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又过了几日，廖子兵到访，当时我正在厨房做饭，他开了门便循着声音径自来到厨房，未经我允许地擅自从后面抱住我，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什么时候搬去跟我一起住啊？”

“不要，你来这我可以随时把你赶出去，我去那感觉羊入虎口。”

“那我搬来跟你住。”

“不行！一条领带我就被吓个半死了，藏个人岂不真吓死了。”铲子与锅碰触的声音不怎么悦耳，满厨房的热气弄得我浑身发热，而廖子兵的手竟然在我身上乱动！

“公开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轻吻着我的耳垂，三个字在心里如烟散开，仿若神秘的呼唤。

这是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说公开这样的话。

四年前我是他弟弟的家教老师，所有事宜都是他跟我交涉。那时，他有很多漫不经心的时刻让我着迷，但他并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人，冷清到我不敢去喜欢，生怕喜欢出问题来。

一年后我毕业，他告诉我他们公司在招人，我可以去试试。

国内排名靠前的广告公司，我没抱多大的希望，但廖子兵把笔试和面试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向我强调，什么样的问题该说什么样的答案，什么样的反应最能展现专业水准。

录取后我请他吃饭，诚心诚意地跟他道谢，结果喝了点酒后，没说出什么谢谢的话，倒是一股脑儿地说出了喜欢的话。

廖子兵眼神考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我，问了句：“然后呢？”

他这么一问把我问懵了，只好干巴巴地又喝了一口酒，没出息地说了句：“然后你就知道了啊。”

“要跟我在一起吗？”

“啊？”

然后就突然剧情反转地在一起了，但是廖子兵明确告诉我，这是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同时是不能公开的恋爱，甚至还说我达不到他女朋友的标准，有颜但无脑。

我真佩服当时的自己，都这么被他羞辱了，竟然还屁跌屁跌儿地答应跟他在一起。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知道美梦是假的，却不愿意醒来的原因吧。

这美梦假到都没有认真思考他话中真正的含义，假到没有验证他是否单身就全然不顾一切地同他在一起。

再一晃，三年了，这三年里廖子兵对我还不赖，但我始终觉得，这是我偷来的梦境，这个梦境不会永远属于我，因为我隐约察觉到他有其他的爱人。

当我以为清晨到来，美梦要醒的时候，剧情好像又变了，此刻抱着我的这个男人，跟我说公开吧。

一时间里，我没能给他任何回应，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永远跟他在一起，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抱着随时离开的决心。

6

融夏终于完稿了，我把文件发给项目组组长，等着她的回复。结果回复没等到，却等到了她替我去给客户讲演的消息。

而且署名处竟然只署了她一个人的名字，这样的事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遇到心里还是觉得郁郁的。

一个人如果总是被别人欺负，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出了问题，要么是软弱，要么就是有把柄在别人手上。

而我不想得罪我们组长的原因是，她知道我跟廖子兵在一起的事，有次我和廖子兵一起出行被她看见了。

我请求她保密，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不知收敛，好在我爱廖子兵胜于爱工作，如果我和他幸福甜蜜，不升职也没关系。

心情不好于是买了甜点回家，满满当当地提了两个大袋子，在门口处腾手拿钥匙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是廖子兵。

他今天面部的线条格外硬朗，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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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袋子高举到面前：“当当当，我买了甜点。”

他没理，顺手关上门后，直截了当地问我：“那份融夏的方案为什么写的是顾岚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那个方案是我花了一个晚上帮你改的，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廖子兵眉头紧蹙，搞得我顿时有点紧张。

“唔，不要不开心了，吃甜点啊！”我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块饼干递到廖子兵嘴边，但他仍然直视着我，没有一点要吃的意思。

“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吗？”

我把饼干递到自己嘴里，默默地低下头咀嚼，没回答他。

“你的心可真大，你来公司都三年了，还像个新人一样被人欺负，你觉得合适吗？”廖子兵用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跟我说话，让我莫名地觉得委屈，嘴里的饼干瞬时食之无味。

