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的1月,华北的天空时常飘着鹅毛大雪,北京大学的未名湖畔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这样的苦寒并不会因为校长办公室而减少分毫,时任校长的蔡元培,此刻正与大多数人一样,苦苦地熬着这一冬。

这天,蔡元培的办公室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推开门的,是北京大学文科研究院的教授章士钊。与窗外那彻骨寒冬形成对比的是,此刻的章士钊,心情有些按耐不住地激动。因为他此行的目的,是专门前来举荐一个人,好分去自己身上兼任的图书馆主任一职。而他所举荐的这个人,恰是当时活跃于民主潮头,寻求实现救国理想的社会知名人士——李大钊。

一九一八(七)年,吾入北京大学讲逻辑,以教授兼图书馆主任,其所以兼图书馆主任者,无非为著述参考之便,而以吾萦心于政治之故。虽拥有此好环境,实未能充分利用:以谓约守常来,当远较吾为优,于是有请守常代替吾职之动议。时校长为蔡孑民,学长陈独秀,两者皆推重守常,当然一说即行。

——章士钊


章士钊引荐后不久,蔡元培旋即与李大钊会面,并立刻敲定了图书馆主任一事。或许连章士钊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次举荐,将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的命运,与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家蔡元培紧紧地联系起来。一场新文化运动之火,就这样,从北大图书馆点燃,并向全国蔓延开去。

催人还书哪家强?北大红楼是老大


1919年的北京大学,作为与封建主义文化作斗争的新文化运动基地,为一批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和共产主义知识分子提供了活动舞台,并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五四学生运动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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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是第一位总结出古代藏书楼与现代图书馆区别的人,并首次明确了现代图书馆的性质是研究和教育机关,这也让李大钊被美国百科全书称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

只是,李大钊的一系列新政,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挑战——书刊流通告急。

此前,北大图书馆也设有《借书规则》和《阅览规则》,但因未能贯彻执行,皆已成为一纸空文。读者借书逾期问题是多年的积习,很难即时纠正。学校的师长们带头无视规章制度,同学们借书不还的情况就更难遏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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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到馆阅书者日众,图书长期借出久不归还,一些到馆阅书者殊有向隅之叹。

——李大钊


与蔡元培多番商榷之后,李大钊以图书馆主任之名,在《北大日刊》上郑重发布了一篇《告白》,言辞恳切地催大家还书。无奈,好言相劝总是收效甚微,李大钊只好把借书规则改为:对逾期者暂停其借书权。可这招好像也不大好使,李大钊于是再加猛药,将那些逾期不还书者的名字刊登在《北大日刊》上。除此之外,还将对他们征收违约金,以示惩戒。

李大钊的这波操作,在宁静的北大校园激起千层浪。由于起初罚款办法对教职工没有约束作用,难以一碗水端平,师长们借书逾期的情况更为严重。这引发了学生们的很大意见,更有学生代表撰写公开信,矛头剑指李大钊:

建议校评议会讨论决定,教职员借书逾期同样处以“违约金”。

——《致图书馆馆长公开信》学生代表邓中夏、刘仁静


学生们这么一闹,弄得李大钊两边不是人。思来想去,还是得让校长蔡元培出面,方能摆平此事。李大钊遂把问题提交到校评议会,幸而得到蔡元培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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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帮助李大钊重建图书馆新秩序,蔡元培亲自撰文《催北大教职员按时还书启事》,刊登于1921年10月11日的《北大日刊》头版头条,并且连载五天,以示郑重。

诸先生中,如有借书届期。务请早日交还……或欠违约金,亦希照章缴纳,如一时不即缴纳,应由薪水中扣除。

——《北京大学日刊》蔡元培



1918年的12月1号,天色已晚。平日冷冷清清的北京正阳门火车站,此时却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一批批来自北大、清华等高校的年轻学子,和北洋政府的官员内阁,纷纷自发聚集到火车站送行。尽管天寒地冻,送行的人却不减反增,而且满心雀跃。因为,他们要送行对象,是作为战胜国一方,即将前往法国参加“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

