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以伤害妇女罪入狱,对质时警察送来原告:恩爱女友(下)

我莫名其妙被以伤害妇女罪入狱,对质时警察送来原告:恩爱女友(上)

2

因为罪行较轻,加之认罪态度较好,关押半月后,高远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判决下来,高远当日就获释了。

高远抱着自己的书包还有一些杂物离开看守所,站在马路边,正值春节,车水马龙,满地都是没被及时清理走的红色炮灰,他只觉得无比的疏离和陌生,仿佛自己的人生,也是一地稀碎。

他站在街边,犹豫再三,找了公用电话亭把电话拨给了姐姐。

响了两声后电话接起,电话两端都没有人说话,沉默了几秒后,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远远吗?”

听到这熟悉的乡音,高远突然崩溃了,他哽咽着轻声唤道:“姐……是我。”

姐姐那边有些嘈杂,她焦急地说:“远远你等我一下。”几秒后,她似乎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姐弟俩才开始正式通话。

高敏对弟弟说,上次接到了已被关押在看守所的弟弟的电话,她没敢给父母亲讲,自己偷偷请了几天假,跑到省上来,看有什么法子能帮到弟弟。但是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半大姑娘,又能想出来什么法子呢?不过是求着看守所的人,让她远远看了一眼她的弟弟而已。

学校已经放假,老师和辅导员都联系不上,她想想这样也好,这样学校里其他人就不必知道这件事情了。高敏嘴甜,把宿管老师一番哄骗,说父亲生了重病,高远走得着急,当姐姐的这会儿才得空过来帮忙收拾一下。

可想着弟弟还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高敏眼泪差点落在手里正在叠的褥子上。她强忍住情绪,到底没让陪他进屋的宿管阿姨发现任何端倪。

对家里人,高敏只说高远因为表现优秀,被导师选中去做项目,因为保密性高,不能跟家里人联系,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家。

家里人懂得不多,高敏不算高明的谎言也算是蒙混过关。高家父母颇为儿子感到骄傲,姐弟俩通话这会,爸妈正跟来家里串门的亲戚炫耀自己儿子做科学研究,连大年三十都没来及回来。

最后高敏说:“远远,没事了就好,我给你打600块钱,你买票回家吧,好歹也是过年,这事过了,咱们再不提了啊。”

高远听着,只觉得这大半个月过得世事无常,满心恍惚。他找了个大众浴室和小理发馆,把自己打理清爽,他洗去了身体上的积灰,但却怎么也除不去心底的颓唐。春运高峰过了,他买了当晚的火车票回家,上车前高远还去商场买了些糕饼点心,给爸妈姐姐分别买了棉衣和围巾。

六七个小时火车坐下来,高远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呵气成冰的清晨,高远的思维清晰极了。

他保持着这份清醒还有沉默,直到毕业。

同学们只知道他父亲身体素来抱恙,正好在考研期间重病住院,高远不得已弃考回家照料,后来找工作也决意要回家,因为他是个孝子,想要离父母近一些,方便照顾。大家说起来高远,隐有叹息,仿佛一代英才,自毁长城一般。

而高家父母只道大学生还能包分配,知道他颇得师长欣赏,最后师长愿意体谅,就给他分配回了老家。高爸妈对这素昧平生的师长感恩戴德,再三叮嘱高远要好生感谢才是。

而姚杏璇,仿佛消失了一般,直到毕业离校,高远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高远暗想,这样也好,就算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那噼啪作响的警棍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又一次噩梦初醒,高远想起李商隐的一句诗:春心莫共花争花,一寸相思一寸灰。他相思已断,但是这颗心,却是一遍一遍灼烧着,疼痛。

高远赶上了扶苏镇房地产开发的初生代,他学历不错,证书优秀,工作能力强。从业不久,他从省建公司跳槽,自己组了一个团队做包工头。由于应酬众多,作息不稳,一年不到的时间,高远就胖了30斤。

三载寒来暑往,当年那个清瘦的青年,现在已经大腹便便,手腕上套着一串乌黑发亮的小叶紫檀,胳膊下夹着厚厚的皮包,对全市各大洗浴中心、娱乐会所了若指掌,皮包里随时能掏出一沓现金来,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露着几颗牙齿,说几句话,眼睛就笑得迷成缝,谁也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

就是这样的高远,在长达半年的跟踪服务后,拿下了扶桑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楼盘项目嘉汇名庭一期的承包权。虽然一期规划只有四栋楼,但是这嘉汇名庭拿下了1000亩的地,未来发展不可限量,扶桑镇里大大小小的承包商都对这个初出茅庐但是风头极盛的高远侧目相看。