如果换做别人，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一个拥抱，一个宽慰，而不是质问吧。

于是我吸了吸鼻子，语气也硬了起来：“我只做好我分内的事，其他的事，我不在乎。”

“所以明明有才华，却甘愿隐匿，你要知道人们只会看到他们能看到的那些，黎浅你这么消极，让我怎么提升你？又让我怎么公开我们的事？”

“谁让你提升，谁让你公开啊！”我朝他吼了一声，转身跑到了房间里，关门的刹那我听见廖子兵踢了一脚茶几，茶几发出一声闷响。

这场架吵得莫名其妙，每句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言不由衷，我觉得廖子兵他一点都不理解我，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来考虑我，评判我。

我没有消极，我只是用我自己最愚不可及的办法维系着我们的关系，用我自己的方式深刻地爱着他。

大家都以为努力追赶，等有一天足够优秀站到对方身边的爱情最美丽，其实不然，与其加快步子，不如在身后默默守护，仰望为美，韬光养晦。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我虽然没有廖子兵聪明，但人要踏实努力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7

我和廖子兵就这样冷战了。

而第二天的时候，顾岚竟然主动递出了辞呈。这个消息让办公室哗然一片，毕竟她是经理身边的红人，大家推测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得罪了经理，但我心里隐隐觉得是廖子兵搞的鬼。

他是为了我吗？还是因为顾岚用了他的创意心生不爽，或者他只是把昨天我们吵架的火气撒到了顾岚身上？

整整一天，我脑袋里都在想着这些怎么也理不明白的问题。

傍晚时分，接到廖子兵弟弟廖子超的电话，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高考完了，我才讶然，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廖子超都要上大学了。

“姐姐，我明天要跟我哥和嫂子吃饭，你来吗？”只嫂子一个字眼，我身临的当下仿佛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破音，耳朵失聪，廖子超在电话那头无论再说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姐，姐！”

“啊，我不去了，工作有点多。”

“你不是和我哥在一个公司嘛，下了班你们一起过来啊，我先跟嫂子碰面。”

“不了，等忙完这一阵，我再联系你。”

“哎，姐……”没等廖子超说完，我便自顾地挂了电话，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小鱼一样，在滚烫的油里，“刺啦刺啦”地疼熟了。

原来，廖子兵他一直有女朋友，那我算什么，小三还是情人？原来起初，他说的不公开，不是因为他的工作，而是因为怕他女朋友知道，他说的不会跟我结婚，也是因为有一天他会娶廖子超嘴里的嫂子。

我已经握不住手里的手机，任凭它从我手里滑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跟明亮的地面亲密接触，完好如初。

我却像疯了似的，弯腰捡起它，然后用力地掷出去，非要它摔得粉身碎骨才甘心。

之后，风停了，梦醒了。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气氛异常热烈，细听又是关于廖子兵的八卦，只是这次八卦还多了一个女主角，真正的女主角，白灵。

原来就在我刚刚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白灵已经到公司找廖子兵了，大概是来商议怎么给廖子超庆祝的事情吧。

同事嘴里的白灵貌美有气质，是一个和廖子兵站在一起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女人。

时辰已至，不属于我的一切都将散去，但是没想到，我心里竟然会这么疼，坐地铁回家，一路流泪。

我先前口口声声说着，随时准备全身而退，可现在这个摔了手机、死死握着电话卡的狼狈女人不是别人，是我。

唯一庆幸的是，我和廖子兵一直都是地下情，所以就算分手了也没有人知道，当初没有祝福，现在没有奚落和嘲讽，就让这四年感情的悲与欢让时间自己定义吧。

权当虚构的故事，权当一场梦境。

8

我回到家后，把先前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找出来，当初和公司签的是三年的合同，恰逢毕业季，没想到时间刚刚好，这样的巧合不免让人心生凄凉，好像上天早已决定了自己的结局一样。

