琵琶声一歇,众官齐声喝彩。”

小宝却见那歌妓徐娘已老,比原先的几个歌妓更陈更宿(其实“那歌妓的琵琶和歌喉,在扬州久享盛名,不但善于唱诗,而且自己也会做诗,名动公卿”),便怒从心中起。他也不顾刚才“花花轿子人人抬”的原则,只是哼了一声,问那歌妓:“你会唱‘十八摸’罢?唱一曲来听听。”

那“十八摸”是极淫秽的小调,小宝突然将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扔出来,岂不是“于无声处听惊雷”。那女歌唱家“脸色大变,突然间泪水涔涔而下,转身奔出,啪的一声,琵琶掉在地下。那歌妓也不拾起,径自奔出”。在场的众官也尽皆失色。

惟有小宝哈哈大笑:“你不会唱,我又不会罚你,何必吓成这个样子?”又转身对众官道:“连‘十八摸’也不会唱,这老婊子也差劲得很了。几时我请你去鸣玉坊丽春院去,那边的婊子会唱的小调多得很。”

这可能是继元剧汉高祖刘二还乡后关于暴发户衣锦荣归最为华彩的一段,写得很彻底很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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