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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心 华语群星 - 芈月传 电视剧原声带

        一部四十万字的小说,缘起却很简单,说来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只是因为一个梦。

       大约是在2018年1月的一个深夜,我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情境依然还在眼前:一座类似于南北宅子那样的明清院落里,一对老夫妻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直在不停地说话,那样逼真的场景让凌晨三点左右的屋子有些神秘。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闭着眼睛,一座老宅子,几个尚不知名姓的人物一一在我脑海中浮现,并且迅速成型。我再也没有入睡,很快,小说的几个主要人物就在我的构思中跃跃欲出了。

        当我给胡晓宜转述我的梦境时,2月的钟声已经敲响,我的小说题目已经定了——《雪落秦州》,并且,我也已经写了一万多字了。晓宜知道我的节气系列短篇小说正在进行中,十个节气已经写完,其中四个节气的四篇被《延河》编辑处理成一个中篇,命名为《四重奏》,刚刚在2017年12月的刊物上头条刊出,反响还不错。当然,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多月后,它又被陕西省作协推荐参加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评选。种种迹象表明,我的节气系列小说的创作正入佳境,此刻,若是转身去啃一个大部头,是不是会顾此失彼,最后两败俱伤?晓宜提出的问题也是我的顾虑,晓宜因此建议我先把长篇的构想放下,全力以赴写完节气再说,我嘴上答应了。但是,我又怎么放得下?

      《雪落秦州》的突然闯入,很像一个我心仪已久的爱人,他霸道而又温柔,不由分说就攫住了我的灵魂,让我心甘情愿把我所有的时间、情感和精力全部奉献于他,并且,甘之若饴乐此不疲。于是,我勉勉强强完成了短篇小说《夏至》,便义无反顾投入《雪落秦州》的怀抱。

      事实上,我最初的愿望是,左右开弓,一手节气,一手《雪落秦州》,同时进行。但是,这个不厚道的想法很快就被证明是失败的,好比一个想要脚踩两只船的人要在两个情人之间搞平衡,我满脑子都是关家大院,关骏臣、关子云、泽文、泽华、泽峰、泽鹏、泽元,满脑子都是他们的音容笑貌,节气的气息已经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再也抓不住了,我只有暂时放手。

        我的计划是,《雪落秦州》一共四十万字,二十章左右,一章最多两万字,这和成书后的面貌出入不大:一个引子,加上二十三章,算是二十四章吧,字数是四十万带一点零头。人物的设定也很轻松:关老爷关骏臣为主藤,藤条上结了一个大瓜关子云,关子云这根藤条上又结了五个小瓜,至于让这根藤扎根开花结果的关家大院,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青瓷包浆,都似乎早就是我成竹在胸的了。

       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我自小就对历史充满浓厚的兴趣,我的阅读指向大多与文史有关,我家的电视频道永远锁定在探索发现国学鉴赏栏目,至于我的生活场景,那几乎就是微缩的南北宅子了。又或者,是因为我与生俱来的怀旧情结?不然,为什么,我总是对老旧的物件充满情感?

      我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去大学的历史系或者考古专业学习,学中文,其实是排在第三位的,只可惜自己没有学霸随心所欲的资本,所以,最后只能是学了汉语言文学专业。于是,历史、考古之类相关的,都成为勾引我的香饵,它们是愿者上钩,我是咬定青山。中学的历史课本,我可以连正文下面的小字注释也背得滚瓜烂熟,提到哪一个朝代的历史,那一页课本就像在我大脑里摊开一样,历史事件中的年代、时间,我都能轻而易举地烙刻进记忆。课本之外,所有与历史有关系的书本我都不放过,这么多年,大脑中有意无意中的储蓄,也许是诱发这次创作的原因之一?