第二天我把辞职信交给经理的时候，经理很惊讶：“怎么做得好好的，你也要辞职啊？”他用的“也”，应该说的是顾岚。

“合同到期了呀。”

“到期可以再续嘛，唉，咱们部门接二连三员工辞职，让我不太好办啊。”

“我是一定要辞职的，因为我男朋友从国外回来了，我要跟着他去另一个城市。”

“唉，你先出去吧，我跟上级汇报一下。”经理说的上级莫不是廖子兵？

于是我急急地开口道：“这么点小事不用汇报吧？”

“商议一下招人的具体事宜，没几天，得走三个了。”

“三个？”还有谁？

“行了，你先出去吧。”经理的手冲我一摆，我抿抿嘴退了出来，然后坐到位子上开始收拾东西，有点心不在焉，廖子兵听到我离职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女人很识相？

东西快收拾好的时候，经理叫我去廖子兵的办公室。

“为什么要叫我去啊？”

“叫你就叫你，别磨蹭了，快去吧。”

到廖子兵办公室的那几步路，我走得很漫长，脑海里设想了很多场景——莫不是他要拿分手费给我？他要是给我，我就把它们狠狠地洒在地上，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我要想一句特别霸道的话。

可那句话还没想出来，我就已经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口，他的秘书冲我点头示意，弄得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这是我第二次到廖子兵的办公室，第一次也是因为吵架，他利用职务之便把我叫到办公室，然后在那张桌子上，那个沙发上做了些少儿不宜的事。

那时的廖子兵和黎浅，意乱情迷，诡谲魅惑，想到这，我的腿不免一软，险些站不住。

“你准备在那站多久，过来啊。”

“你叫我来什么事。”我一边问着，一边磨磨蹭蹭地过去。

“你说呢？”办公桌后的廖子兵挑挑眉，竟然把这个问题抛给我。

我把手背在身后，局促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好半响才回了他四个字：“好聚好散。”

廖子兵突然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上，紧盯着我：“你再说一遍？”

事态的发展好像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明明是受伤害的那一个，为什么他看起来更加的生气？

我垂一垂眼眸，声音小下来：“你们今天不是要给子超庆祝吗？快去吧，我先回去了。”

“站住。”

虽然听到廖子兵说这句话了，但我离开的脚步还是没停，因为不想让他看见我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那种明明难过得要死却偏偏挺直腰板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就在这时，廖子兵突然站到我面前，我停下步子抬头看他，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厘米。

“为了前天那点小事，你至于跟我分手吗？”廖子兵的语气也温和起来，可他话刚一出口，我的眼泪便流下来了。我退后一步，用手胡乱擦了一下脸。

“不是。白灵的事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们恩爱，知道她是你们全家都认可的人，知道我自己竟然傻了这么久。”

廖子兵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你知道个鬼啊，她是我前女友，我们早在四年前就分手了。”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着脸朝他“啊”了一声，表示疑问。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问我，反倒是自己胡思乱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倾身上前，一点点拭去我脸上的泪。

“我哪有立场问你啊。”

“看来你很喜欢小三头衔啊。”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问他：“那为什么子超叫她嫂子？”

“子超一直以为我会重新跟她在一起，但其实遇见你之后，我就走出来了。”廖子兵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拉进怀里。

“那，子超会不会很失望？”

“嗯，也许吧，毕竟他哥抢了他喜欢的黎浅姐姐。”

“喂！”我破涕而笑，嗔怪地锤了一下廖子兵。

“走吧，去接子超，带你们去吃大餐。”廖子兵话音刚落便揽着我向外走。

我拼命挣脱着，提醒他这是在公司。

闻言，他松开我，打量了一下我，转为牵着我的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公开吧。”

9

于是，他牵着我出去的时候，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妆也有点花，我只好使劲低着头，生怕被别人看见。可即便我没抬头，也能感觉到公司成员向我投来的凌厉目光。