各种宴请十多天不断,高远夜夜笙歌,这一晚和天启建筑的汪总吃饭喝酒唱K后,两人勾肩搭背又去了足道馆,各种酒掺杂喝了半宿的高远瘫在按摩床上一动不动。

汪总眯着眼说:“小高啊,你前途不可限量啊!大学生啊,有文化,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啊,混这么多年了,还比不得你。”

高远大着舌头说:“还是多亏汪哥你照顾我,你要一出手,还有我啥事啊。我,我还差得远着呢。”

汪总笑呵呵地说:“谦虚了不是。哎,小高啊,你都接了这么大一个工程了,咋才去注册公司?”

高远迷迷糊糊叹了口气说:“哎,就说这事儿呢,我还专门咨询了律师,想着不行,就先注册在我姐名下。”

汪总来了兴致:“怎么?公司肯定在自己名下才安心啊,你小子怎么想的?”

高远不动声色绷紧了肌肉,口气依旧散漫:“就琢磨着我姐会搞财务,帮我把个关吧。”

汪总笑呵呵,又说了些哪个技师漂亮、哪个技术好之类的浑话,轻轻带过了这一茬。

一周以后,就在高远与与远达集团签订正式协议的前三天,远达的秘书打电话通知高远过来一趟。高远不敢怠慢,迅速赶到,却在会客室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见到市场部的王总监。王总监出了会议室,满脸笑容,过来握着高远的手还轻轻拍了拍,说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高远见这架势,心都揪成一团,他本能觉得,一定没有好事。

果然,王总监拉着高远絮絮叨叨了十分钟,委婉表达了一个意思:审计对本次招标结果有异议,总部要求重新发起招标,而新的招标要求,高远这个草头班子根本够不上门槛标准。

高远晕晕沉沉地走出办公室的门,合上的玻璃门隔绝了王总监跟公司前台鄙夷的说话声:看着人模狗样,想不到查了才知道是个判过刑的。这种人嘛,哼。

不过数日,患有肺气肿多年的高父在村口遛弯晒太阳,邻居聊天时的风言风语有意无意飘进他耳朵里。

高父震惊,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被判过刑,还是因为猥亵妇女这样的罪名。高父挣扎着上去要争辩,可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一张脸就憋成猪肝色,一旁的高敏吓得哭喊不止,一边叫救护车,一边给父亲找药。可惜救护车还没到医院,高父就已经不能呼吸了。

高远因为与人斗殴,下手颇重,好容易平了事儿回家,高父的尸体已经停放一日了。高远跪在灵前,重重磕下头去,任谁都扶不起来,可他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哪怕是在高父的丧宴上,民风保守的高家庄人,也没少暗地里指指点点,那些话尖酸的仿佛刀子,直接能插进人心里。高母办完了丈夫的丧礼,忧痛交加,紧跟着大病一场,高敏不忍,便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去照顾,为此,还跟新婚燕尔的丈夫吵了一架。

父亲三七一过,高远把手里的应付账款全部结清,手里堪堪剩下三万多块钱,他低着头,把存了三万的银行卡塞给姐姐说:“这么些年,都是姐你替我收拾烂摊子……是我没用,没让你们过一天好日子。姐你刚结婚,又带着咱妈,我,我又这个样子……你手里没钱不行,会被人欺负的。这些钱你拿着吧,自己也有点底气。咱妈,就先托付给你了。”

父丧母病,弟弟现在又是这个情况,高敏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可怎么也不肯收下弟弟的钱,她把银行卡硬塞回高远手里,哽咽着对高远说:“你还要做事去呢,身边没钱不行。姐姐这边还顾得过来,你放心吧。”

3

高远接到赵律师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失魂落魄地走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他还在镇关河湿地公园,扶苏镇风景优美,每年仲春,扶苏镇便能引来全省各地的游客前来观赏芍药花,更有不少摄影爱好者在此打卡,渐渐也成了一处盛景。

高远很久没有这般放空逛过公园了,如果真要他回忆,怕是能追忆到上学的时候,陪着姚杏璇压马路逛公园的时光。但是他完全无法回首来时路,也想不到未来路,又在何方。

高远两眼无神看着公园里大片如火如荼的芍药,眼里的景色全然没有落到心里。

他望见不远处一对拍摄婚纱的新人,男的风流倜傥,女孩妩媚多姿,纵然是妆容厚重,衣裙繁复沉重,他随便一眼扫过去,依旧觉得那公主一般圣洁高贵的模样有些脸熟。略微仔细一看,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脑子轰然作响,下意识地就往树后去躲,其时游人如织,哪里有人会多看一眼失魂落魄的高远呢。

