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振威

(一)

清晨,寒雨如丝,天空旷远而又阴沉,冷风袭来,不由裹紧衣服。

沿着山野小路信步而行,左右野木花草皆因深秋的冷风细雨而枯败摇落,远处农田已秋收完成,地里满是老秧桔梗,不过山上绵延成片的古松倒是苍翠不减。

说起雨,我们往往会想到凄风苦雨的长亭离别,古人于此更有发言权,现在交通工具神速,八千里路不足半日便可抵达,古人远行往往时不知归。宦游的官员,远澍的将士,流浪的侠士,赶考的举人,行脚的商人,探亲的农夫,无论何种身份,倘若世道不好,本就路途遥远而又不幸遇强人盗匪打劫,或遭暴雨淋湿感染风寒,都可能客死他乡。

恋人的长亭离别,不仅因不能相依而痛苦,而又有一去不回之担忧,加上那湿冷沉闷的秋雨,怎不令人神伤?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当时滞留巴蜀之地,而其亲友却远在北地长安,这对于本就多愁善感的诗人来说,岂不愁苦更甚。

说起雨,我们还会想到一个夜雨的孤馆驿站内,一个羁旅天涯的游子,青丝难遮白发,披散肩头,夜临窗前,窗外雨愁如丝,淅淅沥沥,这愁丝连绵到千里之外的家乡,心中怎能不念起年长多疾的父母,枯守无依的妻子,意气相投的好友,和善质朴的相邻?四处漂泊,难收家书,家中亲友可还安好?故乡的景色应是依然,他不禁想起那远山的木叶萧萧,秋风起兮,黄叶满天,寂寥无人;晴空野鹤逐行云,嘶鸣阵阵,任性逍遥。如此景致,何日才能再赏?唯有将之化为诗篇,日日吟诵,稍有遗忘便徒然心悸。雨点滴落,连夜不止,紧紧地敲打着他经岁月冲淡而松动的心志,催促着他快快还乡。饱经世间风霜洗练的浪子不觉滴下两行泪,不知何处是归期,不知归去是何乡。

(二)

雨它作为一种美的意象,经常与诗人的各种情感结合在一起融入诗中,寓景寓情,皆有雨。

它有时给人狂风骤雨的恐惧,有时给人缠绵悱恻的柔情,有时是“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无奈哀伤,有时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喜悦,有时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悲凉,有时是“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的豪情,有时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豁达,有时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新,“可惜和风夜来雨,醉中虚度打窗声”的闲适,“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迷乱,“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奇妙,俯拾即是,不胜枚举。

拿陆放翁的那首《剑门道中遇微雨》来看:

衣上征尘杂酒痕,

远游无处不销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入剑门。

这首诗的的最后一句不需多想,看着都愁,该诗有多种译文,有两种较典型的翻译,如下:

一、

衣服上沾满了旅途上的灰尘和杂乱的酒的痕迹。出门在外去很远的地方宦游,所到之地没有一处是不让人心神暗淡和感伤的。我这一辈子就应该做一个诗人吗?骑上瘦驴在细雨中到剑门关去。

二、

衣衫上面,一路上的尘迹夹杂着酒痕,远游在外,处处风光牵动着我的心魂。我这辈子是不是只该当个诗人——蒙蒙细雨中,骑一头瘦驴,进入那雄关剑门。

二种翻译在诗人对远方景色的感受方面产生分歧,也就是“远游无处不销魂”这句,一种是处处黯然神伤,一种是风光无限。联系诗人的一生的来说,亘古男儿一放翁,他报国之情昂扬不灭,却郁郁不得志,并有“胡为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志士凄凉闲处老”的悲叹,由此而论,第一种翻译更为符合作者的心声和一生遭遇,但作为一个懂诗的人来说-我不敢说我是一个诗人-我觉得在放翁在骑驴入剑门时对风景的的感受,不看下句,实难看出感伤,除了承接下句的自嘲显出无可奈何的神伤之外,这远游确是风光无限的“销魂”,有人或许还听不明白,我笔力有限,表达不出全部感受,但心却与诗人相交,神却与诗意相会,不足言之。

细雨中,一个浪荡不羁的老人,破衣上沾染着灰尘酒迹,骑在驴身上,醺醺然摇晃远行,夹着几丝愁绪,看着远方的景色,心驰魂动,最后消失在剑门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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