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他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和标举诗歌革新的杰出诗人,开盛唐一代诗风,在唐朝诗坛上占有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地位。

韩愈在《荐士》中如此评价:“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句中的“国朝”即唐朝,“子昂”即陈子昂。这两句的大意是:唐代的诗歌最为兴盛,而唐诗的兴盛是从陈子昂提倡诗歌革新才开始的。

陈子昂虽自幼聪慧,曾“谢绝旧友,深钻经史”,不几年便“学涉百家,不让乃父”。高宗调露元年,怀经纬之才的陈子昂,出三峡,北上长安,进入当时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科举考试,不意落第。

落第后还乡后,陈子昂回故里金华山研读,“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为他后来革新文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永淳元年(682年),学有所成的陈子昂,再次入京应试,仍不为人知。

生活在武氏宗亲擅权的时代的陈子昂,虽“学涉百家,不让乃父”,能写一手漂亮文章,但先后两次落第,仍不为时人所重。怎样才能为人所知,为时人所重呢?他苦苦思索着。

陈子昂聪明,颇能见机行事。一次在长安街的集市口,他看到一个卖胡琴的人。那把胡琴不算很好,竟然要价百贯。人们都偷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说抢银子?这样一把胡琴,充其量不过几两银子罢了。陈子昂看到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这个卖胡琴的人说:“我愿意用千万铜钱买你这把胡琴,可我没有带钱,明天这个时候,我拿钱来买,说定了啊!”接着,陈子昂还对众人说,因为他擅长弹奏音乐,他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请大家明天都来看看。

众人都感到奇怪,这个青年人莫不是疯了,卖胡琴的要百贯,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你却如此加码,你是百万富翁,钱多得没处去了?明天看看吧,看你玩什么花样!

第二天的集市口,卖胡琴的那地方人山人海,大家都来看热闹。卖胡琴的早早等在那儿。陈子昂非常潇洒地走来,身后的小童挑着一担酒菜。当着众人的面,陈子昂将千贯铜钱交给卖胡琴的人。众人七嘴八舌地大声呐喊:“疯子,疯子,两个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疯!”这时,陈子昂叫人把小桌子摆好,他面向众人,把胡琴放在桌子上,酒菜放在胡琴前面。然后说道,蜀人陈子昂,天下奇才,有文章百篇,驾着车马奔走在京都,风尘仆仆,却一事无成,胸中的才学不被人知晓。弹琴是低贱之人做的事,我怎么会陶醉在里面呢!说完,举起胡琴,把它摔个稀巴烂。接着,拿出自己写的书稿,送给每一位看客。这些看客们都惊呆了,想不到这位青年人,竟是一个满腹珠玑的文士,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此后,陈子昂的名气被传开了,砸琴的事被传为文坛美谈,名曰“伯玉毁琴”。

没过多久,此事被武则天的侄子建安王武攸宜知道了。他读了陈子昂的书稿,十分欣赏。接着,陈子昂又进士及第,正式踏进官场。武攸宜就把陈子昂召来,让他当自己的秘书。

陈子昂并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人。他的诗的确在当时的文坛上异军突起,如于无声处的一声惊雷,为仍被六朝华美浮靡文风统治的文坛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如他的组诗《感遇》就义兼比兴,感慨遥深: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从此诗可以看出,陈子昂还是挺自负的,不仅因为自己的出身高贵,富有才学,而且忧国爱民,胸有壮志。豪情洋溢之时,每每拔剑起舞。为实现心中的梦想,他四处奔走,心忧天下。在边境,他亲眼看到了战火熊熊,想到天下百姓都盼着过和平的生活。然而,那些统治者真的能记住过去边塞的灾祸吗?它们早已被遗忘在尘埃之中,灰飞烟灭了!

作为诗人的陈子昂,发出的感慨总是深沉的。他常常以朴实的语言,表露心怀四海、一展身手的理想,格调悲壮雄浑,完全摆脱了六朝靡靡之风。可惜生不逢时,久沉下僚,最后又被小人所害。这是一个敢为天下先的英才的不幸!

很是可惜,陈子昂投奔的武攸宜并非是一个爱才若渴的王爷,而是一个叶公好龙式的人物。他只是用一些文人来装装自己的门面,为他歌功颂德。真是可怜武则天,还把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当作宝贝。

万岁通天元年,陈子昂随武攸宜东征契丹。谁知武攸宜根本不懂军事,在他的指挥下,军队一触即溃,唐军处于存亡危急的关头。这时陈子昂挺身而出,请求带领万人去冲锋。而武攸宜根本不听不进他的意见。

此时的陈子昂,心中悲愤实在难平,便登上当年燕昭王求贤所筑的黄金台,仰望那辽阔无垠的天宇,俯瞰莽莽苍苍的大地,浮想联翩,神思激荡。历史与现实,如同电影的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对历代兴亡的反思,世道艰难的体验,知音难遇的苦闷,种种感慨如潮水一样在胸中奔涌,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天地如此广阔,人的生命为何如此短暂?时代需要英雄,而燕昭王那样不惜千金买马骨、礼贤下士的明君为什么不再出现?我们虽然看不到前人,但为什么不能创造比前人更辉煌的业绩?人类社会总要前进,明主应让那些有所作为的英雄豪俊有用武之地啊,但为什么志士仁人备遭磨难?极度悲愤之下,他想起《楚辞·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一股诗情便喷薄而出,再也不顾诗要严密的格律,圆润的音韵,和谐的节奏,发出了对宇宙时空的长啸: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就是世代流传的《登幽州台歌》。可以说,这是诗人在对人生和历史作了深沉的思考后,道出了古今无数怀才不遇者的心声,诗没有精雕细琢,既不整齐,又不押韵,纯是自然感情的瞬间爆发,但意境苍茫遒劲,感情真挚激荡,故能激起广大读者的共鸣,以致万口流传,光景常新。

人生中,人们常常考虑人和自然的存在,人为何如此的渺小而天地却这般的浩大,为什么人不能像天地那样永生?古往今来,不少人企图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不老人生,用渺小的生命创造无限的不朽伟业,但结果都是失败,因此不得不匍匐在严峻的时空下面作苦苦的挣扎,并由此发出无穷感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这首诗完全舍弃了个人一切不幸遭遇的描述,把“人”的存在放到广漠无边的宇宙背景下来表现,引入到对有限和无限的思考,从而强烈地暗示了时空的无限性,反衬了人生的短暂和个体的渺小,形成极大与极小的冲突,在读者心理上产生巨大的恐怖感和深刻的孤独感。

人既是万物的主宰,又是时空的奴隶,时空造就人,又成了人的樊笼,这就是人的悖论!因而,在这个世界上,放眼望去,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蝇营狗苟,醉生梦死,只知道用钟表的时间,来享受来度过短暂的一生,仿佛人生的价值就在“名利”和“享受”的标尺上。陈子昂却不愿为时空的奴隶,以振聋发聩的呼声,令天下有志者对生命作深深的反思。

因此,这首诗就成了唐诗里感人的篇章而永垂不朽。它颠覆了从六朝留下的各种靡靡之音,给大唐诗坛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所以,元好问在《论诗绝句》中说:“论功若准平吴例,合着黄金铸子昂。”

(文中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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