那女孩,竟是阔别三年未见的姚杏璇。她竟要嫁人了!她的人生平安顺遂,但却是高远这小半生来困顿苦厄永不断绝的噩梦。

高远倚着树干狠狠咬着牙命令自己要清醒。从前高远不去细想,也不敢细想,甚至还帮着姚杏璇找借口:她必是遇见什么难处才会这般断情绝义。事到如今他倒是想问问姚杏璇,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要陷他如此不仁不义,到如今,步步出错,竟害他落到不忠不孝的地步。

高远浑浑噩噩勉力站着,十分钟过得仿佛如同一个世纪。等他撑起力气再次转过身去,姚杏璇一行已经走得远了,那个身着一尘不染白色西装的男子,替她提着裙角,两人有说有笑,举手投足间皆是恩爱。

这十数日来高远过得大悲大恸,从未曾沐浴更衣,此时虽比路上的乞丐好了许多,但失了从前的心气,加之油头垢面,身上那股味道路人简直避之不及。

高远看着绿荫中俪影成双,只觉得自己与姚杏璇云泥之判,顿时失了勇气,就再也追不上去了。

他逆着人流走出公园,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如同灌铅,他走过了闹市,走过了工地,一直走到了郊外。天下之大,连高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去哪里的时候,电话响了。

赵律师爽朗地说:“小高,我这次来扶苏镇了,有个案子要办,正好还有上次你咨询的事,这次有时间,咱们来聊聊吧。”

高远顿了顿,半晌才苦涩地开口:“赵律师,我完了。”

赵律师语气变得严肃:“小伙子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做完了?天无绝人之路。遇上事了不要怕,度过去了就是了。中午咱们吃个饭,你有什么过不去的跟哥说说吧。”

高远仿佛遇到了可以依靠的乔木,含着眼泪点头说:“好,那我去找你吧赵律师。”

几乎无家可归的高远陪着赵律师在扶苏镇处理了两天事情,在一件不动产案子的处理上给了很漂亮的建议,帮了赵律师大忙;赵律师也帮忙分析了高远三年前的案子。

高远闷闷地抽了一盒烟,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无法洗冤的情况。赵律师站起来拍了拍垂首不语的高远,安慰道:“福祸相依,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如果你不想再干工程了,要不,小高,你考虑一下来我们律所吧,最近正好要招一个实习,我看你是个能行的,脑子清楚,也能吃苦,法律这一行你好好做,很有前途。”

赵律师顿了顿又说:“而且你去省上工作,比在小镇好,城市大了,就没那么多是非。”

4

高远跟着赵律师回到了嘉州,进了铭恒律所,起初其他人都颇为质疑这个毫无专业背景的年轻人,但是这个沉郁的小伙子,很快用拼命三郎的工作劲头和海绵吸水般的学习能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两年后高远就迅速考下了法律资格证,赵律师又惊又喜:“你还真是一块璞玉,我还真没看错你,小伙子好样的。”

五年后,高远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律师了,经济状况也逐渐好了起来,他用母亲的名义在扶苏镇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后,他把钥匙交到姐姐手里。

高敏怀孕辞职回家后,便一直在家伺候一家人,自己没了经济收入,整日劳苦不断,家里人都能对她呼来喝去,她脸色甚是憔悴,头发在脑后只随便束了一束。能看出来,是抽了空赶紧家里跑出来见人的,她只比高远大了两岁,但现在看起来却沧桑了许多。

高远握着姐姐粗糙的手,沉声说:“这房子就是给你的,用咱妈的名儿买的房子,任谁也惦记不上。姐,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自己有套房子,往后也能过得安心些。”

高敏拿着钥匙的手有些抖索,眼里有泪。咽了泪沉默了半晌,却问弟弟:“那你,你怎么办?”

