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我都分外想念我的外婆。

外婆是不识字的女人，勤于持家，生活多落于务实的琐碎，一生操心惦记得太多。因而我的印象里，外婆的形象总是与轻盈无关，惟有她钟爱在夏天买上几朵白兰花，扣在自己的衣襟上，令我犹记得她的柔软。

那时候，白兰花的价钱大概是5毛钱一串。外婆总是一次买好多个，给我们女儿家都分一分。柔弱无骨的白兰花朵，通常用细细的铅丝或者是别针，两个花苞串在一起，一般就别在襟前，散发阵阵浓香。

从此白兰花的气味对于我来说，就是夏天了。

白兰花 摄于 上天竺

和我一样，在很多杭州人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串小小的白兰花香，挥之不去。

“突然想起今年还未曾买过。记得上塘路大关路口的高架桥下，有一位穿着干净利整的杭州中年妇女，极瘦，很干净的铝制饭盒里整齐码放的白兰花。今年很少走那条路，不知道她是否还在。”

“闻到馥郁的白兰花，眼前就立刻浮现出那年夏天在杭州502汽车站卖白兰花的小姨，这个气味就是那年夏天了；”

“白兰花。在杭州的街头巷尾还是经常可以听到老太太叫卖白兰花的吴侬软语。用别针细细的别上两窜，花是含着包的，肉质的白色，浓香怡人。我买来别在自家的窗帘上，一阵一阵的小香。”

白兰花娇嫩，卖花的人一般都用软软的布垫在篮子底，花上再盖一层纱布，以免刚采下来的花朵就被晒焦。白兰花一般在夏天沿街售卖，天气一热，高温一蒸，白白的花叶子就卷起来，黄掉了，这样的卖相，往往要折价卖的。

所以，曾经有人说，卖白兰花的人，卖的不是花，是情怀。

图片来自微博网友@圆圆的萌颜

只是这两年，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卖白兰花的阿婆越来越少了。问问身边的人，都觉得白兰花这种东西，不值钱也不稀奇，似乎哪儿都能买到，但真正想买的时候，又没人能说得出到底在哪里可以买的到。

简直可遇不可求。

有人推荐我，武林银泰门口的卖花婆婆那里肯定有，毛估估这位老婆婆在银泰门口卖花有毛20年了，我在微博上搜了一下，果然，搜到不少人在她那里买过白兰花。

图片来自微博网友@华乾-极道一啸倾云

图片来自微博网友@六六的胖爸爸

但是这些微博基本上都是2015年甚至更久之前的，也就是说，最近3年，在微博上没有搜到关于银泰卖花婆婆卖白兰花的信息。

我找同事帮我打听了一下，据银泰的工作人员说，这个卖花婆婆确实在银泰门口卖了快20年的花，而且基本上一年四季，每天都在，一般商场开门没多久她就来了。

我心里多了一层笃定，早上起了个早，9点多就到了武林银泰门口。

早上的武林银泰，透着一种安逸，主要人群是溜娃的老人们和用滑板车叱咤广场的伢儿们。卖花婆婆没来。

十点，商场开门，穿着黑色丝袜和通勤装的店员，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来上班了。卖花婆婆还是没来。

我掏出手机，找出白兰花的照片，问商场门口的保安，是不是有个老婆婆经常在这里卖这种花？保安点点头说，是的，每天都来，不过最近好像没见她卖这种花。

我又问，这老婆婆是不是在银泰门口卖了很多年的花了，保安说，我在这里8、9年了，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了，她比我待的时间还久。

语气之间，似有一番熟稔。

梅雨前一天，杭州又闷又热，等到将近11点卖花婆婆还没来，我琢磨着兴许她要吃完中饭再出摊了，于是也杀回单位吃了个饭。

偏偏下午还不死心，又骑着车兜到银泰门口，这回老远就看见卖花婆婆的篮子摆出来了。

走近一看，红红的一片，并没有白兰花。

当时是下午1点半，卖花婆婆才开始吃午饭，用勺子挖半个咸鸭蛋，就着自带的一盒饭。听说我要买白兰花，婆婆挥挥手表示没有了，我问她卖完了吗？婆婆说，已经3年没卖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卖白兰花了，她说，进不到货了，以前她都是从萧山进货的，这两年白兰花少了。栀子花前一阵子倒是卖过，10元一把。

