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纯净的嗓音，甜美的声线，她的经典歌曲是90年代的独特记忆，她就是周蕙。提到周蕙，第一时间让人想到的就是那首《约定》，当年，周蕙把这首歌的国语版唱得红遍大江南北，获奖无数。可以想象，周蕙出道时是何等气势如虹。只是这14年来，周蕙经历了各种坎坷，从遭遇背叛，到亲人离世，再到失恋，她的这段人生如同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家人的陪伴、朋友的帮助、歌迷的鼓励，以及对事业的热爱，她更加坚定了要重新做回自己的决心，终成凤凰涅槃。

曹可凡：周蕙你好！

周蕙：曹老师好！

曹可凡：首先祝贺你这张新的唱片《不被遗忘的时光》可以面世，给我们先介绍一下吧，这张唱片有一些什么样的想法？

周蕙：整张专辑其实是翻唱了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一些我童年到我少女时期的回忆的金曲，然后我翻唱了十大女歌姬的这些过往非常代表作的金曲。我觉得好像当歌手当了19年，慢慢地越来越感受得到我存在音乐圈里头的功能性，还有扮演的角色应该是要带给大家什么样的感受。所以我觉得在即将要迎接我的20周年之前，推出了这张作品，我觉得好像是一个成绩单，一个总结，一个阶段性的任务。

曹可凡：翻唱别人的歌曲，我相信其中有个重要的原因是致敬，是不是也有另外的因素，中国人常讲借别人的酒浇自己心中的块垒？

周蕙：我觉得都有，当然还有要弥补一些遗憾，我觉得我生错年代。很多很好的作品，我可能没有机会当原唱，但现在我们有很好的录音技术，有很好的新的音乐逻辑和不设限的音乐框架，我觉得可以再重新地把这些音乐作品拿来演绎一次，也算是满足自己心里头的那种遗憾，然后也挑战自我。

周蕙的新专辑《不被遗忘的时光》，收录了 60-80 年代 " 经典歌手的经典作品。周蕙希望在碎片化和速食化的环境中，自己可以 " 坚守这一份很老派的作风 "。

曹可凡：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几位原唱者，她们听过你这次翻唱的，她们有什么反馈？

周蕙：有，像苏芮苏姐，还有甄妮姐，是我自己比较有联系的两位大姐。她们给我的反馈都很正面，我觉得当然她们还是有一种提携后进的感觉，不想给我浇冷水，所以都说我唱出了自己的风格，她们很喜欢。当然当中还有一些可能我不认识，辗转通过一些关系，把我的新的演绎方式给原唱听，比方像陈秋霞，她唱了《偶然》，她是原唱。还有像欧阳菲菲，她也听了我的演绎版本。其实我觉得还蛮害羞的，要让原唱听到我一个全新的演绎版本，其实要有一个很强大的心脏去接受接下来的结论到底是什么。

曹可凡：她们具体怎么说？比如你和甄妮、和苏芮就比较熟，她们怎么跟你说的？

周蕙：我觉得其实像甄妮姐的《海誓山盟》，因为甄妮姐的演唱方式，她就是一个大姐，她的风格就是很开放的，她唱歌很海派的。我觉得她看到了我的优点，就像我看到她的优点是一样的，她不是想要来踩我而已，而是她真的想要提携后进，然后告诉我当中做得很不错的是什么，比方像我用柔美的方式去演绎了一个新的《海誓山盟》。