高远爽朗一笑:“我还是住着赵律租给我那套小户,够我住了。再过几年,我在嘉州也买套房子,把咱妈接过来享享清福。姐,咱们的日子,好过了。”

“还有啊,远远,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妈都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高远笑容有些苦涩:“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没想过结婚。再说也不急,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放心吧。”

忙碌的时光仿佛总过得很快,寒来暑往,又是三年。

初夏微阳,高远在办公室写文书,并未在意接待室里时断时续的响起女人尖细声音。过了一会,实习生咬着嘴唇过来敲他的门,一脸歉然:“高律,有个老太太咨询案件,谁说都不好使,非得请您,说您本事最好。”

高远正卡在文书的紧要处写不出来,闻言一笑,说,那就去跟她聊聊好了。

接待室里老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见了高远,湿漉漉的手抓住高远便再不肯放。颠三倒四的叙述中,高远也听了个大概:老太太的女儿,八年前嫁人,女婿家境殷实,六年前女孩儿怀了孩子却意外没留住,从此再没怀孕。

好在夫妻感情很好,两人一边调理身子一边准备再要孩子。只是数月前,女婿车祸丧生,女儿伤心得死去活来,可刚办完丧事,就有个“贱人”抱着两岁的男孩前来奔丧,说这个孩子是女婿的儿子。

一家子登时方寸大乱,失了独子的老两口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便老泪纵横地抱着孩子再不肯撒手了。

这女孩骤然丧夫,现在又兼了一重丈夫出轨生子的打击,那个“贱女人”仗着有个儿子,就吆喝着要分家产,老来丧子的公婆意外得了个亲孙子,此时也不偏向曾经的儿媳妇。

这女孩孤立无援,老母亲心疼女儿,更恨亲家的无情,听邻居说城东的铭恒律所有个高律师帮人打赢过离婚财产分割的案子,很是厉害,就一路找了过来。

等高远差不多理清了事件,老太太一把尖细的嗓子也哭诉累了,他素来不喜欢这种尖声刻薄的老妇人,趁势便不动声色扶老太太到一旁坐下,准备谈谈代理费,再问问详细情况。

老太太擤了擤鼻涕,抬头对高远说:“高师傅啊,我再跟你讲讲我姑娘的具体情况好伐?我女儿叫姚杏璇……”

高远脑袋轰然作响,他揉揉微微作痛的脑壳,苦笑着对老太太说:“阿姨啊,你这个案子啊,情况太复杂,何况……”

他沉吟着措辞,老太太听出他有推脱之意,急着说:“高师傅啊,您人好,可千万要帮帮我女儿啊。”

高远来不及再开口,便被办公室里听故事听得义愤填膺的大姐小妹围住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也太惨了,死就死了,死了还冒出来个小三带着孩子争家产,公婆还这样处事,可不把人往死里欺负呢吗?高律,你要是出手,肯定不会失手。”

办公室里负责财务的姑娘跟他挤了挤眼,高远明白这个表情的意思:这案子,做下来能挣不少钱呢。

高远面上苦笑内心惊惧,每次自己生活略微有点起色,姚杏璇就如霹雳一般劈进他的生活,这次,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远接下案子后的一个月里,都是姚老太太来回传递信息,一个月后,高远才见到姚杏璇。

数年未见,她枯瘦极了,经此一劫,身上原本有几两肉也掉得干净,眼皮浮肿,两颊凹陷,面色枯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见犹怜、纤秾合度的漂亮姑娘了。

高远很是镇定,多年的风风雨雨,他面对这个案子还有面前这个女人,脸上和内心毫无波澜,他伸手指着沙发说:“姚女士你好,请坐吧。”

倒是姚杏璇,自毕业后再未见过高远,此情此景之下,此时此地相遇,她一脸怔忪,身体哆嗦着如同深秋里的一片枯叶。母亲还道她是在空调房里吹不得冷气,从包里取出一件玫红针织衫替她披上,按她坐在沙发上,一遍絮叨着说:“这就是我跟你讲的高律师,肯定帮咱们拿得到房子的啊,你放心啊。”

姚杏璇螓首深垂,喃喃道:“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高律师怎么称呼啊?”

妈妈说:“我不是给过你名片么,就是高渊律师啊——”高远自从进了律所,便给自己改名高渊,直到现在,业内几乎无人知道高渊律师的真实姓名叫做高远。

姚杏璇局促不安地交织着十根手指,始终不肯抬头,许是玫红衣衫的缘故,衬得她脸色愈发蜡黄。

高远不动声色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冷冷观察着姚杏璇母女。

他仿佛陌生人一般冷静而理智地做着询问,专业的态度使姚杏璇放松了一点,但是讲述这些事情经过,实在让她羞愧难当。直到这次会面结束,姚杏璇倚着她妈妈一边臂膀,脚步虚浮地走出大楼,她都没敢再抬头看一眼高远。