       随着创作的渐次铺开,我又有了一种感觉,似乎很唯心,但是我把它视作对我的激励:我慢慢觉得,梦中出现的两位百多年前的老人,似乎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指引着我,完成他们的托付,借我的笔,把一场家族秘史记录下来。我相信,我笔下出现的人物和事件,一定在某个历史节点上出现过,他们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尽管隔着数十载的光阴,依然有着让我心动心痛的理由,作为记录者,我和他们一起哭过、笑过,我和他们一起见证了秦州屋檐下的悠长岁月,我感谢他们。不是我塑造了他们,而是他们成全了我。

      就在我迫不及待欲罢不能的时候,2018年的春节到了,除夕的前一天,是2月14日,对我来说,这本来是一个我完全无感的日子,但是,今年的这一天,我放下钢笔,回到老家,在灶头忙碌的身子有一种被分裂的痛楚:我不得不和我的稿纸,我的墨水,我的关家大院暂时作别。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天,我却尝到了相思的味道。相思,这早已经和我毫无关系的味道,这早已经消失在漫长日子中的味道,因为这一场纸与笔的恋爱,如花绽放。

        创作异乎寻常的顺利,没有任何磕磕绊绊,不打任何结巴,近乎神速。我唯一苦恼的,就是我的书写速度远远跟不上我的思路。需要说明的是,我的所有创作都是纸上完成的,有人因此臆测我是为了留下手稿,其实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我不是大家名家,我的写作纯粹出于喜欢,没有任何目标和目的,所以,我的手稿没有什么保存价值。之所以总是手写,只是跟着感觉走而已。只有铺开稿纸,拧开钢笔,吸饱墨水,纸笔相逢的一瞬间,我的灵感才会随之流出。而且,我写自己的稿子,从来不用一次性圆珠笔,必须用钢笔,用墨水,我这个老派的人啊,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书写了几十年,虽然字体难看,但是我的书写速度应该说是快于常人的,即便如此,在《雪落秦州》的创作思路面前,我的书写速度仍然捉襟见肘。在我书写到关子云新婚之夜的时候,我的思路早已经构想到泽文、泽华四五岁以后了,这让我有些苦恼,但是,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着急,稳住,稳住!

       虽然我对历史题材充满难以自拔的迷恋,但是我必须说明,《雪落秦州》不是历史小说。我很清楚,书写纯粹的历史小说,其难度不是我敢问津的。历史小说对作者本人素质的要求实在太高,大量详实、准确的第一手资料,严谨细致的调查落实,浩繁庞杂的前期准备,严丝合缝的一一就位,其工程之大,非一般人能之,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虽然《雪落秦州》不是历史小说,但是,其中涉及到的重大历史事件,我还是不敢造次,不敢胡编乱造,都是完全遵从本来的时间及其定义的。一些小的历史事实,出于人物塑造的需要,我可能在其发生时间上稍作调整。

       再说题目。《雪落秦州》这个题目,是在梦醒之后的那个夜里就已经定好了的。我对雪的情愫,几十年来挥之不去,因此,我也写过很多关于雪的散文。我喜欢雪,特别是那种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它的温暖和大气,几乎每来一次都让我惊艳一次,几十年里未曾消减分毫。

      大雪之中的钢筋水泥当然无趣,我感兴趣的,永远是雪落屋檐,红墙黛瓦的中国风情。一场豪雪,古迹与雪迹,景色与想象,共同完成风华中国的白描。大雪初下,长空皓影,它是雪后的故都旧城,是金陵,是长安,是宫锁紫禁城。是临安,是金顶,是断桥映碎玉。它是雪后的江山如画,是峨眉,是武当,是黄山,是嵩山——更是,我的古秦州。

        我偏爱秦州这两个汉字,他们既可以是翩翩君子,也可以是窈窕淑女,他们共同的标识是身着汉服,宽袍大袖,玉树临风。他们儒雅、端方,书卷之气暗香浮动,他们与美丽的汉服合为一体,是我心底最温润的意象。与之相比,天水两个字的直白浅陋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秦州与天水这两个地名之间的历史流转,也能写成一篇大论文,我的小说不是论文,所以,我只是给我生活了三十年的这片土地冠以我喜欢的地名,绝口不提天水,是因为我的笔触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在这个论题上纠缠,这在一些专事考据的人看来,是不负责任的,好在,小说就是小说,我在秦州这个地名的处理上装了糊涂,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了秦州这个充满诗意的栖居地,有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铺垫,我为我笔下的人物营造了一片青苔滴翠,琴书荡漾的屋檐,故事可以开始了。

