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亲的手从肩上向后扣住绳子,双臂和身体几次努力都没有将那捆木柴背到背上。母亲并没有看到我,她拖着那捆沉重的木柴向干渠的另一边后退。

文旅新疆:永远的母亲,戈壁上的沙枣花

刚刚进入五月,树木就已经开始呈现出深沉的色彩,仿佛一个个逐渐成熟的青年男女,散发着活力,张扬着个性。当我们的视觉被一片片深沉的绿色包裹起来的时候,有风轻轻拂过,还有那醉人的芳香撩拨着人们的热情。就算南疆的人们早已对五月的燥热习以为常,但是当沙枣花开放的时候,人们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她那迷人的金色和馥郁的芬芳所吸引。

沙枣树并高大且树身不直,枝桠交错,布满尖刺,就连她浅绿色的叶片上也覆盖着一层厚腻的银粉,在阳光下闪着清辉,仿佛静静的低吟,诉说着千百年来她与岁月和风雪抗争的故事。她没有柳树的妩媚;没有白杨树的伟岸,没有胡杨树的峥嵘,也没有红柳的鲜艳,但她却是塔里木盆地少有的防风沙抗干旱的物种之一。

在她的身上唯一张扬的就是那迷人的、幽幽的芳香了,每年五月间,沙枣树上就缀满了一串串挨挨挤挤的花苞,原本很沉静端庄的枝条,突然就变的妖娆起来,那些披着银纱似的,米粒大小的花骨朵,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喷涌出来,在微风中悬挂起一串串风铃样金黄色的小花,这些小小的花朵像是迷幻的笑颜,娇羞的躲藏在绿叶间。那特有的芬芳无遮无拦的在田野、在林间肆虐飘逸,不知不觉的美了空间,醉了心情、迷了情致......

沉醉在沁人心脾的甜蜜与美好中,目光在一树树银色的叶片,黄色的花朵间自由自在的游弋,思念的触角穿透花香,越过岁月的肩头向流年张望,留在记忆中的甘甜和苦涩,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历程和浓烈的情感。画面就像一张发白的胶片永远定格在母亲的笑容和身影上。

沙枣树不妒不争,默默开花结果。每到秋季,树上就会挂满红红黄黄的但却毫不起眼的果实。这些果实除了有鸟儿果腹外,剩下的就只有受到乡下放牧人的青睐了。

文旅新疆:永远的母亲,戈壁上的沙枣花

可是对于生活在六七十年代的兵团人来说,贫穷和饥饿就仿佛是那个时代的一种宿命。据哥哥姐姐说,那个年代沙枣就是我家的粮食。因为家里穷,有上顿没下顿的,为了家里大大小小八口人不饿肚子,父亲常赶着牛车去四五公里外有沙枣树的地方打沙枣,沙枣打下来后装在麻袋里拉回家,母亲先用簸箕簸出叶片杂物,淘洗干净再掺点水上锅一煮,最后掺上玉米面蒸出沙枣馒头。

一家人就这样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吐着沙枣核勉强填饱了肚子。姐姐说我那时还小,吃沙枣馒头时总是又哭又闹,被母亲哄着吃下那些食物。到底沙枣馒头什么滋味,是吃沙枣还是吃馒头,我丝毫没有印象。但就是母亲的沙枣馒头使一家人度过了一个个饥饿的日子,而这段日子却成了哥哥姐姐们终身难忘的记忆。

时光的脚步不知不觉迈进了九零年,在外地读书的我,又像往常一样,到了月底就回家去取下月的生活费。我在距家300米附近的公路边上下车。十二月底的天气滴水成冰,灰色的天空和那些同样灰色的景物,使这普通日子显的更加苍茫而冰冷。

远远的,我就看见公路左边那条干渠的渠帮上,一个木被柴压弯的身影背对着公路,这身影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看不到面孔,辨不出性别。只见身影猛地向后一挺身体,同时松开了肩上的双手,背上那捆硕大的木柴就呼呼啦啦地裹挟着渠边上的干草,在掀起的尘土中滚落到了干渠的底部。

随即,那个身影在腾起的朦胧中冲入足有六七米宽的干渠底部,拖着那捆沉重的木柴向干渠的另一边后退,直到尘土散去,我才认出那是母亲。母亲穿着自己手工缝制的棉衣棉裤,本来个头不高又略微发胖的身体在这套冬装下显得有些臃肿,全是泥土的深蓝色罩衣罩裤上还有几处撕破的口子,母亲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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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并没有看到我,她拖着那捆沉重的木柴向干渠的另一边后退。从这里回家,还需要穿过公路,再翻过一条坡度很大的排碱渠,就是现在想要把这捆木柴弄上干渠也不容易。母亲先是把那捆木柴拖到渠边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背对着木柴跪下,双手从肩膀上方向后抓住捆木柴的绳子,上身大幅度向前倾斜,一条腿和肩上的双手一起用力,人站了起来。等身体站稳后,母亲缓缓转过身体面对渠帮迈出了一条腿,一只手深深的抠进面前的泥土里。另一条手臂向后紧紧抓住捆柴的绳子,努力让那捆木柴在肩上保持着平衡。