不过姚杏璇后来并没有见过高远几次,这让她略微安心,而姚老太太听说高渊律师尚未娶妻后多留了几分心思,来律所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带着包子烙饼,有时候带着水果蔬菜,乐颠颠跑来律所送温暖。高渊律师经常不在所里,其他人倒是慢慢和姚老太太熟悉起来,吃人的嘴短,老太太那点心思他们心照不宣,只是不说破而已。

高律师拿出了看家本事来做这案子,面对姚杏璇的公婆,李氏父母,他丝毫不惧,娓娓道来,事件陈述条理清晰,律例引用明晰准确。这对老人家比同龄人沧桑衰老太多,而“那个女人”看自己被排挤到了边缘,能拿到的财产越算越少,最终竟状如泼妇,嘶吼不止,吓得孩子躲在奶奶怀里哭个不停。

这个案子最终还是在庭下和议了。

姚杏璇与丈夫李尧住的房子是丈夫婚前购置的,后来加了姚杏璇的名字,李尧名下还有一套小户型房子——姚杏璇一直只当他租了出去,如今才知道,这房子后来就一直让那女人和她儿子住着,而公婆住的房子与他们素来无关。

两人婚后还有一点积蓄,好在房子和资产李尧都没来得及转移。高律师的斡旋之下,姚杏璇最终拿到了那套大房子、一部分现金,还有一辆半旧汽车。

姚老太太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只是她还想要女婿名下市中心那套小房子,但李老太太老泪纵横地说那套房子要用作养老,姚老太太拿到了现金补偿,转念一想就悻悻作罢了。

姚老太太借着要感谢高律师的缘故,律所跑的依旧频繁,温暖送的依旧不断,她只恨自己女儿不够积极,可惜无论她八面来风,姚杏璇自岿然不动。高远对这般纠缠烦不胜烦,只好加大出差力度。

终有一日姚老太太满面堆笑把高远堵在办公室,高远眉心聚着一点不为人察的愠怒:“阿姨,案子也结束了,你到底要怎样?”

姚老太太只顾着堆砌笑容:“小高,啊不,高律啊。阿姨是个粗人,没啥文化,你帮了我们母女这么多,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高远敷衍道:“都是应该的,代理费不是都结清了么。”

听到那高昂的代理费,姚老太太脸上笑容更满了:“哎呀,可不是嘛。小高你辛苦啦,都没机会让我们请你吃顿饭,哎,对,我们小璇可想请你吃顿饭了。”

高远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姚杏璇想干吗?

姚老太太可算抓住了机会:“那就定了啊,一起吃顿饭,要不就今天下午吧,你们年轻人能聊在一起,我老太太就不掺和了,就这么定下了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退,只留哭笑不得的高远站在办公室。

5

深秋暖阳的下午,高远和姚杏璇坐在茶楼桃花源里,相顾无言。姚杏璇比几个月前丰盈了些,眉目间也多了几分神采。两人中间搁着一壶祁门红茶还有十年的时光,茶烟醉红氤氲,映着彼此的容颜也有些模糊。

妈妈说高渊律师想约自己出来坐坐,姚杏璇就开始慌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高远要约自己出来,心里忐忑极了。

妈妈以前没见过高远,更不知道面前的高渊律师就是当年他痛骂近一年的“小流氓小瘪三”高远,姚杏璇不会跟妈妈旧事重提。可姚杏璇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人,如今他还是自己的代理律师,如今自己什么光景,他一清二楚。

姚杏璇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只觉得十分尴尬。

最终还是高远先开的口:

“杏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杏璇恍恍惚惚想起十多年前那间小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高远因为准备考试复习计划很紧张,两人好久没有单独约过会了,未来还有四十多天见不到面。姚杏璇倚在高远怀里掰着手指计算放假的日子,只觉得高远双臂箍的越来越紧,便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高远笑着说:“小东西,敢掐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两个人打闹起来,高远紧绷的精神也在玩闹中逐渐放松了一点。姚杏璇皱着眉头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嘛,你轻点,你弄疼我啦,我都呼吸不了了。”

高远继续用力圈着姚杏璇,郑重其事地说:“小璇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这是他对自己和小璇共同的承诺。

姚杏璇挣开了高远的怀抱,又轻拍了高远一把,娇嗔道:“你抱那么紧干吗呀,都要勒死我了。”

两人在教室里依偎着打闹了一会,高远还想去背题,便提出送姚杏璇去公交车站让她早点回家,两人挥手告别。

这一别,就是十年。

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高远并不知道,从前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当夜姚杏璇回到家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她坐在沙发上听妈妈抱怨一番不回来吃饭,就陪着妈妈聊天,聊成绩,聊学校的事情,聊姚妈妈一向最关心的男朋友的事情。

