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侄文稿》是唐代书法家颜真卿追祭从侄颜季明的草稿。行书纸本,纵20.8厘米,横75.5厘米,二十三行,凡二百三十四字。书于公元758年(唐乾元元年)。

此文稿追叙了常山太守颜杲卿父子一门在安禄山叛 乱时,挺身而出,坚决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倾卵覆”(《祭侄文稿》),取义成仁,英烈彪炳之事。祭悼其侄颜季明更见疾痛惨怛,哀思郁勃。本帖通篇用笔 之间情如潮涌,书法气势磅礴,纵笔豪放,一泻千里,常常写至枯笔,更显得苍劲流畅,其英风烈气,不仅见于笔端,悲愤激昂的心情流露于字里行间。被元人鲜于枢誉为“天下行书第二”。

原卷前后隔水有宋“宣和”、“政和”小玺、天水园印及历代鉴赏收藏印鉴数十方,还有鲜于枢、张晏、周密等人题跋。宋《宣和书谱》有著录,清乾隆时入内府,原卷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維乾元元年、歲次戊戌、九月庚

午朔、三日壬申。第十三(“從父”塗去)叔銀青光祿

夫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

刺史、上輕車都尉、丹楊縣開國

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於

亡侄贈贊善大夫季明之靈口:

惟爾挺生,夙標幼德。宗廟瑚璉,

階庭蘭玉(“方憑積善”塗去),每慰

人心。方期戩穀,何圖逆賊間

釁,稱兵犯順。爾父竭誠(“制”塗去,改“被迫”再塗去),常

山作郡。余時受命,亦在平

原。仁兄愛我(“恐”塗去),俾爾傳言。爾既

歸止,爰開土門。土門既開,凶威

大蹙(“賊臣擁眾不救”塗去)。賊臣不(“擁”塗去)救,

孤城圍逼。父(“擒”塗去)陷子死,巢

傾卵覆。天不悔禍,誰為

荼毒?念爾遘殘,百身何贖?

嗚乎哀哉!吾承

天澤,移牧(“河東近”塗去)河關。泉明(“爾之”塗去)

比者,再陷常山(“提”塗去)。攜爾

首櫬,及茲同還

(“亦自常山”塗去)。撫念摧切,

震悼心顏。方俟遠日,卜爾幽

宅(“舍”塗去)。魂而有知,無嗟久客。

嗚呼哀哉尚饗!

赏析

章法节奏变化

颜真卿著名的行书作品还有“三稿”——《祭侄文稿》、《争座位稿》(按:亦称《争座位帖》)、《告伯父稿》(按:亦称《告伯父文稿》)。其中,《告伯父稿》为刻本,书、刻皆不足以称善。《祭侄文稿》与《争座位稿》实为绝妙之品。

草稿因其性质,书法尤为率意,但率意显真情,无刻意之迹。《祭侄文稿》运笔迅疾,情绪激动,与其悲愤之情有关。其书法最妙处,一在其字的点画密聚,草成一个块面之处;二在其枯笔连擦写数字之处。这两种现象交相映衬,造成虚实、轻重、黑白之间的节奏变化,再加上草稿特有的率意所造成的用笔“不拘小节”,和结体的偏于松散,形成了颜体稿书风格。《争座位稿》也有这样的特点,只不过因是刻本,这些特征不似《祭侄文稿》那么真切而已。此外,草稿的涂改、添加之处更增添了率意感,这本是因草稿而自然形成的,如果有着意仿者,将古人的诗文拿来再行涂改一番以追求率意之趣,不免东施效颦,流于浅薄庸俗。

线质沉实挺劲

颜真卿的行书信札、草稿,如《祭侄文稿》等。因其用途和行书书体的形式特点,使其点画用笔中舍弃了对起笔、收笔和转折、勾趯等处的刻意求工,但却保留了沉实挺劲而浑厚的线质,结体则变严谨端庄而为宽松多态,章法又随势产生紧松、疏密的变化,这正体显出颜真卿书法的艺术创造力和高层次的书美意趣。