与这场面不太和谐的是,中方代表们那焦虑不安的神情。以外交总长陆征祥为首的五人代表团,除了卡着点出现在火车站之外,没有向送行的群众说一句话,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就匆匆转身上车了。仿佛,他们早已预料到一些什么。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国战败。协约各国在巴黎凡尔赛宫正式召开和平会议。作为战胜国之一,中国民众把取消各国在华特权,以及收回德国在山东权益等七项希望条件,都寄托在这次“和平”会议上。但是,中国的合理要求竟被和会拒绝讨论,取而代之的,是将战前德国在山东强占的各种特权,悉数转让给日本。

对此,北洋政府秘密授权中方代表陆徴祥:“对日问题只能让步、妥协。”

得知这一消息后,蔡元培勃然大怒。他曾与外交委员会委员长汪大燮、理事长林长民一起,组织了一个叫“国民外交协会”的民间组织。5月1日,蔡元培等以“国民外交协会”的名义,致电正在巴黎的代表陆征祥,措辞激烈到几近失了学者的风度:

公果敢签者,请公不必生还!

——国民外交协会电


在蔡元培等人的极力阻拦下,政府同意与“国民外交协会”召开紧急会议。会上达成拒签共识,并当场起草拒签电函。总统徐世昌阅后直接交给国务院,下令拍发至巴黎代表。本来,拒签一事已板上钉钉。可谁料,半路杀出个国务总理钱能训,根本不买账。5月2日,他私自下发密电,命令代表团在和约上签字。

万幸的是,当时电报处有位工作人员和“国民外交协会”的林长民是老乡,关系很近。趁着夜深,他把这封密电告诉了林长民。众人彻夜未眠,于当天凌晨,赶马车奔赴蔡元培宅邸,通报紧急情况。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为何供职于外交委员会的汪大燮和林长民,都把扭转局面的希望寄托在搞教育的蔡元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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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一天前。北大的校园里,蔡元培正在召开教职员大会。会上,教职员们愤慨于北洋政府的卖国行径,一致主张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李大钊还公开表示愿意参加游行,誓与学生共进退。这会议虽是蔡元培张罗的,但其实在他内心也不无挣扎。作为一名教育家,蔡元培曾对学生参加政治活动,持鲜明的反对意见:

我对于学生运动,素有一种成见,以为学生在学校里面,应以求学为最大目的,不应有何等政治的组织。其有年在二十岁以上,对于政治有特殊兴趣者,可以个人资格参加政治团体,不必牵涉学校。

——蔡元培


只是后来,蔡元培自己也强烈地意识到:眼下的中国,由倚仗皖系军阀的“安福系”控制着国会。正派官员、社会贤达及至工商界、农界,都奈何不得北洋政府。大家公认的唯一希望,便是自己所执掌的北京大学。因为在那里,不仅有一群像李大钊、陈独秀那样忧国忧民且具备先进思想的新文化运动健将;更有数以千计爱国救国的热血青年。不得不承认,学界,才是此刻中国的火种与希望。于是,蔡元培走到了学生中去。

五月二日,蔡元培在北京大学饭厅召集学生班长和代表一百余人开会。他讲述了巴黎和会主义互相勾结,牺牲中国主权的情况,指出这是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号召大家奋起救国。

——北大学生 何思源


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

——北京《晨报》林长民的《外交警报敬告国人》1919年5月2日

李大钊参与的《晨报》第一时间披露了这则消息。一经见报,此事便像一枚重型炮弹,无情地砸碎了人们普遍抱有的“公理战胜强权”的幻想。百年前的那个春夏之交,中国代表团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动向,成为当时中国人,特别是青年学子最为敏感的问题。

被学生们视为意见领袖的李大钊,更是夜不能寐。他在《每周评论》、《新青年》等杂志开辟专栏,报道“山东问题”、“北京公民大行动”,一场运动在悄然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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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5月4日,以北大为首的北京大专院校学生3000余人齐集天安门广场,表示誓死收回青岛主权,不准中国代表在和约上签字。那副“还我青岛”的血书,被高高挂在天安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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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群众在集会演说后,开始游行示威。队伍直奔东交民巷,在收到阻拦后,大家把目标转向曾代表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的曹汝霖。游行队伍开始失控,在痛打了驻日公使章宗祥之后,愤怒的人们一把火直接把曹汝霖的赵家楼烧了。事情闹大了,大队军警旋即赶来镇压,当场逮捕了来不及逃离的学生32人,其中有20人来自北大。

