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一次的纽约之锵锵三人行虽然也去了好几个美术馆,但是看了些啥我也不太记得了。最近的一次去纽约,冠希带我去了惠特尼美术馆,从天台上俯瞰高线公园。

当我幸运地拥有这一切

文 / 图 · 苏也

2014年的夏天,我曾很幸运地在迈阿密一家著名的私人收藏美术馆工作过一段时间。我记得,我去面试时就带去了那时刚刚做出了两期的《布林客BLINK》,并预告说第三期过两周就要发布了。美术馆的馆长表示很欣赏,顺道还问了问学创意摄影MFA的我怎么会想起来做一本杂志。那时的我也就信口开河,侃了很多类似“书画同文”、“文以载道”的高水平回答,并表示“做一本杂志,从最初的主题设定到最终的排版设计,就跟策划一场艺术展览没什么区别”。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当时负责带我的美女策展人姐姐已经不在迈阿密了,两年前就另谋了高就。而馆长大人则像是被冻龄了一样,酷爱钓鱼的他在日照过剩的迈阿密反倒是一点儿也不显老。透过社交媒介,我们还会偶尔会给对方的贴图点个赞、评个论。前段时间,我提及我的杂志,那时候还拿来给自己当“增高鞋垫”的独立杂志马上就要“发布第30期啦”,纷纷收获到这些故人的赞叹和一串emoji表情包。是的,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时间一下回溯到2006年,武汉大学内,樱顶女生宿舍。我在一个冬天的阳光午后,一边在阳台上晒被子一边坐在宿舍特色的小木凳子上,读陈忠实的《白鹿原》,那是某一周安排的读书项目。《白鹿原》是个大部头,我读书又很慢,感觉要读不完了,心里焦急得很。身后宿舍内,隔着窗帘传来了潮涯君的声音。她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一边乐呵呵地跟我讲一个荤段子。可是她自己先已经笑得不行,荤段子被她讲得像百度百科,一点儿也不有趣。

潮涯君跟我同一宿舍住了四年,她永远都是一个看书巨快的人。《白鹿原》她一个下午就看完了,让我羡慕不已。另一个让我羡慕的地方,是在于潮涯君的涉猎奇广,从文学到历史,从动漫到耽美,从《牡丹亭》到打辩论,她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做到了。记得她当时在武大文学院里不算是受欢迎的女生,但绝对是风云人物之一。若是她日后没有辞了公务员的工作,一股脑儿跑到日本去读博士,现在《奇葩说》里应该是有她的。 大学期间,我就给她起了个外号,“陈鲁迅”。一是因为她很喜欢鲁迅,熟读鲁迅;二是因为她有时候写作和打辩论时充满了鲁迅的架势。她尤其喜欢在生活中练习这项技能,包括电话面试男朋友,挑衅文学院老教授,和与武汉黑车女司机吵架。就跟我从小就看不懂鲁迅一样,我看懂“陈鲁迅”也花了很长的时间。那时候,她已经写了关于韩国导演金基德的《春夏秋冬又一春》的评论文章,并在武大的哲学院拿了一个什么大奖。我陪她去领奖,她在台上念她的文章,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了,还是一头雾水。那时的我,在大学期间只知道谈恋爱,成天跟琼瑶剧演员一样活在自己的忧伤里,一没梦想二没水平。只记得陈鲁迅在大二的一次“台阶上的对话”中,终于说了一句我听得懂的话。她说,“苏也啊,你就不要着急呗。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命好,爱情啊事业啊,该来的一定会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托她的福,我大三就和现在的老公谈恋爱了,人生也随之慢慢步入了正轨。所以,这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潮涯君的话。时过境迁,她当年的一席话甚至萦绕在了另一种充满神婆气息的环境中。

大学期间,武大文学院的另一位风云人物是董金超。我当时就在班级里大胆放出狠话,“我们这一届,最有才的就是潮涯君和董金超。”十几年过去了,我依然相信我当时的直觉。如果说潮涯君的天赋在于看得杂,董金超的优势就在于看得多。他说他今年看完了60多本书;我数了数,我今年六本都没看完。再看看我们活的岁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被拉开的。

2017年10月,董金超第一次来美国。我们相约一起去了纽约。在LGA我下飞机了半小时都联系不到他,还以为他被美国海关带去关小黑屋了,结果他老人家居然是在机场先看了半小时的书,算着时间再打开手机,连了免费的wifi,中间还用余光欣赏了几位迷人的陌生男子。嗯,很是诗人的作风了。

对,董金超是个诗人,上过《天天向上》,还获过奖。现在上网搜搜,还能找到一篇武大老师写的挺搞笑的赞誉他的文章。我也在杂志中写过《蛰居在风光村的诗人》,讲的就是他的故事。从大一时就变成朋友后,我们好像相互渗入了彼此的人生,恋爱了、毕业了、工作了、出国了、跳槽了、结婚了,都没有断过联系。

记得那时他在厦门工作,我和老公暑假从美国回家探亲访友,去厦门找他玩,他带我们去他当时的出租屋。在一面对着山崖石壁的窗子跟前,我跟我老公面面相觑。然后,董金超从他的书架上拿出一本笔记,里面全是他手抄的《金瓶梅》中的删减内容。他挑出一段,用手指比着给我看,说写得多么多么好。劲爆的文字,配上他清秀的笔迹,给我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厦门回忆。

十多年后,在纽约,我们去了很多美术馆和图书馆。在地铁、餐厅和画廊里,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家庭、关于文学、关于高更和德加,关于荷兰和尼德兰绘画,关于纽约的雨怎么下个不停,关于什么样的文字才是真的好小说。顿时间,我觉得大学教育还是有意义的。虽然,大学期间我根本没学习到什么今天还记得、或者还觉得有价值的直接知识,但是,我认识了在今天还依然谈得来的朋友。

