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两年前参加一个婚礼，对男方家长的发言记忆犹新。

那位面目儒雅的大叔，面对着身着盛装的儿媳说道：“小薇啊，以后你要吃苦了，真是抱歉。”

台下的宾客都听得一头雾水，毕竟大喜日子的标配是吉祥话和祝福语。人们习惯用“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来为婚礼画上圆满的句号。

可那天，新郎的父亲反其道而行之。

他握着话筒，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以后你会很辛苦，等有了孩子，你会更忙、更累。当然，小张会帮你，但即便如此，你也会比现在苦很多！我代表张家感谢你！”

同桌吃饭的朋友中，有一位已婚已育，她听到这里，忽然鼻子一抽，动情地说了一句：“真是个好公公！”

那时，我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我正沉浸在恋爱的美妙里，高先生忙着为我剥虾，莹白带粉的虾肉一个个放进我面前的小碟子。我吃得心满意足，痴迷地盯着新娘的头饰与婚纱，同时也开始幻想我的婚礼、我的婚姻生活。

一定很幸福很美好。

我们肯定会是跳出俗套的那一对，结婚就是奔着甜蜜而去的，怎么会和吃苦扯上关系呢？

2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我的想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我也做了围城中的人，对婚姻的酸甜苦辣有了切身体会。

它的的确确，是带着些苦涩的。

蜜里调油是恋爱的专属形容词，适合婚姻的，却是五味杂陈与笑中带泪。

从前我把所有精力都拿来对付工作，婚后却不得不面对乱七八糟的客厅与厨房。而那个婚前殷勤的男人，也偶尔露出懒惰邋遢的样子来，为洗碗拖地斤斤计较。

然后，经济压力接踵而至。

人一结婚，花钱的地方似乎就一下子多了起来。房贷车贷、人情往来、生儿育女、吃喝拉撒，样样都压着钱包，也压着心。

我们把各自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是为了分享生活的甜，其实也是为了分担生存的苦。

只是后者，通常都会被私心和欲念有意无意地隐去。

但这些并不是最苦的。

最大的痛苦，在于夫妻之间的微妙变化。

比如被柴米油盐替代的风花雪月、三观不完全吻合引发的种种纠纷、激情褪去的茫然失措……

我们吵架、冷战，用最恶劣的方式来惩罚对方，将彼此都弄得心力交瘁。

还有等在未来的偶然或必然的苦难，那些躲不掉的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无论哪一个，都可能把一对平凡夫妻推进深渊。

原来，人生的苦并不会因为结婚而减少，反而会在两个人的碰撞摩擦中越来越多。

原来，结婚根本无法规避痛苦。它改变不了人生的本质，它只能影响我们的生活方式。

3

前几天看来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男人破产，铁了心要和女朋友分手。

他说：“你走吧，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趁现在年轻漂亮，赶快去找个能对你好的人！”

姑娘哭泣着摇头：“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啊，我不要离开你！”

男人颓丧：“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来养呢？”

“那你继续养我吧。”姑娘抹着眼泪，“养我很便宜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男人一愣，随即泪光闪烁，伸出手揽住姑娘的肩。两人拥抱在一起，我隔着手机屏，都感受到了满满的爱意。

故事戛然而止，但这样的相濡以沫，却已在人间上演千万遍。

当年梁家辉娶江嘉年，预算只有八千港币。只够买一枚钻戒，订一间蜜月套房，再吃一顿豪华晚餐。

马云还是个没权没势的不起眼男人时，张瑛嫁了他。创业初期，张瑛辞职追随丈夫，把自己一股脑扔进厨房，无怨无悔地给员工们做饭做宵夜。

我的父亲母亲，结婚后一穷二白。两人养过猪、种过地、扛过包，在生活的惊涛骇浪前手挽手走了大半生。

……

吃苦其实也是婚姻的必修课。

那一纸婚书连接起来的，不仅仅是生活，更是生命。而生命中最无法逃避的，其实就是生而为人的痛苦与挣扎。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容易二字。

4

在医院的B超室等候区看到过一个动人画面。

妻子虚弱地瘫在轮椅上，丈夫交了单子排了号，便半蹲下来仰头面向妻子，一遍遍抚摸她的脊背。

整整十几分钟，他不曾停歇，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妻子的疼痛。两个人都不说话，那情景却安然和谐，苦难似乎也望而却步。

我坐在旁边看，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那天晚上7点，高先生带着高烧腹泻的我，匆忙坐上开往省城的最后一班大巴。我一路都昏昏沉沉，他也是那样温柔地拍着我、哄着我。

到了医院，他又跑前跑后办手续交费，在病床前整整守了一星期。

就是那七天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让我坚定了嫁给他的决心。把他拉进我这注定艰难的人生，同时也做好负担的心理准备，陪他去熬赚钱的苦、人生的愁。

婚姻不易，可那句温柔的“别怕，有我在”，却已经稀释了疼痛，暗示着苦中会透出甜来。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还有数不清的风暴等在前方。

而我们结婚的最直接目的，其实正是寻找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对抗命运的哀伤，一起走过生活的阴霾。

同甘共苦，才是婚姻的最基本属性。

5

许多人都以为，幸福会紧随着婚礼自然而然地到来。

可事实是，它意味着另一个开始。

而那个开始连缀着的，往往是鸡飞狗跳的世俗日子。它们与理想、爱情、人生价值等高大上的追求，构建起了真实而具体的婚姻。

大家都渴望通过结婚来实现阶层飞跃一步登天，可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婚姻的最直接价值就是找个战友组队，在这艰难的人生中共同打怪升级。

从此后资源共通、利益共享、苦难共当。

对，结婚是为了活得更好更快乐。可这种好，往往酝酿在层层叠叠的苦涩中。

我特别喜欢电视剧《金婚》里的演绎。

一对平凡夫妻，从青丝走到白发，一起养家糊口、养育儿女、处理感情危机、为父母养老送终，吵吵闹闹地走到人生暮年，又忽然传来儿子车祸去世的噩耗……

永远记得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在雪地中蹒跚而行。那个情景，或许足够用来诠释这么一句话：婚姻是一场修行。

匆匆半生，和所爱之人携手相伴，穿越命运设置的重重障碍，寻觅到爱情和人生的真正意义。

人生实苦。

越长大，就越理解这四个字背后的百转千回。

婚姻作为人生的一部分，其实也逃不出苦乐交加喜忧参半的定律。

但请切记，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陪他吃苦；也不是受过苦，就一定能等来甜。前提是他懂你的苦，并会为此而愧疚，想要补偿。

吃苦这种事，也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