曹可凡：苏芮怎么说呢？

周蕙：苏芮觉得我把心痛的感觉唱得很好听，我想真的是做足了功课，然后也真的是用一种很敬畏的心情在做整张专辑，我不想要把这些经典在我手上搞砸了。

属于周蕙版本《海誓山盟》，周蕙用心拿捏新旧平衡、冒险颠覆，唱出了属于周蕙独特的个人魅力。

周蕙：我觉得真的是因为时代不同了，那个年代可能我们觉得做任何的事情都有精英，我其实也曾经感叹过说网路崛起的年代，是不是当歌手，还是说所谓的艺术家，还是表演人士，门槛变低了，任何只要有镜头的地方，我都可以表演。可是那个表演呈现出来的品质好不好，真的还是取决于观众朋友怎么选择。我有一天也是心情蛮难过的，我在电台听到了一首歌，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但是就是一个网路崛起的所谓的网红唱的一首歌，我真心觉得不好听，可是她出了专辑、她出了唱片。我那天就在想我也当了歌手当19年了，我怎么会，也是在出唱片，难道歌手的门槛变这么低吗？那天我就跟我学习表演的老师聊了这件事情，他说那怎么办呢？我说我惟有把自己，再更精进自己，在歌唱这条道路上面学习更多，充实自己，让自己的演艺道路也好，唱歌这条路也好，可以更专精，让大家可以区别出所谓的专业和业余差别在哪里。所以我在做这张专辑的时候，我的心情不是只单纯地用一个流行音乐的方式去做，我希望它是可以拿来欣赏的。就像我们在这样的洋房里头，放着一个黑胶唱盘，你是去欣赏音乐，而不是只学了歌，然后去KTV唱一唱，当个麦霸而已。所以我对这张专辑的企图心是这样子。

曹可凡：我想起有一位当代艺术的健将安迪·沃霍尔很多很多年就说过，在未来的岁月里边，也许每个人都会有15分钟红的时候，我想他的语言在今天得到了证明。

周蕙：对。就像我刚刚看到老师用的是手写，写的稿子，我已经好久没看到有人用手去…

曹可凡：我还是古法。

周蕙：对，我非常感动，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充分地去体现我们人，那个人情味的感觉。这些东西是靠我们的手去做出来的，所以这张专辑，我们一开始也在挣扎说，我们是不是就直接发数码音乐就好了，不再发实体了？但是想一下，我真的觉得实体的东西握在手上，它的温度、触觉，你翻阅时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都是很有人情味的。和你直接网路一个键按了下来，放在耳机里头这样听，那个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曹可凡：所以你用这样一种怀旧的方式，是不是也代表自己在这个行业做了差不多20年，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小结？

周蕙：算是。我觉得我已经不单纯只是一个唱歌的人，而是一个疗愈者，我觉得我用歌声去和大家交朋友，利用歌声去疗愈每一个心灵。虽然说我们现在的节奏很快，好像很多生活当中的小幸福、小确幸，很多小快乐。可是真的大家都被疗伤了吗？只有回到家里头，关在房间才知道。

曹可凡：我今天听到一个非常让我震惊的消息，那就是费玉清小哥准备退出歌坛，作为同样在歌坛打拼这么多年的歌手，虽然你们差着辈分，所以从同行的角度，你怎么看他这个决定？今天因为也有很多人来问我，从我的角度，我当然尊重，他双亲的故去对他的这种…

周蕙：心里头的那种打击也好，不舍，各方面的情绪都会在心里头。我觉得人，不管在哪个领域里头，迟早都有离开的那一天，只是时间点是什么时候。我也常常都在想说，如果我的声音变质了，我可能看起来不再那么美好了，我总是也会要想定哪一天我要离开。那个离开，我不会不舍，因为我觉得我把最好、最辉煌，或者最好的声音表现留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总有一天我也得离开，所以我觉得我是祝福小哥的，我相信他觉得他阶段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在音乐圈里头留下了非常多很经典、很好的作品。我还在想说我这一次唱的都是女歌手的作品，我哪一天一定要唱男歌手的作品，而且里头一定要有费玉清的作品。

对于像周蕙这样的歌手，我们经常会假设，如果她去参加时下流行的选秀节目，会不会比现在更红很多。怀才不遇是个苍凉的词儿，写满了人生的无可奈何。所幸，当我们听到她新专辑里面的歌曲时，我们还是能想起那个笑得很甜，嗓音清澈的姑娘。

曹可凡：其实这张唱片之前差不多也经历了五年，这五年自己都在做什么？

周蕙：当然这几年刚好有很多那种选秀型节目，包括艺人去参加的歌唱比赛型的节目，我也去参加了几档，我觉得也是学习。其实我本来是很害怕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去站到那样的舞台上面。很多的邀约，其实在早期，我都是尽量能推就推掉，我觉得那个压力很大。你想想看我一张专辑要搞这么久，我怎么有办法每个礼拜就面临电视录影，然后赶快再学一两首歌。

曹可凡：而且因为你是专业的歌手，你要站在这个舞台上和其他专业歌手比拼。

周蕙：压力更庞大。

曹可凡：新人没有问题，但是你一个成熟的歌手来说，你那个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了。