       书写的过程,也是我重新学习、触摸秦州历史的过程,那些积存在心底的教科书、史籍一一返青,一一复活,一一回温。我写的是秦州屋檐下的家长里短,正是这些烟火百姓的市井生活,构成了秦州的历史,无数个秦州历史,才建立起了大汉民族的根脉体系,秦州,就是中华民族伟岸身躯里的一根毛细血管。金戈铁马,叱咤风云,不是血管的主流,柴米油盐,寻常巷陌,才是血管得以饱满鲜活的源头。

       四十万字里,涉及到的重大历史事件,大人物,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万字,就是说,整个漫长的故事是要以关家大院为轴心,内外辐射不过方圆几十里中的普通人家细碎日子来填空的,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百姓,曾经被称作蚁民,可见其渺小卑微,可是,再渺小的蚂蚁,也要成日里忙忙碌碌讨生活,我的任务就是,以他们的吃喝拉撒婚丧嫁娶喜怒哀乐为内容,一个字一个字铺满我的十五个大大厚厚的教案本。写在其中时全无费力,回头看时心有后怕。

       一日三餐,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琐屑的生活,要写得让人爱看,还不能有重复,不能有拼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二月河开到七月如火,我陪伴着关家大院的人物一起成长,一起摸爬滚打,人物成熟的过程,也是我成熟的过程。关子云的五个儿子,我从刚开始的长幼混淆,到他们一个个在我的脑海中从平面变成立体,最后栩栩如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已经分不清是他们凝视着我,还是我凝视着他们。

       之所以将关子云的孩子都设定为儿子,理由很简单,我有拉扯男孩子的经验,我熟稔一个臭小子从呱呱坠地牙牙学语直到拔节抽穗的时间段里的所有细节,写起男孩子的种种趣事,种种可爱,我可以信手拈来。对于女孩子的成长历程,我是陌生的,她们的一颦一笑,我不是不可以写,但是肯定没有写儿子时那样得心应手。

      也因此,小说中的雪影、怀玉、夕颜、合欢、汝君、汝桃、汝梅等等女性角色塑造的多少有些雷同,个性不是很鲜明,包括她们的相貌描写,我都是有些怯火的。几个女性,如何把她们从形象到性格一一区分开来,这是我直到搁笔也没有协调解决好的。这也进一步证明了创作者之生活体验的重要性。

      《雪落秦州》从1911年11月开始写起,到1976年12月结束,六十多年的跨度里,涉及到的重大历史事件(名词)有秦州起义、秦州大地震、春阿氏案、礼县屠城、西路军、西北马家军、延安肃反运动、西北剿匪、反右运动、大跃进、《星火》反革命集团案、文化大革命、夹边沟、批林批孔运动等等。

      涉及到的历史人物有黄钺、孔繁锦、吉鸿昌、吴佩孚、马步芳、马步青、马廷贤、胡宗南、范长江、张大千等等。涉及到的秦州本土历史人物有哈锐、张世英、任其昌、冯国瑞、赵德懋、聂少荣等等。

       涉及到的民俗文化、中医药文化、儒释道文化、秦腔、饮食等等各种风物不胜枚举,还有数不清的细枝末节,一时之间我自己也难以说清。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西路军历史和文革中的很多历史事件,一度是我党党史上讳莫如深闪烁其词的,包括夹边沟劳改农场,虽然我的笔触没有深入,只是略有提及,但是,作为中华民族苦难历史上最悲惨的事实之一,我尽可能地以自己掌握的资料给予客观的叙述。这就必然牵扯出如下的问题:

      《雪落秦州》的创作中,我查阅、浏览、记录、整理过的资料浩如烟海,累计大概超过了二百万字,我的小说中不可避免的使用到了这些资料。作为他人的研究成果,我在引用、借鉴的过程中始终心怀忐忑,我非常希望能和这些作者本人取得联系,征得他们同意,然后再做利用,可是,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我只能在小说末尾罗列出一些资料的书名及作者,以期获得他们的理解和原谅。

       我罗列的名单不及百分之一,很多资料的引用都是碎片化的,书写完成,我已经无法去做详实准确的统计。这里,我只能就一些大型资料的参考做如下说明:

       冯亚光先生所著《西路军生死档案》,是我借鉴较多的。西路军的历史本已悲壮,其妇女独立团女红军的遭遇尤其悲惨,虽然我早就读到过大量相关的资料,但是,将《西路军生死档案》细细读过,我还是忍不住满腔悲愤。我的原则是,为了最大可能的对这些或牺牲、或挣扎着活下来的女红军表达我的敬意,最大限度的给她们以应有的尊严,我不愿意再行虚构,历史本身的残酷性事实上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虚构能力,所以,小说中写到的西路军女红军的遭遇,其原型都采用了《西路军生死档案》中的描写,因为冯亚光先生获取的是第一手资料,是最可信最权威的资料,所以,我非常冒昧的原样引入,希望冯先生能够宽宥。

      《抗战时期天水文化生活拾遗》是我在天涯论坛上搜索到的,署名开心颜1927,小说中也原样引用了这位不知真名的作者的研究成果,也希望获得他的谅解。

      署名苏鉴的《胡宗南在天水》 ,对我的书写也提供了感性真实的资料,一并表示感谢。要感谢的研究者实在太多,这里无法一一表达,只能向这些知名不知名的作者们拱手再拱手,希望我的行为不致构成侵权。

       秦州本地作者中,我也借鉴了不少人的文章和资料。特别感谢辛轩先生,为我专程送来大作《秦州风俗》,小说中涉及到的秦州风俗描写,绝大部分取自辛轩先生之作。还有王若冰、薛林荣、薛俱增等先生的文章,我都有所借鉴,还有我一时没有想起来的作者,请接受我的致意。

       小说中涉及到的吴佩孚、胡宗南等等一类人物,随着社会文明进程的发展,我党对其形象也不再是一味丑化歪曲,这是令人欣慰的,也是我党大胸怀大格局的体现,我在书写时也尽可能做到客观公正。

       小说写到后半部分,正逢七月酷暑,趴在桌上的胳膊抬起来之后,往往就是两道深深的汗渍,中指上厚厚的茧子又加厚了几层,本来磨损严重的颈椎一直隐隐作痛,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当然,我还有我的日常工作,必须要完成的《秦州文艺》统稿、审稿、校稿、编辑及排版印刷,必须要参加的文联活动,必须要开的各种会议,如此种种都是排在写作之前的。工作是我的衣食来源,我自信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写作,即便我与生俱来的热爱着,但是,前提是我必须先完成我的工作任务。这样三刨两刨,剩下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再一个,我在家里不写,晚上不写,如此,又少了一大块时间,所以,小说创作的时间跨度听起来是从二月到七月,其实,真正的有效时间是极其有限的。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写作是一项重体力劳动,好在,与年轻时相比,我的体力尚无明显的衰退。

     《雪落秦州》的完成,突破了我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一个瓶颈。《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和《婚姻补丁》,都是在写到十万字以后开始急躁,开始失去激情和耐心,一心想着收尾,所以,这两个长篇都不过是十二万字左右。《雪落秦州》不一样,它就像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倾泻而出,四十万字一气呵成。

       问题是,四十万字只是落到了纸上,我又面临一个巨大的挑战:必须把手稿处理成电子稿,这比手写更加挑战我的意志力。手写时分,有旺盛的创作欲望支撑着我,键盘上再敲一遍,四十万个汉字,一个一个敲打出来,重复而单调,实在没有多少情趣可言。孩子生下来了,最难的一关都闯过来了,看着眼前可爱的生命,怀着欢喜与感恩,我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披挂上阵,用我完全不专业的指法,硬是把四十万字敲打出来了。

       十五个加厚大教案本,摞起来就是一座小山,整理成电子稿以后,一共321页。雪落秦州,好大一场雪,好一个古秦州!

       借着《雪落秦州》的祥瑞之气,我还想再说些话。

        我的写作,起步算是早的。16岁的时候,偷偷摸摸写成了十二万字的《羁鸟恋》,书名源自“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当然,没有成书,只是自己装订了一下。按照事先的构想,是要写到二十万字的,结果没有写完。为什么半途而废,三十年的光阴里,时过境迁,我已经完全无法复原一个十六岁的中学生当时的心境。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少年,我和那个朴素的年代一样,对文学充满着单纯的热爱,几年之后,我成长为天水师专校园内的一枚文青,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各种写作活动,各种社团演讲、优质课竞赛,我都是能拿到奖项的。感谢马超老师,在我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时给过我一缕烛光。感谢同学毕爱芳,陪伴我度过泰山压顶屈辱悲怆的一刻。