姚杏璇大二参加社团的时候认识了高远,两个人在一起半年后,细心的姚妈妈就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女儿恋爱的迹象,各种询问后,姚杏璇才带着娇羞告诉了妈妈高远的情况。姚妈妈警告女儿不得发生婚前性行为,但也说若是高远以后自己肯努力,肯对杏璇好,她也会祝福他们。

这一晚姚杏璇去洗澡,头发刚刚打湿,在外面继续唠叨的妈妈得不到女儿的回应,便干脆也进了浴室,口中念叨着女儿在学校澡堂,怕都洗不干净,要帮女儿搓背。

刚进浴室,姚母抬眼往女儿身上一瞅,浑身如灌冰雪,愣住不动了。姚杏璇还没觉得异样,在温热的花洒下继续冲洗着乌黑柔顺的头发,姚妈妈愣了几秒钟,伸手一把关了水龙头,姚杏璇惊诧道:“哎呀,妈,你干吗呀?”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边上的水珠,看到妈妈满脸冰霜,僵直地站着,她有点不知所措,只听妈妈声音有些颤抖,问她:“你身上怎么回事?”

姚杏璇蒙住,妈妈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她胸腰之间还有背上的一块块骇人的青紫印记:“你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姚杏璇低下头细细看了一番,只觉得脑子轰然作响。浴室里雾气从半开的门缝慢慢溜走,浴室里渐渐变得很冷,姚杏璇头发上的水滴滴下来,仿佛一粒粒冰珠打在身上。她忍不住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慌失措的缘故,姚杏璇听见自己讷讷地说:“我也不知道。”

姚妈妈已经没了初时的震惊,只觉得出离地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浴室里一片令人惊悸的安静,她自己没觉察自己声音有多尖锐,但是这声调却足以吓坏姚杏璇,每次妈妈用这种声调说话,都是出了大事,怕是有好几天都出不了这个情绪。

“是不是高远那个混蛋?”

姚杏璇无力的摇摇头。

“那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被谁欺负了?!”姚妈妈声音抖到自己都控制不住。

“高远这个乡巴佬,拿惯锄把子啦?下手这么重,还以为他老实,没想到却是这种人。敢这么欺负你!这个混蛋!”

姚杏璇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只是眼泪和满头满脸的水珠混在一起,也分辨不清了。

姚妈妈大力拽过来一条浴巾,一把把女儿包裹起来,仿佛仿佛她还是那个初生的小婴儿一般。那个时候,姚妈妈经常被丈夫暴打,她起初隐忍,后来在女儿五岁的时候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婚——丈夫酒后狠踹了女儿一脚,幼小的姚杏璇身上跌得青肿,吓得哇哇大哭。她自己能忍,但她怎么容忍别人来欺负自己小心呵护的女儿。

独身一人带女儿生活着实不易,可姚母怕女儿被人欺负,二十年来愣是扛下来没有再婚,本来温柔娇俏的姑娘,愣是被生活打磨的粗粝坚硬,只有女儿,是她全部的软肋。

这一夜,眼泪流到姚杏璇几乎脱力,却没有办法安抚住暴怒的母亲。

姚杏璇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会跟母亲分享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今天的一些事,她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敢跟妈妈透漏一字半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不断地哭骂着抱怨命运,还能一气呵成地报警拍照取证,二话不说拉着自己去了警局,就像她当年为了保护幼年的自己,坚定执拗地走完离婚程序一般。

6

高远和姚杏璇,最终还是结婚了。

这两年的恋爱早已不复往日的青涩,若即若离的相处,点到为止的关心,没有纠缠,没有狗血,成年人的相处模式十分平和。高远这些年阅人无数,姚杏璇这么多年以来依旧单纯的性格让他觉得难得,毕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加上其他的一些考虑,高远最终下了这个决心。

他们摆了几桌酒席,只邀请少数亲朋来参加了这个简单的婚礼。姚老太太乐见其成——女儿又嫁了个好女婿,命数自然好得不得了。

高家母亲因为终于看到儿子结婚,开心激动到几乎老泪纵横。

可也不是没人对此有过异议,高敏听说了这件事后就抹着眼泪跟弟弟说:“你的决定我反对不了,只是远远,你想想你自己受的那些罪,还有,还有咱爸。”