说起纽约,真是一个我怎么去都去不够的地方。一方面是可以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且每次还不一样;二是,跟不同的人一起去,或是去约见不一样的朋友总是会给我不一样的体验。像上次,跟董金超一起去时就在SOHO的黄昏里慢慢地走走停停,欣赏了一遍高线公园的金色日落。看到了秋季里最美的树木花草,斜阳照在摩天大厦俏丽的外壳上如金子般闪烁的模样。于是,想起来,第一次去高线公园时,那还是2014年,刚刚创办《布林客BLINK》的时候。那是一个三月,纽约还处在白雪皑皑的季节。那时在高线公园还可以看到那幅很有名的二战士兵“胜利之吻”的大幅涂鸦画,现在都没有了。

刘姐是一个很慢热的人,但是一旦热起来人就像是冬天里的热可可。某天,我和谭羊和刘姐一起在佛罗里达大学的图书馆里自习,下周就是春假,我们一边赶作业一边暗暗地计划出游。我搜到了一个便宜的套餐,跟她们说了一声,然后居然就在小本本上画了一个曼哈顿岛的地图,接着我知道就是机票酒店都订好了,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那一次的纽约之锵锵三人行虽然也去了好几个美术馆,但是看了些啥我也不太记得了。反倒是对很多无厘头的细节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刚到酒店的那晚外面下雨了,我们三个像逃难的人一样冲进酒店,前台小姐姐超级贴心的给我们了一人一份热乎乎的巧克力曲奇饼干,一个多么窝心的开始。忘记了是哪一天,我们去被白雪覆盖的中央公园里拍照,黑色的树干像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大笔触一样伫立在人眼前。刘姐顺手拿出了一个跟麻将牌一样大的相机,然后开始怼在我们脸上录像,我们都坐在根冰棍一样冷的铁长椅上搞做作的摆拍,笑到不行。在韩国城,长的很像韩国欧巴的谭羊开始唆使从来不喝酒的刘姐尝尝米酒的味道。温热的米酒清清亮亮的,喝起来也甜甜的,彻底俘获了刘姐的心。刘姐喝了几碗就醉了,笑眯眯地乐了一晚上,外加说了好多好多的真心话。结果回到酒店,我洗完澡出来后就发现刘姐倒在床上一秒钟就睡着了。她手里还拿着手机,放在眼睛前面,可嘴巴里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小呼噜。

那次的纽约经历应该是我去纽约这么多次里最有趣的一次,我们还在中央公园里遇见了凤姐,还把路边摊上卖的印度盖饭带进了第五大道的星巴克里面吃。总之,那段记忆里充满了学生党的穷游疯癫气质,但那也是一种再也找不回来的快乐体验了。

也是那一年,在一家很地道的湖南湘菜馆里,我通过谭羊认识了她的高中同学冠希。冠希是个大美人,脸又小又尖,人又高又瘦,一头乌黑的头发,像是漫画里的女孩。她在纽约住,还在建筑事务所上班。面对这样完美的女子,我是害羞的。没想到她倒是很大方,主动过来跟我介绍自己。我们一边嗦着湖南米粉,一边赞叹酸豆角的味道,就这样热络了起来。后来的这些年,我们又见了很多次,也见证了对方生命中的许多大事,但不变的是对于纽约这座城市和其中艺术文化的热爱。

最近的一次去纽约,冠希带我去了惠特尼美术馆,从天台上俯瞰高线公园。她告诉我,高线公园的设计师最喜欢这里冬天的样子,枯萎的花草和光秃秃的树枝也应该有它的美好。往远处看,一座座的高楼大厦以各种各样的未来造型穿插在曼哈顿的上空。冠希一个个的指给我看,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设计师,甚至是里面的大堂空间的建筑理念,有的是模仿细胞、有的是模仿DNA。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闪烁的东西,让本来就出众的面庞显得更加美丽了。

我一直觉得,热爱自己的生命的女人最美。而这一点放在冠希的身上真是更加突出。她是我见过的对自己“最狠”的女性,简直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家庭、事业、梦想一个都不愿放弃,把一整天划出无数个充满可能的空间,学乐器、去健身、带孩子、逛展览,一个个时间的小格子里被她塞满了自己对生命的期待和热情。

我有时觉得,上帝也是公平的,他把美貌和能力同时给予了同一个女人,是因为这个女人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从纽约回来的我,休息了好几天,才恢复了平日里的精力。纽约像一个黑洞,吸走了我好多好多的元气。不仅是因为那座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的人,和我跟某某之间的回忆。同一个高线公园,好像平行着三四个不同的时空,我每去到一次,就会忍不住在时空的五线谱上踩出几个音符,好让它在我的心里奏响点什么。

其实,无论是纽约还是那些我去过、住过的某个地方,都平行着好几个时空。人与人的相遇相知就像是一次次的偶然性碰撞,能不能产生出来心灵的火花,完全是一种玄学。

人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时空里,难免会有孤单的感觉。用一种俗气的话来说,有的人活在人群里却总感觉像是一个人。我不愿做那样的人,我宁愿成为一个像约翰·伯格那样的、一个人独居在山谷中的旅行者,但我的心里装着世界,装着我和某人一起的回忆,装着我们一起谈论的故事,计划着下一次相遇时的旅行。

《布林客BLINK》的出现其实很自私,那是我放出去的一个诱饵。我想看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些能和我产生心灵感应的人,追逐同一种生活理想的旅人,愿意过来自动上钩。

苏也,现居美国

《布林客BLINK》主编

新媒体艺术,艺术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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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苏也 微信:suyesop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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