      毕业前夕,参加了一个号称“中外散文诗大赛”的活动,得了优秀奖,那时候,我也不能免俗,还是很在意这些,自鸣得意了一阵子。

       1993年参加工作,又开始参与厂矿子弟学校的演讲写作活动,拿奖那是必须的。

       1994年暑假,我在清水老家,无意中从收音机里听到一个消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举办国庆全国征文大赛。反正我也无事可干,就趴在饭桌上写了一篇稿子邮寄了,然后就忘之脑后。没想到,居然得了二等奖。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雅坤念出我的名字时,我真有些不敢相信。和现在各种各样的山寨大赛不同,那时候还算风清气正,大赛货真价实,奖金数目可观。我那时候的月工资是八十八元,大赛奖金居然有五百元。那次大赛的全国来稿有十几万份,一等奖是一位专业作家,二等奖也不过只有两个名额,这件事在我所在的学校引起了轰动。奖金汇款单寄来,人人传看。

        之后,我的一批散文《老槐物语》、《告别炉火》、《小燕子,穿花衣》、《光阴的故事》等等陆续出现在《天水报》副刊,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开始拥有一定数量的读者。省内外的其它报刊杂志上也开始出现我的名字。我的写作之路看起来一帆风顺,似乎应该就顺着这个趋势走下去了。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一夜之间的一个决定,我像做梦一样远赴上海,从此开始了将近十年的漂泊。

        1999年3月,我参加了天水市五县两区教师优质课大赛,获得大奖。1999年6月,送走自己的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毕业生,随即奔赴上海,开始在上海贵族学校的教学生涯。

       两年以后,我又开始在天水以及周边县区的学校任教,直到2007年7月,随着厂矿学校的解体,我被分流至长城中学,至此,我的生活状态趋于稳定。

       坐下来一梳理,此间我没有写过一个字,就是说,将近十年的时间,我完全离开了写作,完全从天水的写作者中销声匿迹了。

        2007年的天水文坛,风生水起,但是没有我,对于写作圈里的人来说,我完全是一个门外人。但是,近十年的历练,我有了新的写作观:不再为得奖、为发表而写作,如果我有什么非写不可的,那一定是为了取悦自己,一定是为了发出心底的声音。

       上海的一段生活让我五味杂陈,刻骨铭心,这些阅历变成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小说原稿完全是纪实性质,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构,都是我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也可以说是自传体。

      小说同样是写在教案本上的,刚刚整理成电子稿,就发现新浪文学论坛正在举办一个长篇小说大赛,给获奖作品开出的一个承诺非常诱人:免费出版。我心动了,于是开始按照要求一点一点往论坛里贴。

      大赛进行到尾声时,正赶上五一二地震,我和所有人一样,住进了防震棚。每天,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五楼房间,匆匆打开电脑,上传稿件。电脑摇头晃脑了,电脑椅也开始颠簸了,我就赶紧逃跑。余震渐渐平息,我们搬回了屋子,大赛也结束了。

      我的长篇小说得了现实题材小说类三等奖,承办方果然没有食言,小说开始进入策划出版阶段。我的责任编辑说,小说女主人公的个人情感经历太干净了,不利于发行,让我给她加点颜色,我心里不乐意,但是架不住免费出版的诱惑,就违心的给她添加了一段感情经历。

       2009年5月,《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出版了。今天再看,它是那样的简陋寒酸,但是,对我来说,它的意义超越了文本本身的意义,我珍惜它。

      2007年4月23日,我建立了自己的新浪博客,刚刚兴起的网络是个好东西,虽然我的写作一直是随心随性,但是贴到博客里,总会有人看,有人评论,这在潜意识里是对我的鞭策,我的写作频率明显加快。

      除了散文、现代诗,我开始写一些自以为是的所谓诗词,名之曰“自度”,这其实是一种逃避,因为我当时虽然不懂格律,但是我心里很清楚,那是个很麻烦的东西,我既舍不得诗词曲赋的优美格调,又不愿意去啃格律这块硬骨头,于是就自欺欺人无韵无调不平不仄了。