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啊，真是托了廖子兵的福。

子超的反应和廖子兵说的差不多，虽然都十八岁了，却仍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怒冲冲地看着廖子兵：“你们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怕你复习分心。”

“我谢谢你啊，那你现在说出来怎么不怕我伤心了？姐，你怎么就看上我哥这种货色了啊，你说好等我的啊。”廖子超的神情，就像被别人抢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我听到他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

当晚，把廖子超送回去之后，我和廖子兵又过了一个二人世界，虽然我们经常过二人世界，但这次的心境全然不同了。

我拉着他在江边大喊：“廖子兵是黎浅的男朋友！我爱廖子兵！”他侧头看着我，脸上满是宠溺的笑。

“你也喊嘛。”

“我不要，跟个傻子似的。”

“那你身为傻子的男朋友，是什么感受啊？”

“时时刻刻面临着变成傻子的威胁。”说罢，他便学着我的样子，扶在江边的栏杆上，冲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大喊：“我爱黎浅这个笨蛋！”

如果幸福有颜色，那应该跟黑夜差不多，黑得剧烈，周身发颤。

“廖子兵，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敢想，我和你会有这样一天，我一直都把你小心翼翼地当做一个梦境，用力地去做梦，只为了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可以不后悔。”

廖子兵把我拥在他的怀里，轻声开口：“对不起，是我一直没能给你安全感，总是想在公司里把位子坐稳后再把你公开的，但是又怕我们受别人非议。我没关系，但你老是被别人欺负，我就很担心，所以那天才跟你发脾气。但是当我找完顾岚后，我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

“后悔什么？”

“因为知道了你为我们的感情小心翼翼的维护啊。”

“哼，以后不用小心翼翼啦。哎，那你开除顾岚，她不会记恨你吗？”

“不会，因为我手上有她和你们经理偷情的证据。”

“天呐，他们真的有一腿儿啊。”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爬了我的床，一点都不懂得利用，孺子不可教。”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

我在他怀里仰起头瞪他：“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很多人去爬你的床！”

廖子兵哈哈大笑，像揉一只猫咪一样揉我的脑袋。

我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我真是那种可以为了前途出卖自己的女人，廖子兵他也不会喜欢我吧。

10

没想到廖子兵还是在我的离职书上签了字，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想了想，你确实可以离职然后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下一个任务？”

只听他气定神闲地说了三个字：“生小孩。”

听他说完，我哭笑不得：“喂，亏你想得出来哎。”

廖子兵说他确实不想让我再做这份工作了，广告这活没日没夜的确实太累了，他希望我去找份轻松的，然后多点时间顾顾家。

“那我不在公司看着你，有人勾引你怎么办？”

“就你那么笨，有人勾引我你也斗不过啊。”

我冲他哼了一声，然后拿着我的材料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一路上受到了很多人的注目礼，可惜我还没能享受享受这种爆红的感受，便要离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白纸上廖子兵的签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我知道他让我离开是想保护我，毕竟人心确实可畏，他们面上虽然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背地里应该满是利器。

办好手续后，跟同事们道别。

“没想到你真跟咱们副总在一起啊。”

“你真不够意思，瞒了我们这么久，以后要幸福啊。”

场面和谐得让我分不清真假，我一一谢过后，搬着一个大纸箱去办公室找廖子兵，我们说好一起回家。

廖子兵看到我搬这么多东西，眉头微微一蹙，我“扑通”一声放在地上，然后朝他说道：“都是我的宝贝！”

他没理我，看了我一眼后，眼睛又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我瞄了他一眼，然后恶作剧似的跑到他座位后圈住他，附在他耳边说道：“不过我最引以为傲的行李是你，先把你寄存在这儿吧！”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啊。”

“哼，以后等着你的都是本小姐的甜言蜜语！”

就这样，新的梦境开始了，我希望它有一辈子那么长。（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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