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场是1994年香港红磡“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这次演出的参演名单是:被称为“魔岩三杰”的窦唯、张楚、何勇,以及唐朝乐队。电影里,音乐出品人问弗莱迪皇后乐队有何不同,他说:“我们四个格格不入,没什么归属感,我们为格格不入的人演奏,那些总是待在后面,心里清楚自己格格不入的异类,我们是属于他们的乐队。


皇后乐队、窦唯、张楚……谁给了摇滚这件事的答案?


矛盾是他们生命的母命题。他们有时候偏向这边,有时候偏向那边,在这个容器里晃来晃去。有人问他们要答案,他们又上哪里要答案。

作者:王不易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有两场著名演出,无论是对懂摇滚的人还是不懂摇滚的人而言,都如雷贯耳。

一场是1985年7月13日Live Aid 援助非洲演唱会,这次演出的参演名单是:大卫·鲍伊、麦当娜、艾尔顿·约翰、鲍勃·迪伦、保罗·麦卡特尼、皇后乐队。7万观众在伦敦温布利体育场现场,140多个国家近15亿观众观看了卫星直播。皇后乐队贡献了史上最完美、最伟大的演出,主唱弗莱迪·莫克瑞两年后确诊为艾滋病,那是他生前将灵魂完全燃烧在舞台上的一场演出。

皇后乐队、窦唯、张楚……谁给了摇滚这件事的答案?

Live Aid

一场是1994年香港红磡“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这次演出的参演名单是:被称为“魔岩三杰”的窦唯、张楚、何勇,以及唐朝乐队。台下坐着的观众有:“四大天王”、王菲、黄秋生等港台一线明星。“魔岩三杰”贡献了自己演艺生涯的巅峰,也贡献了中国摇滚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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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年香港红磡“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

1985年底,Live Aid演唱会的录像带传入中国,高晓松收到父亲从美国寄回的这盘录像带,看得泪流满面。第二年5月,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唱起《一无所有》。

Live Aid 6年后,皇后乐队主唱弗莱迪·莫克瑞去世,享年45岁。香港红磡演唱会之后,“魔岩三杰”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成仙”了,中国摇滚由盛转衰,划下不知名的句号。

所有的精神高峰在上世纪90年代搁浅,那一代人的青春只留下余温。人们奔向下一个世纪,放下夹带的枪炮棍棒,缴械前进。2000年,那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愤怒、反叛、迷茫、动荡、不确定性,这些曾为生存土壤的名词成为遗留性产物,艺术沦为娱乐的玩具,物质与表层的极致快乐驱动着新世代的人们。

地球不停地转动,潮汐升落,来去往复,周而复始。世界步步向前,步步后退,世界停留在原地。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人生刚刚开始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但是现在我却把它完全毁掉了

世界摇滚,绕不开那个名字——皇后乐队(Queen)。

前段时间,一部名为《波西米亚狂想曲》(Bohemian Rhapsody )的电影上映。这部电影是皇后乐队的音乐传记,电影情节无甚出彩,可最后20分钟的Live Aid演唱会,皇后乐队的表演将每一个局外人的心吊起。一时像从大众基本面点燃了这大陆上沉寂已久的摇滚之热。此前,“魔岩三杰”的张楚复出没做到,何勇在音乐节“复辟”没做到,窦唯发单曲也没做到。

《波西米亚狂想曲》中的波西米亚(Bohemian),是古语,后来意义演变为:嬉皮士。嬉皮士文化兴起于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那正是战后一代的青春期,国家经历了战后快速发展,经历了越战,他们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阵痛,在繁华与战争的撕裂中寻找意义。社会分层沉淀,中产阶级成为国家最稳定最无声的力量,令人窒息的力量。他们起来反抗,反抗平庸,反抗自以为是的平静,反抗死水般的生活。

“要爱情,不要战争。”

上世纪70年代,这种情绪席卷整个欧美,摇滚成为他们的武器和宗教。

1971年,新贝斯手加入后,弗莱迪·莫克瑞给他的乐队起了一个新名字:皇后(Queen),那个将嵌入时代坐标的名字,那个事实上映照了他真实内心的名字。

在“皇后”诞生之前,弗莱迪在伊令艺术学院读设计专业,吉他手布赖恩·梅在帝国理工学院念天体物理博士,鼓手罗杰·泰勒在伦敦皇家医学院学牙医,他们共同偏离轨道。在灰白色的纪录片里,这个源起蒙上一层浪漫而神秘的色彩。