      自度之作大概写了八十多首,2009年10月9日,我写下了平生第一首严格遵守格律要求的《唐多令·赠秦砚》,因为我知道,格律诗词,讲究的就是“格律”二字,不守格律,只会贻笑大方。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诗词曲赋的创作,竟然成为我身上最突出的标签,赢得了庞大的读者群。到目前为止,我创作了大约六百首(篇)诗词曲赋。

      我一直强调自己的无为而治,毫不功利的写作,那么,我那些小小的荣誉又是从何而来呢?这是很多孜孜以求的基层文学爱好者反反复复问过我的问题,他们对写作的虔诚与热爱让我自愧不如,他们中的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是发表作品,扩大知名度,人各有志,无可厚非。我在他们面前一再标榜自己的无欲无求,那就近乎矫情了。扪心自问,在我的创作道路上,那些曾经伸出手扶我一把,送我一程的老师和朋友,他们今在何方?

     《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得奖了,出版了,这本已超出我的设想,我已经知足了。然而,冥冥中,一种力量出现了。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在街头偶遇我的师专同班同学郭永杰,他自毕业以后一直在市里一家单位工作。在我离开天水文坛的这些年,笔名西堃的他已经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了,他的评论早已经多次在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他的中短篇小说数量之多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他的长篇小说也已出版。就是这个和我同窗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倔强男人,却有着一副古道热肠。他把《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推荐给了《花雨》主编汪渺,汪老师很快就以《所谓贵族》的题目在《花雨》上一次性全文刊出,并且给我提出了珍贵的修改意见。

      接着,王若冰老师安排胡晓宜对我进行了专访,在《天水日报》配以大幅照片推出。之后,在博客中和我有过隔空交流的秦岭老师陪同蒋子龙来到天水,我和秦岭得以见面。

      2010年9月,秦州区文联筹备成立,在蒲克俭、郭永杰、李吉定等朋友的全力推荐下,我没有付出任何物质代价,调入秦州区文联。

       如果说,之前的我,不过是在学生的口碑中以一个好老师的形象立足,那么,文联这个平台则给我提供了更专业、更广阔的创作空间,我的人脉资源也迅速扩大。在文联一年中我接触到的各色人等,比我十七年的教学生涯中的总和还要多。我必须承认,进入文联,是我在写作道路上的一个飞跃,这种职业特点造就的客观推动力,有时候远远大于作者的主观努力。

        2012年9月,还是在郭永杰等一干朋友的策划下,我的第一本散文集《花事人事》出版。秦岭老师在公务繁忙分身无术的情况下,毫不推辞,给仅有一面之交的我写了序言,并尽力对我做了推介。

       文联工作的八年时间里,经常会第一时间接收到各种文学大奖的评选文件,我对此一直不感兴趣,往往是朋友热心,再三撺掇,我也就像大梦初醒一样随意参报一二,第一第二届麦积山文艺奖的获奖,都是无意插柳的结果。

       这些年,我又认识了很多人。除了那些一如既往关心支持我的老朋友,马青山老师、杨清汀老师、胡继中老师等等都曾帮助过我。

        胡晓宜小朋友在她主持的《陇右周刊》上推出十几篇我的《风华国色》系列散文。王族老师在《新疆文学》上推出了我的长篇小说《婚姻补丁》。还有《读者》出版集团的王卫平、张笑阳、富康年、马永强、葛平等老师,他们共同策划,在《读者》系列期刊及公众平台上刊发我的散文并对我作了专题推介。

       敦煌文艺出版社社长杨继军老师也向我伸出了援手。最让我预料不到的是,《延河》主编阎安老师不但刊出了我的中篇小说《四重奏》,而且推荐其进入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参评资格。刚刚离开天水的李晓东副市长也非常热心的帮助我。

        天水在线的老总王建玉,多年来不遗余力的在媒体上宣传我,打造我,他们的无私付出,我牢记在心。帮助过我的人实在太多,如果我在这里一时有所遗漏,还请看到的朋友不要计较。

       就在刚才,我接到《啄木鸟》一位编辑的通知,说我的小说《芒种》已经通过三审,将刊登在十月份的刊物上,这是我的散文《厨娘》于六月份见于该刊后的第二篇稿子。像这样素不相识远隔重山又给我兢兢业业编发过稿子的编辑,还有很多,我祝福你们。