周蕙：对，所以其实我是很害怕的。当然我觉得在前几年，我觉得真的自信心的打击，在合约纠纷的那几年，真的是严重地受挫，我严重地怀疑自己会唱歌吗？我有办法继续地回到市场上吗？我其实一直都在自我怀疑，但也因为去参加了这一两档的歌唱型节目，才让我不再自我怀疑。虽然我很害怕，但当我决定要站上去的时候，我觉得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把它做好，我就很认真地投入。虽然很烧脑，每个礼拜都在想歌单，每个礼拜都在想要怎么样见招拆招，我觉得太难了。

曹可凡：刚才我们说了，你唱片的名字叫作《不被遗忘的时光》，是不是希望有一些记忆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

周蕙：我觉得应该是说很多事情，我们都以为我们忘记了，但其实某些音乐的旋律一响起的时候，你真的是瞬间会穿越回那个时候，我觉得这就是音乐很神奇的地方。刚好我的老总提了这个想法说，我们下一张专辑来做翻唱好不好？他也算是正中下怀，因为我一直很喜欢老东西，老的歌曲在我的心目中也一定有它的地位在那边。像我刚刚说的生错年代，有很多歌曲还是很想去完成它，只是苦无机会。所以这次刚好就抓紧了机会，可以去唱一些过往很想唱，但还没机会唱到的歌。当然这些歌都是我童年时期的一些回忆，我觉得童年无忧无虑，虽然很多歌词，你不见得懂它的意思是什么，可是那些旋律是真的深深印在心里头的。现在长大了，尤其是这张专辑的抒情歌，有一些疗伤的歌曲，文字可能看起来很简单，每个字，你都读得懂，小朋友都读得懂，但你不知道它背后的含义。我发现终于成长到一个，可能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我终于读懂这些文字了，我有把握可以把它唱好。所以在这个时间点来做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挺好的。然后好像也成长到了一个会想当年，当“想当年”几个字冒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真的自己长大了。

曹可凡：有没有想过，甚至可以挑战一些年代更久远的歌，比如上世纪30年代、40年代的歌？

周蕙：有。我在2001年的时候其实已经发了两张老歌翻唱，而且是以上海为蓝图，因为夜上海那个时期，上世纪30、40、50年代是我非常喜欢的，然后也很向往的年代。可能那时候港剧看太多，《上海滩》之类的，所以我对那个年代有很美好的感觉。所以那个时候有唱了像《我要你的爱》、《秋叶》、《今宵多珍重》这样子的歌曲，在那两张碟里头。所以我觉得这次刚好很巧妙地延续，我常常说我是跨世纪歌手，上世纪30、40、50年代唱过了，这张专辑是上世纪60、70、80年代，我是上世纪90年代末出道的歌手，一路已经唱到2018年了。

曹可凡：所以你可以唱满百年。

周蕙：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

曹可凡：可以做一个精选，《周蕙百年精选》。

周蕙：太棒了！

作为实力派女声，周蕙纯净的天籁之音曾萦绕在很多人的青春岁月里，征服了无数歌迷。而周蕙与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令她的歌迷十分羡慕，在她的成长道路上父母对她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曹可凡：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家庭的成长氛围是什么样的？

周蕙：我的双亲走的是一种极端个性，我要说的极端是，其实我的父母亲都是双鱼座，都是非常感性的。可是我父亲就是那种有点偏向溺爱我的那种状态，我的自信可能是来自于我父亲给我的，他永远都说没关系，你这样做得很好，即便我做错，他都觉得反正可以重来。

曹可凡：采取鼓励的方式？

周蕙：对，我妈妈就是比较走打压路线的，就觉得你不能做错，你怎么可以做错？一定是你哪个地方粗心大意了，没有注意到，所以会导致你做错。所以我觉得会让我过得更谨慎、更小心，是我妈妈给我的个性。所以我觉得在这样子，我达到一个平衡的情况底下，我觉得目前的我感觉还蛮好的，我个人认为蛮好的。

曹可凡：你大概小时候什么阶段，什么样的人生阶段，开始显示自己有这种歌唱的天分？

周蕙：我喜欢唱歌。但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唱歌，就是开心，喜欢唱，喜欢哼哼唱唱。

