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草原上,蒙古族妈妈为我操办了人生中的这件大事,揭开了我的生活新的一页。

难忘的1968-7-27上山下乡纪念日距今50年了,整整半个世纪!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难忘的岁月,或聚,或奔赴草原......我一直有写点什么的冲动,但思绪万千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1973年下乡五年后我们在草原成家了,回忆就从这里开始吧!

今年暑期东北内蒙亲情游最后一站我又回草原,回了娘家——弟弟吉勒嘎拉家,在家住了一夜。看到那熟悉的、陌生的一切:熟悉的弟弟、弟妹都老了,陌生的是新出生的孙男弟女们,触景生情我又想起了阿娘,不知为什么那十年的记忆会如此深刻,使我会不时的想起她。我又翻开老相册,一张张一幕幕,又一次落泪了。不尽的思念,思念。十月13日,是阿娘离开我们八年的日子,八年了,阿娘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我把曾经的记录写出来,以此表达对阿娘的怀念,阿娘你在天堂还好吧!

2003年最后一次见到时的阿娘

《蒙古族妈妈送我出嫁》一文写作于1987年1990年收入 《草原启示录》一书。以下是原文:

1968年7月27日我到内蒙古草原插队落户,在那里结识了我的蒙古族妈妈——阿娘。

为了尽快地让我们适应草原生活,下乡不久,我们就被分散地领到牧民家里。我清楚的记得阿娘一手领着我,一手拉着六岁的小弟弟,把我带回家。一家人围坐在蒙古包里,阿娘为我穿上了她过节时才穿的蒙古袍,给我系上了金黄色的绸腰带,一双粗糙的大手上上下下地抚摸着我,还重重地在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的皱纹,好像也舒展开了,眼睛里分明有一汪晶莹的东西就要溢出。嘴里不停地说着:“萨日勒花勒,米尼呼、米尼呼(意为:山丹花,我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萨日勒花勒”是阿娘为我起的蒙语名字,意思是“山丹花”经过这一番仪式,我就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成为阿娘的“大女儿”。那一晚躺在阿娘身边,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醒来,阿娘已为我们烧好了滚烫的奶茶。早茶后,阿娘一边比比划划地说着,一边把我拉到包外,只见小弟弟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站在那儿。天哪!是让我骑马!我还从没跟这种长脸大嘴的家伙打过交道,真不敢想骑在它的背上会是个什么滋味。我犹豫着不敢上前。阿娘接过马缰,两只不大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看着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我一翻身上了马。马小跑起来,阿娘松开了马缰,我不由自主地望着阿娘,朝霞给阿娘古铜色的脸涂上了一层异彩。我挺起胸,松开缰,马跑起来了。“啊,我学会骑马啦!”我高兴地叫起来。晨风中阿娘紫红色的袍襟在随风飘动,我看见阿娘笑了。

几年后,我和我的男友准备结婚,我悄悄地做着婚前准备。阿娘那些天从早到晚地搓着蒙古包绳,不时停下揉揉发酸的肩膀。我挺纳闷:包绳还挺新,干嘛又搓呢?一天,大弟放马归来,一进门就嘟囔着:“我的蒙古靴开线了,给我缝缝吧,阿娘!”阿娘头也不抬地说:“过两天,给姐姐的这些扎包绳搓完再说。”“姐姐,姐姐,你心里就有姐姐!”弟弟不高兴地说。阿娘搓绳的手一颤,猛地抬起头,直瞪瞪地看着弟弟。我从来没看见过阿娘这么严峻的目光,这才知道阿娘这些天是在为我忙着呀!“阿娘!”我哽咽着扑到阿娘怀里。

1973年9月1日,在阿娘的执意坚持下,我们这一对汉族知青,按蒙古族习俗在草原结婚了。婚礼的前一天,阿娘一家老少11口人带着羊群、牛群搬到知青点附近,把我从知青点接回家中。晚饭过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老额吉首先拿出她的一份礼物:一条天蓝色的头巾,一双新蒙古靴;阿娘拿出她亲手缝的海蓝缎面蒙古袍,阿布送的是一条粉红色的腰带;弟弟妹妹们也各自拿出自己的礼物。阿娘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着:“记住,常回来,看看阿娘……早上早点打开包顶(蒙古族习俗:以打开包顶早晚来判断女主人勤劳与否)。”我不住地点头答应着。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新奇,同时又觉得几分有趣。我任凭阿娘摆布着。第二天一大早,阿娘忙完了早茶,就按照阿布的指挥,开始为我打扮;为我穿上蒙古袍,扎上长长的腰带,把我的蒙古靴擦了又擦。这时,呼啦啦进来十几个姑娘,原来是阿娘按蒙古族风俗请来为我送亲的队伍。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阿娘表情严肃地走出去,迎进来由十几个彪悍的小伙子簇拥着的新郎。向“呼勒根(女婿)”敬酒之后,阿娘拖着长腔唱起了送女出嫁的祝愿歌。那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动听的歌声。

大约过了一顿茶功夫,男方来人中年长者一声“现在出发吧!”阿娘的眼泪随着这一声“出发”夺眶而出,她任凭眼泪流着,却没忘了抱着我亲,眼泪洒在我的脸上。一出包门,男方的“千军万马”已飞奔出老远,新郎的马冲在最前面。我也翻身上了为我准备的“擦勒台褐勒”马(脑门带白点的枣骝马,新娘骑这种马吉利)。两旁的送亲队姑娘紧紧拉着我的马缰,原来,新娘的马是不能往前冲的(表示恋家)。我骑在被别人牵缰的马上,稀里糊涂地到了新家。随后,阿娘的勒勒车又载来了我的嫁妆——毡子、绸带、袍面、碗、盆等生活用品。第三天阿娘按当地风俗接我回娘家住了一晚。再来时,她送给我丈夫的是一整块羊胸脯肉(蒙古族献给最尊贵的客人吃的)。

就这样,在草原上,蒙古族妈妈为我操办了人生中的这件大事,揭开了我的生活新的一页。

来源:30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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