看着母亲的身影,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我怕自己的叫声使母亲受惊,也不敢贸然出现在母亲面前使她难堪。说不出的痛撕扯着我,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母亲背着那捆柴几乎是爬到渠帮顶端,先是一只手攀着上面,臃肿的身子向右微倾,显出很努力的样子,然后抬起左腿搭上渠帮,让自己大半个身体都趴在了渠帮上,这才把那捆木柴掀翻在身体一侧站了起来。

母亲拍拍身上的泥土,这才抬起头看见远处的我。我连忙装作刚看见母亲的样子冲母亲跑去,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妈,你怎么又去砍柴去了?”“刚下车吗?”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赶紧回家吧,外面冷!”。空气冷的都好像凝结了起来,满面灰尘的母亲额角上却沁出了汗珠。我低着头,强忍着泪水,伸手就去提地上木柴,“妈,让我来吧!”,可那捆木柴是湿的,我哪里提得动。“你没有干过这活,哪里背的动?”母亲夺过我手中的绳子慈爱地看着我。“赶紧回家吧!我猜你要回来了,今天专门准备了猪肉馅,包你喜欢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

听着妈妈的话,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颤抖着声音喊着:“妈,你就别操心我了,让我帮帮你吧!”母亲看我哭得稀里哗啦,边笑着说:“赶紧回家吧!”边背对着那捆木柴蹲下,我赶紧把捆木柴的绳子递到母亲手中。母亲没有戴手套,裸露的手上一道道沙枣刺刮出的伤痕,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有的鲜血已经和混合着泥土凝固了起来。

母亲的手从肩上向后扣住绳子,双臂和身体几次努力都没有将那捆木柴背到背上。我心如刀绞般楞在那里。“姑娘,你还傻站着干啥,赶紧帮妈放到背上啊!”看着母亲的手,想着母亲的艰辛,母亲的话音落地我才缓过神来。赶紧抓住那捆木柴,“妈,一、二!”母亲听到我的口令,借着我微弱的力量,双手猛地向上向前一提拉,身体迅速一弓,沉重的木柴就到了母亲弯曲成将近九十度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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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回家,回家给你包饺子!”五十八岁的母亲在前头走着,迈开迅疾的步伐,几乎看不出身上的负重,好像也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根沙枣刺已经穿透棉衣扎入了她的脊背,她手上的伤痕还在留着血,好像那沉重的生活负担从来没有压垮过她的脊梁。母亲背着那捆木柴穿过公路,努力控制着速度,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翻过那条深深的排碱渠,又走了了二百余米才回到家。

院子里那些带着沙枣刺的木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院落的一角,潮湿的枝干截断部位还呈现着干净的木质本色。看着这堆足可以烧半年的木柴,我那些刚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母亲的肩上扛的哪里是木柴?这分明是一家老老小小的生活,是儿女的世界,是母亲给孩子深深的爱。

母亲见我这副模样,笑着说:“还不快洗手,我擀皮,你来帮妈包饺子!”听着妈的话,我默默地擦去脸上的眼泪“妈,家里有这么多柴,你就不要再去砍柴了,路那么远,你又背那么多,还要翻过那么深的干渠和排碱渠。”妈妈麻利的擀着饺子皮:“反正冬天了,闲着也是闲着,多砍点柴就少花点钱。我和你爸都喜欢吃用木柴炒的菜做的饭。再说了,你们兄弟姊妹不是也都喜欢木柴做的饭吗?你们不是每次都说你爸爸用木柴炖出来的猪蹄又烂又香吗?”

母亲嘴上说的很轻松,但她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布满伤口且皲裂的的手,都在告诉我,母亲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辛劳。我的母亲,这位来自胶东半岛的山东姑娘,她早已把青春埋葬在塔里木盆地的茫茫戈壁中,早已把爱全部根植在这片土地和她六个孩子身上了,母亲就像一棵坚韧的沙枣树,默默不语,任凭风吹日晒雨淋,坚强的挺立和守望着她的儿女和土地。

时光飞逝,人生易老,岁岁五月,今又五月,砍柴人已永远离开她的儿女远去。花事未央,戈壁上的沙枣花芬芳如故。儿女心中的记忆永不褪色,那些柴火饭菜里的米香、面香、肉香依旧在舌尖回味悠长……穿过沙枣树的繁枝茂叶和缕缕幽芳,母亲,母亲……我看到了母亲!母亲就在这茫茫的戈壁上,在沙枣树金黄色的花朵里,在沙枣树风刀霜剑也永远击不垮的树干里……

文旅新疆:永远的母亲,戈壁上的沙枣花

(文/图 签约作者 云水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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