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拔的地方总会有高境界,这句话适合于解放军西北部队进藏英雄先遣连。

先遣连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骑兵部队某部第1连,进军西藏阿里地区部队的英雄集体。这个连队由汉族、蒙古族、维吾尔族、 藏族等7个民族的136名干部战士组成。

1950年8月1日,该连在团保卫股长李狄三率领下,从新疆于田的普鲁出发,克服了高原缺氧、风雪严寒等困难,艰苦跋涉数百公里,翻越终年积雪海拔6420米的昆仑山,到达藏北高原。一路上,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尊重藏族人民风俗习惯,宣传并严格执行民族政策,受到藏族人民的欢迎。1951年 5月28日和后续部队在扎麻芒保会师后,又继续前进,跨越了海拔7615米的冈底斯山的东君拉达坂,8月3日抵达阿里首府噶大克,为解放军胜利进军藏北高原,为保卫祖国神圣领土、和解放西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挺进和驻守藏北的短短一年间,全连共有63名官兵光荣牺牲。1951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领导机关授予该连“进藏英雄先遣连”称号。

关于先遣连我们在以前的文章里介绍过很多,有很多朋友询问先遣连最终的结局,即除了进军途中光荣牺牲的60多名官兵,其他英雄后来过得怎么样。在这方面史料为我们留下来的记忆非常有限,即先遣连完成任务返回新疆后,连队活下的来的官兵大多数或是回了原籍,或是进了兵团农场。其中几位英雄的经历是这样的:

彭清云:特等战斗英雄,先遣连副连长,曾担任呼图壁疗养院管理科长,乌尔禾兵站站长和二十九分部副部长等职务。

李子祥:先遣连指导员,执行任务时失去5个手指,曾担任新疆军区后勤部门协理员。50年代末,被复员回家,后被恢复离休干部待遇。2013年12月5日病逝于山西闻喜县。

曹海林:先遣连连长,起义干部,进藏途中入党,转业后曾担任农二师三十五团副团长。1978年病逝于云南.

周奎琪:侦察参谋,曾担任农三师四十一团副业队长,离休干部,已去世。

斯拉甫:先遣连三排长,哈萨克族,转业回新疆老家,曾担任乡干部。

杨富成:先遣连二排长,复员回到乌鲁木齐,2005年病逝。

我所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

彭清云,1995年前后,我在乌鲁木齐军干所工作时,曾经见过他。他是四川蓬溪人,1948年3月加入解放军。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一直下放在克拉玛依乌尔河兵站当站长,直到后来被前往检查工作的一位军区领导发现,才调至新疆军区后勤部门,享受副师级待遇,成为先遣连中享受级别待遇最高的人。但是,那时,我太年轻,并不懂得从先辈与英雄的身上汲取他们革命的精神和营养,以至于白白浪费了很多接近英雄的机会。现在想起来,在后悔中有太多的感慨,但已不可挽回。

马占山,先遣连战士。据说,他是当时先遣连官兵中年龄最小的人。他是是甘肃临夏人,后来当过侦察班长、侦察参谋、翻译科长、阿里军分区留守处主任。1976年转业到地方,任阿里地区工交局副局长、地直机关党委书记,1983年,担任阿里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1988年,离休后和爱人曲珍来到拉萨生活,但因感到高原气候不适合安度晚年,后来到兰州定居。

1975年,阿里地区首府新址狮泉河要建一座烈士陵园,地区和部队党委决定将“先遣连”英雄们的遗骨迁移到烈士陵园。因为了解当时、当地的情况,最终马占山成了执行任务的最佳人选。他带了一台大卡车和一个班的战士,又一次踏上了藏北无人区,来到“先遣连”当年驻地扎麻芒堡。

然而,除了李狄三的墓清晰可辨,其他人的墓地连名字都没有。马占山他们含泪从坟堆下、堑壕里挖出了30多具烈士遗骨,把他们分别装在我们带去的新面袋子里。后来,马占山他们又到巴噶等地找到了牺牲在解放普兰途中的几位战友遗骨,将烈士的遗骨一起运至狮泉河后,在烈士陵园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因为多数遗骨都无法分清是谁的,只好修了一个李狄三的墓,其余的合葬为一个墓。”马占山说,“这也是我为先遣连那些牺牲的战友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在兰州晚报的同事穆珺在2012年电视剧《先遣连》播出后,曾经采访过马占山。当时,马占山已经86岁,但仍然有着“清晰的思维、挺直的身板、轻快的脚步”。在那次采访中,马占山向穆珺透露了这样一个关于先遣连的细节:在困守雪域200多天,完全失去后勤供给的情况下,先遣连官兵们只能靠打猎维持生命,很多同志都“走”了。但在1951年5月28日后续部队赶到时,有几位战士却因为听到这一消息太激动了,“高兴死了”,“我们只好将他们就地掩埋了……”