电影里,音乐出品人问弗莱迪皇后乐队有何不同,他说:“我们四个格格不入,没什么归属感,我们为格格不入的人演奏,那些总是待在后面,心里清楚自己格格不入的异类,我们是属于他们的乐队。”

弗莱迪出生于印度帕西人家庭,在东非桑给巴尔岛待过,在印度潘奇加尼度过少年时期,后又随家庭迁至英国伦敦。他的前半生是颠簸与流浪的综合,这给他这个人定下了一生的基调。

弗莱迪不是传统意义上美男子的长相,他有着龅牙、焦糖色的皮肤,带着异域风情。但这恰恰成为他的特色。在今后成千上百场演出中,他身体要素上的不完美成为他表演臻近完美的理由。

披头士之后,皇后成为最晓谕世界的摇滚乐队。他们所代表的音乐、文化、信念,从世界所谓的中心——欧美,向边缘泛散,那个年代很多国家和地区都存在着文化禁区,譬如韩国,但在严格的审查制度之下,摇滚乐像分子一样扩散,在人的心中播种。

有很多东西,是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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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西方的摇滚乐像洪水,中国的摇滚乐就像一把刀子。也许有一天,这把刀会变成洪水。”崔健说。1985年,在皇后乐队极致绽放之时,崔健发了第一张个人专辑《浪子归》,他24岁。那张专辑里,有着中国本土摇滚的最初形态。

他们的后继者,已经在路上。

1968年出生的张楚已经17岁。17岁之前,他曾离家出走,曾和几个伙伴携手跳进西安某座工厂的废水循环池。后来他做了一首歌,叫《造飞机的工厂》,有人说这首歌写的就是西安那座工厂,他们把青春最好的样子凝固在了那一池子废水里。

1969年出生的何勇,已经16岁,他在北京文工团大院度过了青年时期,父亲何玉生是已有名气的三弦演奏家。他的成长环境里,有崔健,有“鼓王”张永光,有“爵士之父”刘元。

窦唯也16岁了,他家住在北京大杂院,父亲和何勇的父亲一样,是搞民乐的,母亲是普通的工人。这一年,他考进了职高,学习精神病护理。真巧,唱“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的毛不易,也是学护理的。护理这个职业看来有着非同寻常的磁场。窦唯和毛不易,在职高自学了吉他,摸索自己的音乐道路。

Because I'm easy come, easy go,

我任人驱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A little high, little low,

(情绪)时而高昂,时而低落

Anyway the wind blows, doesn't really matter to me


皇后乐队、窦唯、张楚……谁给了摇滚这件事的答案?


弗莱迪身上有着众多小众标签,可越不为主流所容,他越知道自己的价值,“我不会成为一个明星,我会成为一个传奇”。他不追求主流赐予的归属感,他创造归属感。

弗莱迪演唱时喜欢画很浓的眼妆,他希望台下的观众能够看清他的眼睛。他身材修长,风骚走位,酷爱连体衣,还有“红领巾”,内心想什么,便溢出于外表,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格。

何勇们则剃着平头,穿海魂衫、运动衫、连帽衫,多大的演出都是如此。

这些人有着所谓的共同点,这些内驱着他们为音乐而狂。可那又不是共同点,他们个体鲜明,在时代的洪流里以各自的思想状态挺立,有的立成了一座碑,有的无声碎裂了。

弗莱迪在45岁这年迎来自己的人生结局。这距他知晓自己已患艾滋病的事实已过去4年。在这倒计时的4年中,他关起门来,拒绝媒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藩篱之中,只有音乐,却有无限自由。后来他干脆停掉所有药物,解脱掉最后的束缚,投入自我。

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曾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病情,直到妹妹和乐队成员看到他已经烂掉的右脚。实际上,他已经瘦骨嶙峋,在最后一支MV《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These Are The Days Of Our Lives)中,他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眼妆依旧华丽,服装依旧明媚,只是已经有了尽头的气息。

离世前一天,他选择公开自己的病情,告诉全世界他罹患艾滋病。他可以隐瞒病情,但他选择将真相留下。

1991年11月24日,皇后乐队主唱弗莱迪·莫克瑞离世。

《波西米亚狂想曲》的开头写:

Is this the real life

这是真实的人生,

Is this just fantasy

还是梦幻一场?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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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1991年,张培仁从香港来到北京,他是滚石唱片的副总经理。到北京后,他成立了魔岩唱片,没过多久,他在北影的地下室找到了刚写了《姐姐》的年轻人张楚。

张培仁说:“94年的春天,空气里有一种富裕的气氛,每个人似乎都站在一场洪流中,等待着来自欲望的冲击。”

张培仁将港台的商业操作方式带到内地,他瞄准了“北京摇滚”。3年后,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着吉他,登上红磡的舞台。3个半小时的演出,没有荧光棒,没有熟知的偶像,香港的观众疯狂地呐喊、摇臂、跳跃。那场演出最终留在了影像、报刊、杂志和人们共同的记忆里。

何勇在演唱《钟鼓楼》时介绍他的乐队:“三弦演奏者,我的父亲何玉生。笛子,窦唯。”这成为这场演出的标志。

《钟鼓楼》的MV里,何勇的身后,老旧的墙体在坍塌。

再也没有过如此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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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MV

何勇和张楚在经历种种后,步向中年。前两年他们有过一次对谈,内容转向如何规律地生活,如何保重身体,他们从那段梦里,退回现实轨道。

张楚的愿望是,“假如我是我们家楼下那个卖烟的老头,一辈子只能卖卖烟,然后挣点钱去海边游泳,我真的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许知远2016年采访张楚,向他表述自己的崇拜,大学时许追女生,就是朗诵着那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手中拿着花儿。张楚不接他的话,拒绝深入剖析自己。他宁愿谈论类似9·11事件、NASA这些和他相距甚远的话题。

那一年在张楚的新歌发布会上,一位戴眼镜的男孩儿站起来向他提问:“我想问一下张楚,这个世界会好吗?”

张楚的回答并没有比提问更精彩。

当有人在演唱会台下高喊:张楚我爱你!中国摇滚不死!张楚冷漠地回答: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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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勇从《钟鼓楼》里唱的二环四合院搬到了五环外,脚踩地,头望天。他不再问“香港的姑娘们,你们漂亮吗?”,20多年了,他渐渐地正常,“工作上有经纪人、助理,也有乐队,现在每年都有多少场演出循环地在做。生活上,已经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父亲何玉生提到过去,不后悔让他做摇滚,对这些很无奈又很理解:“人真奇怪,除了吃饭,还要思想自由。”

而窦唯,他跟何勇一样疯过,后来沉浸在自己的音乐实验里,在那里将梦与现实融合。

他们一生都在为94年红磡那场演唱会“偿还”,以不同的路径。

Goodbye everybody - I've got to go

再见各位,我得走了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nd face the truth

得离开你们去面对真相

弗莱迪·莫克瑞一生不曾向父母亲口承认两件事情:一件是他的性向,一件是他患上艾滋。弗莱迪成名后,出入各种声色场所,和男性恋人一夜情,荒靡,不知节制。可他热爱家庭,尊重父母,爱护成员,和他最初的女友维持着纯洁伟大的情谊,直到生命最后。他做出很多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但对既有公序由衷尊崇。他有着最纯真的感情。

当《波西米亚狂想曲》的主创人员被问到:哪一首歌最能形容弗雷迪·莫库里的一生?他们只有唯一的答案:《找一个人来爱》(Somebody To Love)。弗莱迪一生都在寻找与己匹配的情感,“我想要一直成功,一直写好听的歌,要一直坠入爱河”。

他处在矛盾之中,矛盾不会终止,直到生命戛然而止。

他们也处在矛盾之中,张楚,何勇,窦唯,等等。矛盾是他们生命的母命题。他们有时候偏向这边,有时候偏向那边,在这个容器里晃来晃去。

有人问他们要答案,他们又上哪里要答案。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不需要思考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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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会有人在矛盾的路上继续。

I don't want to die,

我不想死

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

我有时候希望我从未存在过

参考资料:

[1]. 《皇后乐队的真实故事,远比<波西米亚狂想曲>丰满动人》,作者:皇家丽人,看理想。

[2]. 《何玉生:摇滚歌手何勇的父亲》,作者:王海燕 ,三联生活周刊。

[3]. 《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 摇滚客。

[4]. 《这个世界会好吗 | 许知远对话张楚》,单向街书店。

[5]. 纪录片《再见,乌托邦》,导演盛志民。

*图片截自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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