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萍从李大富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拿着个电筒匆匆往家里走去。

走得太急，拐角时，她不小心和人撞到了，差点摔到地上。

站稳脚跟一看，是李大富的弟弟李小富，他笑兮兮地喊道：“姐姐，姐姐……”

她瞟了他一眼，见四周没人，便小跑着离开了。

张萍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年幼时父母双亡，被爷爷奶奶拉扯大。

后来经人说媒认识了李玮，他靠捕鱼为生，家里只有一个破瓦房，由于太穷，年过三十还娶不上老婆。

张萍不嫌他穷，只求他人老实肯干待自己好，两人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两人也没举办婚礼没彩礼嫁妆，就这么扯了个证，算是结婚成家了。

婚后，李玮更加卖力工作，半夜去捕鱼，早上卖完鱼回家睡上几个小时，下午去做建筑小工。

张萍从小做惯家务活农活，现在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还种田养猪养鸡，不嫌苦不嫌累。

努力了三年，终于把瓦房推倒，盖上了两层红砖房。而张萍也怀孕了，算是双喜临门。

村里的人说她旺夫，李玮娶到她真的是命好。

可安稳日子，没过上几年，就因为李玮出事而结束了。

今天下午，李玮开着摩托车去镇上买肥料，也不知道是由于雨天路滑还是见鬼了。

他的车子失控撞上路边的大树，连人带车翻到了田沟里。

他被送到医院抢救，县医院不敢收治，又送到了市医院。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部需要做开颅手术，现在还在手术室抢救。

家里钱不多，又全是穷亲戚，情急之下张萍找李大富是借钱。

她借了十万块，立了收据，每个月需要付两分的利息。

李大富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开了一个大型养猪场两个鱼塘，他私下还放高利贷，钱滚钱，越赚越多。

张萍紧紧地揣着李玮的救命钱，坐着他堂弟的车子里赶往医院，心里不断祈祷着他一定要平安无事。

不然钱花了，人没了，她们娘俩也活不下去了。

2

李玮经过十个多小时的手术，终于抢回一条命。只是由于伤到腰椎，下半身瘫痪，也代表着丧失了劳动力。

张萍日夜都守在医院里，眼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心里如同塞着大石头，呼吸都难受。

现在家里欠着债，主要的劳动力瘫了，孩子又小，以后的生活如何是好。

李玮醒来后，捶着床板，“不应该救我，不应该救我，死了还好点……”

“你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活着还有一头家，你没了，家就散了。”

夫妻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命运弄人啊。

李玮住了半个月的院，没钱再交费，只能提着几袋子的药出院。

同宗族里的兄弟过来帮忙，才把他顺利运回家。

村里的人爱看热闹，凑在他们家们前议论纷纷，有的感叹他倒霉，开摩托车撞树能伤得这么严重；有的说他们家风水不好，该请人来看看；有的说李玮残废了，张萍不知道会不会丢下他离开……

他们嘴碎，嗓门又大，屋里的李玮脸色又青又黑，不停地叹着气。

张萍拿着扫把出门赶外来啄食的鸡，边赶边骂。

村民们见此一哄而散。

她倚在门前，看着夕阳，听着远处的狗吠声，脑里一片空白。

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债该怎么还？她真的不知道。

一直撑起家庭重担的男人倒下了，能靠的只有自己，希望上天能善待一点，别把这个家庭逼进绝路。

3

张萍抹了一把眼泪，正想进屋时，却看到李大富双手背在腰后，悠哉游哉地晃了过来。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摸了摸脸，扯出个笑容来，“那个李大哥，吃饭了吗？”

“刚吃完饭，出来散步。听说你家男人出院了，就顺便过来瞧瞧。”他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看向屋内，“你男人瘫啦？”

“嗯。”

她之前没欠过债，现在不知道面对债主时该怎么说话应对。

只觉得一刻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就怕他跟自己谈钱的事。

可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李大富收回视线，上下打量着她，“你家里没了主要劳动力，那钱打算怎么还？”

她用力地吞咽了着口水，“会……会还的，你放心。”

“我不怕你们不还，就是提醒你，最好尽快凑齐钱，不然利息滚上几个月那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那利息可以少点吗？”