高远抽着烟,只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安排。”便复沉默不语。

最终她还是拗不过弟弟,高敏在婚礼现场陪着母亲咽泪,神色复杂,却还是保持了适当得体的缄默。

结婚前一年,高远买了嘉州东郊的一套复式,他倾尽所有付了首付,其余60%做了按揭,结婚前把房子装修的温馨舒适。

结婚这一年,高远做了律所的合伙人,只是他手中没有现金,一时掏不出高昂的费用。一周多奔波筹钱,他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

姚杏璇看不下去了,主动跟高远说:“远哥,要不,先把我的房子抵押出去吧,房子我也不住,钱你先拿上用,你这个事儿比较重要,可千万别耽误了。还有,你少抽些烟吧,对肺不好。”

高远颇为感怀,深深抱着杏璇,头埋在她松软的头发里,过了良久,方才说了一句:“小璇,谢谢你。”

两人重逢以来,高远大多时候温情但疏离地唤他杏璇,不似以前一般,会热切地喊她小璇。如今听到一句旧称呼,姚杏璇一时间竟觉得柳暗花明。

高远带着姚杏璇办各类手续,姚杏璇觉得麻烦,后来就全权委托高远处理房子的贷款事宜。她说:“这些事情我不懂,你是专业的,你去办事,我也放心,需要签字的时候,你喊我去就是了。”

姚杏璇的房子贷不出来那么多钱,倒是在房管局问询手续的时候,高远顺便做了公证,说要把姚杏璇的名字加在房本子上,让这房子变成真正的两人的财产,姚杏璇没想到高远会这么决定。她感动之余,决定把房子卖出去,又拿出几万块添补了空缺,到底帮高远凑齐了所有资金。

高远做了律所的合伙人,工作压力倍增,工作愈加繁忙,即便回家,也大多闷在书房忙工作,因为忙碌不能常常陪着杏璇。他每次了结了手里一个大案子,便会给杏璇买各种礼物,小到鲜花大到珠宝,无所不有。两人婚前因为手头紧,没有买齐的五金钻戒,也慢慢都添补的齐全,姚母对此甚是满意。

周末是杏璇照理打扫房子的时间,这一日高远还在出差。她拿着抹布依次擦拭着书房的桌子柜子。最边一组柜子,她轻轻打开,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保险柜门随意掩着,里面散放着薄薄几摞纸张,想是高远离开的时候,取文件取得着急,没来及收拾,也没有上锁。

这柜子是高远用来存放重要文件的,姚杏璇把文件拿出来,用抹布擦了擦保险柜上轻薄的灰尘,把纸张稍加整理,准备放回柜子。眼风轻轻带过,却无意瞟见有份文件上有自己的名字。

她萌生了一点好奇心,蹲在地上翻开了那薄薄两张纸。

7

等她再次对这个世界产生知觉的时候,她的双腿因为蹲踞太久,开始发麻疼痛,她支撑不住自己,瘫坐在地上,心底一片冰凉。

上面记载的东西实在让杏璇觉得天旋地转,姚杏璇嘴唇泛白发干,没有人注意的话,谁也看不出她身体轻轻颤抖着,自言自语道:

“他都已经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杏璇低下头发疯翻着其他的文件,还看到了那份要添加她名字的房产公证书。

姚杏璇抱着这些散乱的纸张,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眼泪里,她看见了临毕业那一年,两人在公交站惜别的模样。

公交车刚开不久,杏璇觉得自己书包里面有轻微震动,她拉过包,拿出一个小巧的粉色翻盖诺基亚——学校里没人见过她还拿这样贵重的物品——也只有送她电话的人会打电话过来。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痞痞的声音:“要回家啦?怎么没上我的车呀,嗯?”

姚杏璇有些心慌:“你在哪里?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过来的呀,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你们学校都走得不剩几个人了,怕被谁看到呀?你那个小男朋友么?哼,我巴不你俩早点完蛋。”

姚杏璇着急道:“嗳,你可别胡来啊,你这会在哪里?我,我去找你。”

公交车即将靠站,电话那头说:“那你下车吧,下车就看到我了。”

姚杏璇下了车,公交车开走,后面跟上来一辆擦得锃亮的红色小轿车,车窗摇下来,副驾座上放着一束昂贵的红玫瑰,李尧单手摘下墨镜,微笑着说:“上车吧。”

周遭众人纷纷侧目,姚杏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享受着众人的歆羡的目光开开心心上了车,一路绝尘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高远的缘故,那天下午,李尧做事不似往常稳重,说话也阴阳怪气,被杏璇回了几句嘴,便隐隐动了怒。当天他的动作比往常粗暴,仿佛蓄意弄疼她一般,还半是玩笑半是当真,把姚杏璇按在身下,又拍又拧,直到姚杏璇带着哭腔哀求半天才停手。