5月4日当晚,游行回来的同学们在北大三院礼堂开会商讨对策。蔡元培赶紧请来法律专家王宠惠,共商对付警厅的法律手续问题。蔡元培对同学们说:

你们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寄以相当的同情……

现在不是你们学生的问题,是学校的问题,不仅是学校的问题,是国家的问题。被捕的同学,我去保出来。我是一校之长,自当尽营救学生之责。关于善后处理事宜,也由我来办理。

——蔡元培


会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蔡元培顾不上吃晚饭,起身便去找参战督办孙宝琦帮忙。他平日里甚是赏识蔡元培,多有关照,又曾是段祺瑞的好友,能说上话。可孙宝琦不愿参合此事,避而不见。蔡元培便在他家外屋苦等三个多小时不肯走,耗到后半夜,孙宝琦这才答应出面帮忙。

连续两天,蔡元培就这样厚着脸皮地跑总统府,跑国务院,总统徐世昌和总理钱能训都托词不接见他;教育部跑了两次,因教育总长引咎辞职,扑了个空;警察厅跑了三次,再三表示愿以自身抵罪,要求释放学生,但都没有结果。于是,他邀请来13所大专院校的校长,成立了一个校长团,共商营救办法。

校长团成员:市民的爱国行动,不能让少数被捕的学生负责……应该由各校校长来负责,我们校长来待罪。

蔡元培表示:我愿意我一人抵罪,以我的身家性命,也要换回被捕的学生。

校长团成员:当心危及先生!

蔡元培笑而答道:如危及身体而保全大学,也无所不可。


当蔡元培满北京跑的同时,北大校园的图书馆红楼里,李大钊正组织大家连夜研究下一步营救计划。

事发的第二天上午,北京各大专院校学生代表开始罢课,社会各界也纷纷举行罢市、罢工声援和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一时间,李大钊的图书馆办公室成为了各地代表交流情况的集合地。李大钊派出多位进步青年到各大城市去,发动更大范围的罢课和罢市,以声援蔡元培。

迫于义愤,情有可原……警厅拘捕学生三十余人,欲加死罪,兴此大狱,众情愤慨……速将学生释放。

——上海三十三所大专学校致电北京政府


诸君此次义举,敝省各校学生极表同情,已电达政府力争。尚望坚持到底,敝省各校学生愿为后盾。

——安徽省全体学生


那几日,北洋政府每天都会收到几十封来自全国各界的电函,强烈要求释放被捕学子。时值五七国耻纪念日即将来临,群情本就不稳。知道利害关系的吴炳湘,恐再激化矛盾,致局势失控。于是,答应有条件地释放被捕学生。

1923年1月,蔡元培为抗议政府辞去北大校长一职。半年后,蔡元培与李大钊二人又重逢了,而地点却是在苏州的留园。因为那天是蔡元培的大婚,李大钊不远千里长途跋涉前来祝贺。如果当时他俩知道,这次喜宴上的相聚将是彼此人生中的最后一面,或许那个57岁的长者与那个34岁的晚辈,将不眠不休地谈上几天。

李大钊死后,当得知李家竟无钱安葬时,蔡元培顾不得自己“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的身份,带头在杭州募集赡养费的捐款册上,下写自己的名字。后来的蔡元培,也曾参与到“四一二”清党分共运动中,但他主张保护青年,反对大开杀戒。清党开始时,有人向蔡元培告密说:国民党上海市党部执行委员朱宜权,其实是共产党员。蔡元培听罢,旋即派亲信通知他离开上海。这样,方才免遭毒手。没有人知道,那天蔡元培冒着天大的风险放走朱宜权时,心中是否也想起了李大钊,是否会希望李大钊被带走的前一刻,若有人也能跟他报个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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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许莉、晓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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