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5月,有一件大事:上海股市全面放开股价。

时间回拨到那年5月20日。我下班到家,大哥告诉我:“明早上交所要取消涨跌停板,阿拉年初合买的 20张认购证中签的新股肯定大涨,夜里一道去证券公司排队抢委托单!”我听了十分兴奋,马上安排好第二天请假,九点多钟出发,一路上都在商量操作办法。

我问:“三月初摇奖一共中了多少新股?两个月过去我都快忘了。”

大哥张嘴道来:异型钢管、众城实业各中100股,另外五只(二纺机、轻工机械、嘉丰股份、联合纺织、强生出租)各中60股,一共500股。

我又问:“3月27日上市,最近走势如何?”

大哥笑了:每天无量涨停(五月初涨跌停限幅刚从1%上调到5%)。

“明天会一步涨到位吧!你心理价位多少?”

大哥肯定地说:“我估计最起码再翻两只跟斗,考虑先抛掉一半,其他的留在手里再看看。”

我吃了一惊。

当晚十点我们到了威海路上的申银证券公司,门面不大,像现在工行的分理处。很窄的上街沿停满了自行车,台阶上早已坐满了人,挤不下的就三五成群站在马路上交谈。大哥找到股友,挤出个很小的空位坐下,迷迷糊糊一直撑到了天亮。

早上八点多,保安拿话筒通知九点正式拉卷帘门,但只发几十份委托单,这下人群炸开了锅,起哄的、骂娘的、推搡的。拿到号的人自发地抱住前面人的腰以防插队,前胸贴后背。此时再看这条威海路,公交车被堵在中间寸步难行,喇叭声此起彼伏,人们置若罔闻地穿行在马路中间,好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喷泉汇成了小溪、汇成河流、汇成江海,淹没一切障碍奔涌而来……

幸亏卷帘门提早打开了,升到齐腰高时就有人双手撑地爬进去了,人群接着蜂拥而入。几十只拿着号单的手直直地伸进窗口,几乎碰到工作人员的头。接单员收下每个人的号单,再利索地撕下手中的委托单塞进客户手里,同时大声提醒着:“委托单每张×元,只好填市价勿能挂篮头,勿能撤单!”

大哥艰难地挤出人堆把委托单递给我,我把单子放在他后背上就填上了。刚写完就听有人喊:“开盘了!勿得了!1260点涨了643点!”热闹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脑袋,依稀看到二纺机开盘价249元,成交只有60股,其他的新股几乎没有成交,显然卖方不愿出手。十点左右成交活跃起来,新股价位全部标出在250至300元之间。大哥说差不多了,立马再度挤到柜面递单,好久他才拿着敲过章的委托单过来兴奋地说:“总算报进去了,勿晓得啥价位成交,明早来拿交割单。”

大致算了下盈利,一阵狂喜难以置信,按当时的工资得干上几十年!此时6只上市新股的价格普遍高于老八股,电真空等反而吸引买盘开始上涨。之后新股回落,但仍比开盘时高出不少,大哥脸色铁青,后悔抛早了。我的心脏随着大屏幕的数字跳动七上八下,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我也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看盘。

人潮终于慢慢退去。走出大门我和大哥相视一笑,这才发现他的衬衣纽扣掉了几颗,裤脚接缝处断线了;我的皮鞋也满是被踩的脚印,鞋带尽散险些被绊。回到单位昏昏欲睡地混了半天班,下班一到家就问大哥行情,他说后市又涨了不少,所以他就不抛了。晚上看新闻报道:当天上午申银、海通、万国三大证券公司周边交通全部瘫痪,海通公司因铁栏杆被挤坏不得不关闭行情显示屏……

第二年8月我总算也开通了自己的股票账户,至今已是一员市场老兵。回想那个初夏通宵排队之夜仍记忆犹新,那是我的股票投资入门,更是整个证券市场从计划经济跨入市场经济之门,股票市场在长期受压制扭曲后恢复了活力,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由此驶入快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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