颜真卿的真书严谨至极,而其行书却能放任随意,不拘绳墨,轻松空灵,富有情韵。研究颜体行书,所依据的是他的信札草稿,而这些作品都是在平时的非郑重的实用用途中产生的,由于是随意所为,无意于佳,所以能表现出真情实意。

点画厚重,用笔圆浑,结体宽博,这是其真书和行书都具备的基本特征。但由于行书多用于非郑重用途的随意书写,使其艺术天才、灵感性情随兴得以充分喷发,故其书法点画飞动,多连笔之势,体态就势变异,奇妙无穷,焕发出浓郁的书卷气息。

线条节奏运动

《祭侄文稿》线条节奏随着作品的展开而不断改变。开始时线条沉稳、含蓄、笔画断开,随着连笔增加,速度加快,但一些连续性极强的线条之间,总有些点画断开的字作为隔离带,以至使作品在总体节奏不断趋向奔放、疾速的同时,隐含着抑扬的交替。当然,每一次循环都把整体节奏推向更激越的一个层次,作品最后在线条无法遏止的推移中结束。作品线条的外部运动和内部运动都包含了丰富的层次和极为细微的变化。它展示一种连续的完整的过程,展示了一种运动在某种精神背景支持下演变、推移,以至达到另一种无法预想的节奏状态的过程。从作品的起端无法推想它的结尾,更无法推想它在延续中的一切变化。这是手稿、信札类作品与写本类作品在节奏上的区别。

《祭侄文稿》等作品中的线结构与运动节奏取得了很好的呼应。点画断开的单字使字间空间与行间空间融成一片,成为一些相对稳定的字内空间的背景,但是当线条连续性增加时,字间空间时而与字内空间融合,如“都尉”、“何图”、“无嗟”等,从而转入另一种空间态势,使线条所牢笼的空间与背景处于更紧张的冲突中,以至最终插入行间空间,在各种空间无法调和的冲撞中奏出结束的音符;行轴线也与运动节奏相呼应,平直——动荡——恢复清晰的轴线,每一次这样的反复都使轴线远离作品开始时的基调,而在作品结束时产生最强烈的震荡——这也是从起端无法预想的尾声。

作品“时——空”节奏这种复杂的变化,不可能是作者刻意追求的结果,否则总会在某些细节上露出着意刻画或是摆布的痕迹——在他的楷书作品中多少含有此种因素,但没有在《祭侄稿》中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这就是说,左右这件作品复杂节奏的因素,不处于形式构成层面,也不处于作者对形式构成的意识中,而潜藏在作者精神生活深处。《祭侄稿》的文辞透露了有关信息。颜真卿的侄儿季明在安史之乱中牺牲,这件作品是颜真卿所撰祭文的草稿。可以想见作者行文时的沉重心情,但铺辞行文,总还得对情绪有所克制,然而随着文章的展开,作者逐渐陷于抑制不住的悲痛中,不能自已,直到文章结束,还可以感到作者无法平复的心境。情绪的波动成为控制这件作品节奏的支点。这当然不是说情绪和线条节奏之间存在精确的对应关系,而是说在决定作品构成的极为复杂的深层原因中,可以找到这样一个层面:在这个层面上,作者的情绪活动涵盖了一切;同时这一层面与形式构成层面之间影响自动进行,不受意识的干预。这便是书法创作中的“忘情”。

真挚感情

《祭侄稿》坦白真率,是以真挚情感主运笔墨,激情之下,不计工拙,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进行创作的典范。个性之鲜明,形式之独异,是书法创作述志、述心、表情的典型。作品中所含蕴的情感力度震撼着每位观赏者,以至于无暇顾及形式构成的表面效果。这恰是自然美的典型结构。

《祭侄稿》是由真挚感情浇灌出来的杰作,是心灵的奏鸣曲,是哀极愤极的心声,是血和泪凝聚成的不朽巨制。在“忘情”状态下的无意识的表现手法使作品产生出无比优美的艺术效果。是经过长期探索而在这非常的一瞬间产生创变突破的实例。

《祭侄稿》的线质遒劲而舒和,与沉痛切骨的思想感情融和无间。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风”,也唯此作品能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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