曹可凡：自己在小的时候，心目当中最崇拜的歌手是谁？

周蕙：那当然是邓丽君了，我相信所有的华人，不光海内外，世界各地某个角落，只要有华人的地方，一定有邓丽君小姐的声音。这也是我的目标和方向，我觉得从小听歌，这么美丽的嗓音，毫无瑕疵地唱着每一首歌曲，所以小时候很喜欢唱邓丽君小姐的作品，所以这张专辑里头当然就不能漏掉她的音乐作品。

曹可凡：因为在我们的成长经历当中，邓丽君的那一页是非常重要，原因是在她之前，我们所听过的那些音乐作品，和她之后我们所听过的作品是不一样。

周蕙：分水岭的感觉。

曹可凡：我们家亲戚从国外带了那种卡式的那么小的录音机，那种卡带，从里边放出那种吱吱呀呀的声音。现在想起来肯定是很不好听的声音，质量很差，但是这种音乐的感觉却是感动我们。

周蕙：是。我觉得那个年代可能真的是在技术上面没办法突破，但大家真的是喜欢那个氛围，音乐的旋律性也好，建构出来的那个情感也好，是过往我们不曾接触过的。

曹可凡：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机缘，能够进入到歌坛，而且艺术圈所有的竞争都是那么地激烈。

周蕙：我觉得也是一个运气、一个缘分，因为我本来学的是戏剧，而且我打算走幕后，我想要当导演，根本就没想过我喜欢唱歌，竟然可以变成我后来的事业。只是当时在19岁，我想要为自己年轻的声音留下一个记录，所以我到了一个录音棚里头去录了一张我自制的CD，录音棚的老板觉得我声音不错，才把我引荐给当时的经纪人，然后才开始走歌手这条路。所以我觉得是个缘分，我还真的是在家里面接到电话说你想出唱片吗？我想说这是诈骗电话吗？怎么会有人打电话到家里问你，你想出唱片吗？这是天方夜谭。后来我还真的是跟这个录音棚的老板求证，他说是我把电话给他的，我才慢慢去接触，然后慢慢打开自己的心房。

曹可凡：当时台湾的流行歌坛，其实那个年代出了很多人，怎么能够在芸芸众生当中慢慢起来？所以这个当中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

周蕙：你说这些方方面面，绝对不是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女孩子可以办得到的，所以我觉得是团队很重要。即便到今天为止，我觉得一张专辑出来，呈现出来的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个声音，旁边有太强大的团队在包装这整件事情。所以我只是很幸运地坐在这里，然后享受了那个光环而已。

曹可凡：你出的第一张唱片叫作《周蕙精选》，一般所谓精选基本上是我出了很多张唱片，然后选一点点。第一张唱片就叫作精选，怎么讲？

周蕙：所以我觉得那是老板，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可能真的对我很有信心。那张专辑，我听他们工作团队在说，总是要发唱片之前，会开一个大会，然后会让每个人去选你心里头听了这十首歌，你最喜欢的三首，以前要排打歌顺序，主打歌要是什么，然后第二首是什么、第三首是什么。结果发现怎么整张专辑11首歌，几乎很平均的，每一首都有人喜欢。所以老板突然间不知道应该要选哪一首歌当主打歌，所以才有了这个灵感说，它像一张精选集一样好听，所以第一张专辑才大胆地启用这个名字叫《周蕙精选》。

曹可凡：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作为一个歌手当时出唱片，因为和现在数码时代不一样，那时候唱片销量的好坏就代表你在市场上的成功与否，你能否被这个市场所接受。

周蕙：真的是当时整个氛围，再加上那一年“台湾9·21大地震”，其实整个城市的氛围是很悲伤的。刚好《约定》这首歌不是过分地欢快，也不是过分地悲伤，刚好有一种好像安定人心的感觉，然后也给了大家很多的希望。因为我们要，不管是走过什么泥泞，我们都要做更好的自己。所以我觉得这首歌反而是安定了大家的心灵，所以让这首歌打开了传唱度，一个缘分。

曹可凡：当时你的形象也是比较卡通的。

周蕙：对，第一张专辑。

曹可凡：所以那个时候大家对你的印象可能，那个形象，你那些歌所表达的这种意境，让大家能够记住。

周蕙：想象空间很大。

曹可凡：所以当第一张唱片顺利完成之后，有没有觉得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就出来了？

周蕙：我觉得我人生的转折点是在于我合约纠纷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