不卖白兰花的卖花婆婆现在篮子里都有些什么呢？这不是端午嘛，婆婆主打香袋和车挂。

闲聊中得知，卖花婆婆今年已经89岁了，杭州人。年轻的时候，在不同的单位做过临时工，其中一个是在胭脂新村附近处理废铁，卖花婆婆给我看她的手，我才发现手指关节都弯曲变形，据说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在商场门口卖花是从70多岁开始的，到现在也有近20年了。卖花婆婆没有儿女，靠卖花可以多多少少补贴家用。我问卖花婆婆，身体怎么样？她指指腰，说腰疼的厉害，现在腰上贴了膏药，但是舍不得去医院看，看一下要好几百块钱。

那生意怎么样呢？卖花婆婆笑着说，端午节那天，她九点钟就来了，商场都没开门，因为过节，那天买香袋的人特别多，一天卖了一百多块。还有一次，有个河南人在她那里买了好几只，更有一次，有个人一口气买了十几只……说到生意好的时候，婆婆语气里多了一层欢快。平时呢？平时人少，也就卖几十块钱，口气又变得淡淡的潦草起来。

我看了下，这种大一点的挂件，20一只。

个头小一点的香袋，15/只。

走过路过看的人不多，更别说买的人了。可能还是卖栀子花、白兰花欢喜的人多一些吧。

还有一些红包袋儿，小夹子之类的，我问婆婆价格，她挥挥手，好像说，这些基本上没有人会买的。

在老婆婆这里没买到白兰花，我买了一只香袋儿，卖花婆婆说手机支付她弄不来，只收现金。她指指前面，告诉我有家银行，可以取钱，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商场门口的小杂货店换零钱，“老板人都很好的”，再指指商场的保安，意思好像说，他们都很照顾我。

我告别卖花婆婆，去中河高架庆春路一带，想碰碰运气。好几个杭州朋友都说，早几年，那一带经常有拿着铝饭盒卖白兰花的人。

中河高架下面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可惜并不像记忆中那样，街边会有拿着铝饭盒的卖花人。

我想，总得找个住在附近的人问问吧，就问上图左边这个穿花裙子的奶奶，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卖白兰花的？

“白兰花呀？”花裙子奶奶顿了顿，似乎也从遥远的记忆中，嗅到了馥郁的花香，“噢，这个花毛香类！”

不过花裙子奶奶表示，中河高架下面早就没有卖白兰花的了，她推荐我去西湖边，而且要赶早，去晚了白兰花就焦掉了，人家也自然不会卖了。

我抱着残存的一丝希望，去了中河高架下面的菜市场，印象中，白兰花栀子花好像也比较像会出现在菜市场这种地方的。

可是，卖菜的摊主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我，菜场没有白兰花，现在没有，早上也没有，菜场里面没有，菜场门口也不会有老婆婆卖白兰花。哪里有？一个卖菜的姑娘说，我老家有。

我就很丧地返回，再次路过银泰的时候，卖花婆婆已经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想起我问她每天几点钟下班，卖花婆婆说，一般晚上九、十点，商场关门她才收摊，这么一算，卖花婆婆一天要在这里坐将近10个小时。

没生意的时候，人少的时候，她就这样睡一会儿。商场的自动感应门开开关关，空调冷气夹带着一楼香水柜台Chanel、Dior等大牌的香水味，冷冷地扑面而来。好像这个城市少了小小白兰花的香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卖花婆婆似乎看出我非常想买白兰花，走之前对我说，明年5月份你早点来买，看看有没有。

好的，就守着这个小小的约定吧。

如果你知道杭州哪里有买小小的白兰花，也请留言告诉我。

文、摄 | 小满

【乐活杭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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