藏族姑娘曲珍是1960年走进马占山生活的,他们在兰州的晚年生活很幸福。

另外是,在先遣连之后到达阿里的后续部队中的某团团长安志明。安团长的部队到达阿里后,妻子王君植也随队而来,是部队的宣传干事,两人在阿里生下女儿安阿里。但让人想不到也想不通的是,王君植在老家有位男同学非常爱慕王君植,听说王君植结婚后,出于嫉妒,那位男同学竟然写信告王君植是“特务”。在那个年代,有时这样的一封信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王君植由此被隔离审查,和安志明离婚。

同样讲述以先遣连为代表的、为解放西藏阿里而英勇献身的人民解放军,可歌可泣英雄事迹的电视剧《雪浴昆仑》播出后,剧组采访了安阿里。安阿里泣不成声:“我母亲因为是被冤枉的,她自然不服,就一直申诉。后来母亲得到平反,那时已经46岁,她进入了新疆阿克苏一家报社当编辑……当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在乌鲁木齐重逢时,我父亲已和一位女医生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我的母亲悲痛欲绝……”而《雪浴昆仑》编剧李君为了编写剧本,从2009年5月开始,和出品人李德华走访6个省,采访当年先遣连的老战士和知情者达百余人……英雄的历史就这样被一代代人记录、抒写,这也是对先辈们宝贵的革命精神的传承和发扬。

还有一位值得一说的老人陈永泰,他是先遣连烈士陈忠义的儿子。陈忠义牺牲时只有34岁,时间大约在1950年底或1951年初,但家人得到他牺牲的消息却是在1963年。当时,陈永泰已经15岁,但他与父亲“相见”时已经距父亲牺牲整整60年——直到2010年,陈永泰才在部队帮助下,来到了阿里狮泉河,才找到了父亲陈忠义的墓。

此后,陈永泰听说“进藏先遣连一些烈士的家属估计还不知道亲人牺牲的情况”,便开始了自己大海捞针般的寻找。他面对的难点一是:63位烈士分布在9个省和自治区,其中家庭地址有村名的19人(没有一个准确的),有乡镇名的5人,有县名的22人,有市名的2人,只有省名的16人。二是:一部分地址存在笔误或口误。如把“秦渡镇”写成“劝土镇”,把“方家寨”写成“方家裁”等,有的由于解放后乡村合并使原来的地名不存在了。三是:有些烈士的名字不准确。如把“张佛子”写成“张佛成”,把“甘正华”写成“甘绍华”等。

陈永泰说,由于时过60多年,烈士的父母及妻子(一部分末结婚)已经去世,现有儿女或侄儿侄女以及孙子辈对亲人没有印象,因此,对发出的寻找信息引不起注意,这些都为寻找增加了许多困难……2016年5月8日,陈永泰寻找烈士家属的求助在中央电视台《等着我》栏目播出,现场找到了一位烈士家属,节目播出后又找到了5位烈士家属。为此,陈永泰已先后跨越了山东、山西、河南等6个省22个市(县),与一些烈士家属取得了联系,但另一些烈士的亲属还没有找到……

大约在2002年,我曾经到过狮泉河烈士陵园,见到过这些烈士们,他们就在孔繁森的“身后”,在高海拔的昆仑山默默无言。我记得,那一年昆仑山的“红”柳开得很艳,像鲜血在涌动,如河流在奔腾,又如我们抬起手臂像英雄们致敬。归来后,我曾经写下过这样一些长短句: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你一定要把我埋得浅一点

这样,在祖国有难的时候

我依然能起身而战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你一定要把我葬得高一点

这样,在祖国有事的时候

我仍然能及时看见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你一定要把我埋得浅一点

葬得高一点

如果你还能听到我在唱向前的歌

那一定是我时刻准备着

为祖国奉献

请记住

一定要把我埋得浅一点

葬得高一点

也请你和我一样

时刻为祖国而战

我想,也许在五百年或者一千年之后,我们再读先遣连的故事,就一定会发现,它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在这一时期崛起的标签,因为它在当下已经和更多的英雄事迹一起融入了复兴中华的壮烈史诗。

最后,我想要说的是,1993年春天,孔繁森赴任阿里地委书记,听到先遣连留在雪域高原的壮歌后,含泪给南疆军区发了一封电报,请军区首长和政治部的同志们转告先遣连当时还健在的10余位老英雄:“阿里再穷、再困难,也要给英雄们提供生活费用,阿里人民心甘情愿为他们养老送终!” 先遣连的英雄们听到这一消息后,激动地热泪盈眶,彭清云代表先遣连的老兵们,给孔繁森回信,感谢阿里人民没有忘记他们……如今,孔繁森的墓地也在狮泉河烈士陵园,就“站”在先遣连英雄们的前边。

烈士永存。在这里,英雄前赴后继,为的都是属于我们的、共同的、伟大的事业。(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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