       必须说一说我的读者。从博客写作开始,无数热心的读者就在关注我支持我。有人从我的文章中摘抄整理辑录而成《李晓东精言妙语》推出,有人在席间能一首接一首背诵我的诗词作品,还有人专门有笔记本摘抄我的文章,有人为我写长文评论。更多的人,默默的来,默默的去,每一篇文章,每一首诗词,都要读过。他们让我感动,更让我汗颜。

       我自知自己的写作非常自我,既没有承担社会责任的高尚认知,也缺乏基层文学爱好者的狂热虔诚,我的写作,就像一杯茶,我渴了,端起来,冲泡一杯,喝了就是。我不渴,就随手放在一边。睡懒觉、做饭、发呆、闲坐,永远排在写文章之前。可是,我的读者,给了我如此高的礼遇,如此高的评价,我配得上吗?

        我天性木讷,半生独活,不善交际,不爱热闹。在人际关系方面,我全无天赋,后知后觉,迟钝简单,我几乎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但是,我又在漫不经心中也拥有了几个知心朋友,拥有了一大批忠实读者,这完全不是我刻意经营的结果,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理由,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的为人算得上老实不虚伪,我的为文算得上自然不做作。没有人抗拒真实真诚的东西,我猜,这应该是大家愿意看我的文章,愿意与我交往的原因吧。

       不能不说的,还有我的另一部分朋友,没有他们,我寸步难行。在母亲卧床的十来年间,找保姆,成为我家里最艰难又无法逃避的事情。母亲需要白班晚班两个保姆,这些年,走马灯一样,这个不干了,那个不干了,不知道用过多少个。它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长年悬挂在我头顶,说不准哪天就要掉下来,提心吊胆已经成为我的常态。最难的时候,一个月时间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在漫天大雨中狂奔过,在今天推明天的绝望中崩溃过。

       感谢我的同学,感谢我的读者,因为他们,我才不至于垮掉。凌晨,我还在电话中联络,电话另一头,必然有一个为我奔波操心的人。我为的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本分,是为子之责任,可是,人家又是凭什么?为什么?曾经有人听说乡下有人选,独自冒雨驾车赶赴,又步行十几里才到了传说中的村庄,最后无果而返。当他在深夜的街头吃着一碗牛肉面给我打电话汇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他却表现的比我还内疚。这又是为了什么?

       在创作《雪落秦州》的过程中,我依然经历了几次的找保姆,依然是我的朋友为我解除后顾之忧。在全民进城务工的当下,小县城的保姆资源之匮乏,寻人之艰辛,非亲历之人不可体会。

      有些朋友,为我挺身而出过十几次,我到现在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我从来没有把他们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替他们做过什么。亲爱的朋友们,感谢你们。

       还要说一说我的父亲。作为五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父亲亲历了共和国所有的磨难。1965年,兰州医学院临床医疗专业毕业的母亲,被分配至清水县山门乡。当时,父亲是西北工业大学的助教,他离开西安,和母亲在山大沟深的荒僻之地一呆就是十年。父亲的专业是数学,却是数理化各门学科的教学权威,又拉得一手好二胡,还是清水县连续十年的象棋冠军。文史地理无所不通。他说起解放战争之类的历史,甚至连第几兵团的番号、各级军官的姓名都如数家珍。我那点自鸣得意的文史知识,在我父亲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世界地图中国地图边边角角的小地名,他信手拈来。

       退休后,他又钻研周易,达到了专家级别的水平。他一辈子手不释卷,现在八十多岁高龄,每天还在读书。我每次回家,都要给他买书,带书。他秉承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操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最看重的就是文化。我的写作,给父亲带来了安慰。从某种意义上说,《雪落秦州》也是为父亲写的。

       我热爱这片土地,因为它养育了我。我热爱身边的人,因为他们总是靠近我温暖我。我热爱平易简单的日子,因为它让我踏实满足。

      类似于参评鲁迅文学奖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纯属意外。安安静静,我手写我心,只是耕耘,不问收获才是真正的我。

      谨以此书,献给我脚下的这片热土。

      谨以此书,献给我命途多舛的父辈。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与我为善的师友们。

      谨以此书,献给信守初心的我。

                                                 2018年8月15日于酷暑中挥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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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琴一剑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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