“哼。”他冷嗤一声，脚步往前一迈，伸出手握住她的脸，“我可不是做善事的，一分都少不了，还不了就拿你抵债。”

张萍虽然已经生过娃，平时干的是农活，更别说做什么护理。

可她毕竟还算年轻，才26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身上无形中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她的身体动了动，又不敢用力，怕惹他生气，压低声音带着恳求，“李大哥，我不值钱是吧，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还钱的。”

“好，我等着，现在离月底还有八天，到时候最少还1.5万。”

“嗯嗯。”他这才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说，“李玮那小子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也算是福气了。”

4

晚上，李玮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睁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张萍感受到他的气息不稳，侧过身，“是伤口痛，还是想喝水？”

“我没事……萍，唉……”

他的一声叹息里，道尽了所有的心酸无奈。

“你别多想，家里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嗯。”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玮睡着了，而张萍双眼疲惫到睁不开，脑袋却非常地清醒。

直到已经听到鸡鸣，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她梦到自己和女儿在大雨中奔跑，后面很多人在追赶。

女儿哭喊着跑不动了，她只能抱起女儿，拼命地跑啊跑啊，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

然后，她们直接掉下悬崖了。

她立马惊醒，一身的冷汗，直到伸出手摸到李玮温热的手臂，才松了一口气。

张萍先煮好面条，搞好卫生，把面条端到床上给李玮和女儿吃，然后喂猪喂鸡下田施肥。

等张萍从地里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响午，她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先走进房间，没想到婆婆也在。

“妈。”

“你是怎么当人媳妇的？老公孩子饿得哇哇叫，你却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李玮不忍自己的母亲责怪她，主动开口：“妈，她是去田里干活。”

张萍知道婆婆一直不喜欢自己，也不辩解什么，抱起眼泪汪汪的女儿，放到床上。

“干活，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野呢，当时就让你别娶这个克父克母的女人。现在好了，连累你跟着出事。”

“妈，如果你看我不顺眼，把我赶走就好。请问你儿子是不是就交给你照顾了？”

如果换作以往，为了家和万事兴，不管婆婆说什么，都不会顶半句嘴。

可李玮出了那么大的事，问她借钱一分也不肯给，心都是向着小叔子李俊。

既然他这样狠心冷漠，又凭什么来管自己的家事。

“好呀你，我儿子一出事，你就想着改嫁。呸，你可想都别想，你注定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5

本来日子就难过了，婆婆还故意找事，张萍心里就强压着郁气，也就不管不顾地和她吵。

李玮左劝右求也起不了作用，唯有唉声叹气，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一天天地差下去了。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女儿听从他的安排去倒开水，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滚烫的水淋伤了她的脚。

之前几天，张萍出门前，会把饭菜和水壶放到床头柜上，他饿了渴了，伸手就能拿得到。

这天她急着去地里把菜收割好，挑到市集上卖，就只把饭端出来。

水壶却落在灶头上。

李玮和女儿吃过饭，大半天没喝一口水，渴得难受。

便让四岁的女儿去把水壶抱过来，他已经万分叮咛她要小心了。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听到女儿的痛哭声，他急着想要过去看看，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往厨房爬去。

还是邻居听到他们的声音，好心跑来察看，见孩子烫伤得挺严重的，连忙抱着她去了村里的诊所。

张萍直到下午才回来，见到女儿受伤了，又自责又生气，心里想着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呀。

想也没想就骂李玮那么没用，渴就忍着，喝什么水，还把女儿害了……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张萍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也就没注意管他。

晚上，女儿发起了高烧，还说胡话。

她怕女儿会烧坏脑子，就跑去求邻居开车载她们去镇里的医院。

医生说孩子的身体本来就比较弱，加上惊吓过度，才会发烧。

需要吊水降温，并且在医院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没事了，再回去。

张萍只有按医生说的做。

她摸着女儿通红滚烫的小脸，右眼皮一直狂跳着，心里也怦怦怦地感觉不安。

她担心家里的李玮会出事，可已经凌晨两点了，也不方便麻烦别人上门看看。

便以为是自己太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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