姚杏璇大三的时候出去兼职做模特,队里其他姑娘大多咋呼闹腾,衬得姚杏璇格外温婉文静。就是这独特的气质,让在礼仪公司上班的李尧一见之下格外倾心。

姚杏璇并不喜欢这份兼职,没做多久就不去了。李尧却穷追不舍找到了她,后来知道她有男朋友,可对她的追求依旧热火朝天,送手机送手表带她去看电影吃西餐,统统不在话下;而高远是闻名全系的优秀学生,愿意帮她打水买饭占座压马路,这截然不同的恋爱感受,姚杏璇那一个也舍不得放开。

当时的幸福早已烟消云散,李尧斯人已逝,高远,不,如今他是高渊,如今与她同床异梦。姚杏璇浑身无力瘫坐在地,只觉得自己从心到外,皆是荒凉。

8

高远出差回来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姚杏璇没有下班。家里依旧一尘不染,但高远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有种形容不出的冰冷,他打电话给杏璇,杏璇没有接。

又过了十几分钟,高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杏璇发来的信息:桃花源见。

高远十分纳罕,他看出来杏璇有点不对劲,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连续连轴转忙着处理受理三四桩案子,冷落了她,杏璇这是在耍小脾气呢?

高远这样想着,包容地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很快出了门。等他赶到茶楼雅座的时候,姚杏璇已经落座了。

她面前摆着一杯苦丁茶,苦丁的叶子在杯中修长的舒展开,好似杏璇落寞冰冷的侧影。高远走进来轻轻坐下,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异常。

他笑着轻声唤道:“杏璇。”

似乎默然只是一瞬间,杏璇微微扬起唇角,轻声说:“你怎么不叫我小璇了?”

高远似乎没有听清,啊了一声。

旋即两人陷入了沉默。

姚杏璇从包里找出一份文件,拿出来递给高远。

高远眼风一扫,就看出这是他保险柜里文件。上面,是姚杏璇的调查情况——包括零四零五年与李尧的开房记录——那个时候的姚杏璇,还在上大学;还是意气风发的高远的女朋友;自然还没有嫁给李尧。

还有她手机号的部分记录——这个号码她用了十几年——谁能想到,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手机号。

文件内容他早已了然于心,高远蹙着眉头盯着这两张纸没动,忽而他眉间的阴云似是散开,他看着抱着自己双臂的姚杏璇说:

“你都知道了?”

“其实,我没打算让你知道的。”

“你这又是何苦?”

姚杏璇愣住:“我是何苦?”

不过几秒钟,她脸上泛出一丝苦笑:“我这是何苦啊?”

她盯住高远说:“那你又为何还要跟我结婚呢?你在报复我么?”

高远用很商务的姿势,把文件轻轻推出去一点。

“我确实知道这些事,但是我还是跟你结婚了,不是吗?

“我对你很好,你跟着我住豪宅,开好车,穿金戴银,工作轻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到了房子,杏璇突然脸色剧变:“我的房子。”然后她仿佛哑巴了一样,再也说不下去了。

高远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是啊,卖了,再也回不去了。”

顿了顿,他慢慢地说:“我是答应你要把你加在房本子上,不过你放心,我绝不食言。只是,咱们的房子现在还抵押给银行,25年呢,你可别着急。”

“更何况,”他神色悠闲的呷了一口苦丁,苦得他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但他的神色却是愉悦的,“如今的婚姻法,可跟你那时候不一样了。”

姚杏璇神色一层一层灰败下来,只咬着牙不肯落下泪来。

高远微微扬着唇角:“所以说,你又何苦把这些事翻出来呢?”

又顿了顿,他换了温柔的口吻:“对了,最近是我太忙,冷落了你,刚在来的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给你挑了一条钻石项链,应该是你喜欢的款式,你试试好不好看。”

高远坐到了杏璇身边,从包里掏出一只深蓝丝绒小盒子,取出亮晶晶的项链,轻轻扳过僵硬的杏璇,给她戴在修长白皙的颈上。

高远毫不掩饰嘴角的讥诮,在姚杏璇耳边轻轻呵气:“你若想开了,便回家吧,若是想不开,”他笑了笑,拿手指抚了抚杏璇散在耳边的碎发,用十足宠溺的口吻说,“我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高远走了。

雅座上方亮着晶莹柔和的灯光,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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