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斗中英勇顽强、威震

南疆的炮九师战友们!想念你们!!

第三章 初战喋血

第5节:他的腿不知炸飞何处 惨叫着哭喊妈妈救救我

1984 年7月11日 阴有小雨

正吃晚饭,来了命令,大家放下饭碗,乘车去前沿阵地挖炮工事。凌晨,越军发起猛烈进攻。炮弹在阵地上四处爆炸,副团长高喊:“注意防炮!趴下!趴下!快趴下!!”但炮弹的爆炸声和我方向越军开炮的轰鸣声混在一起,我听不出哪是开炮的声音,哪是爆炸的声音,只感觉到处都在响,到处都在炸。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部队跑步出发挖炮工事 1984

整个战区闪光耀眼,炸声震耳,山摇地动。大家第一次上来,不知道如何防炮,也没人交待该如何防炮,一时间乱成一团。

有人四处奔跑,有人趴进草丛,有人聚成一堆。三营一位新兵,感觉身上疼痛,用手一摸少了一条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会,没人能顾得上他,也根本不晓得他的那条腿被炸飞到何处。炮弹爆炸后山上的草木被燃着,到处飘动着火苗和浓烟,空气中夹带着刺鼻的火药硝酸味。

远方一座民房被炸到升起一片大火,映红了天空。初次经历这种场面,惊恐万分,让人感到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有士兵扯着嗓门破口大骂:“卫生员!操你妈死哪去了!他腿炸掉了!快拿药箱来!!”呼叫声很急,可能是伤者的老乡,呼之而来的却是炮弹的剧烈爆炸声,闪光中,看到有人提着药箱飞奔过去,但伤员的嚎叫声听起来令人觉得恐怖,他惨叫着哭喊“妈,妈呀,快来救救我,呜呜,妈妈……”要是他亲娘在身边看到听到,非心痛死不可。这是炮十六团开赴前线后战斗中出现的第一位重伤员,黑夜里有士兵摸索着把他抬到车上,司机加大油门,闭灯向野战医院急驶而去。

第一轮炮击刚过,副团长喊开始干活!士兵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各连队的领头干部也在传话“都起来!开始干活啦!……”跑进橡胶林的人也陆陆续续往这边走。

突然,“啾————”一个长音,是炮弹飞来的响声,大家噗嗵卧倒一片,没有听到炮弹的爆炸声,却传来三营长的厉声责骂:“是谁?是哪个王八蛋吹的囗哨!老子枪毙了他!他妈的是谁?!”这谁呀,也太不像话,这一会还有心情学着炮弹飞来的声音练口技,真他娘够呛!这口哨吹得也太像了。

大家惊魂未定,重新爬起来,刚刚挖了没几掀,越南方向突然几道红堂堂的大片闪光,把黑夜燃亮,红彤彤的弹丸越过越南的山峰,从天际朝这边飞来。“卧倒!快散开!卧倒!”王副团长急急的吼叫着,声音都变了调,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炮火轰鸣的夜晚 1984

后半夜,天上下起了雨,炮击渐渐稀落下来。

我们接着挖掩体,为了防止出现重大伤亡,一部分人先去山坳里散开防炮,我们六连也做了调整,副连长刘玉勤和二排长姚卫军带一组,副指导员王松山和一排长陈英带另一组,大家轮流干活,这样干速度反而加快,我们的工具本来不多。

雨越下越大,太紧张加上没有吃饭,身体冻得哆哆发抖,寒冷的雨夜里,我和几位士兵分散蹲在山坳灌木丛中,两手抱着膀子抖动着取暖,一身的泥水狼狈不堪。

新一轮炮击开始前,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大家麻利的登上汽车,车与车之间保持约50米间隔,司机们技术还行,闭着车灯猛开。汽车吼叫着越过三道弯,心情放松了,身上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车速一快,凉风灌进车厢快冻死了,人人喊冷。

刚驶过三道弯 ,跤趾城的重型火炮开火了,司机们加快速度,朝落水洞方向驶去。雨渐渐停了,坐在车尾厢向战场方向望去,闪电交加,炸雷般的爆炸声一阵盖过一阵,激战又开始了。

注:是欺负越南人炮弹少,还是显示我们艺高人胆大?不足百米的狭长区域用一个炮兵团百分之七十的人来这里挖炮工事,如果敌人有足够多的炮弹,这么密集的士兵拥挤在此将会受到重创,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

炮十六团为什么刚到前线就马不停蹄的拉了上去,而且连警卫排、侦察分队、炊事兵全部上阵,战况真的有这么紧急吗?这里面真正的原因不在团里。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野战医院1984

据相关资料透露,1984年6月19日,越南二军区在河宣省河江市一个叫北光村的地方召开了秘密军事会议,由总参谋长黎仲迅主持,副总参谋长黎玉贤、二军区司令员武立等越军高级指挥员参加,同苏联军事顾问共同制定了“MB-84” (即“北光行动”)逐点收复阵地的战役计划。

我总参情侦部门截获这一行动计划后,军委命令云南前线指挥部作好战斗准备。 7月10日,我部风雨兼程抵达麻栗坡落水洞,前线指挥部急令我炮团在13日前务必展开,占领炮阵地并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以加强步兵40师火力。团司令部立即做出慎密方案:11日夜挖火炮工事,12日夜进入阵地,13日投入战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12日凌晨,越军开始行动了。

84年7月12日早上八点多,连队接到上级通报:今天凌晨,越军出动一个师的兵力对我老山全线阵地发起进攻。我守军步炮协同,对来犯之敌以毁灭性打击。歼敌1400余人,敌团级以下军官失踪25人,战斗仍在继续中。

传来这个捷报,大家无比兴奋,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能和一线步兵共同战斗。 中午吃饭时,炮班战士张毅(安徽霍山人),因太紧张,不慎造成枪走火。当时吴英来副营长和刘玉勤副连长(江苏东台人)正站路边说话,子弹从他俩人之间飞过,打在路坎一棵树上,树皮打掉一块露着白茬,子弹在树杆上钻了个洞。

连队给张毅记“严重警告”处分一次。指导员强调说:下次再发生类似情况,就让他去步兵前沿当军工、炸碉堡。

注:陆军第一军军部由军长傅全友、政委史玉孝带领,于1984年7月23日率陆一师、三十六师、炮九师师部、炮三团、炮十四团离开浙江湖州开赴前线,84年12月份开始接11军的防,但在一军的战史上记载有参加了84年7.12战斗,让一些参战老兵不解,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事实上是对的,炮十六团当时是隶属一军的部队,我们参加了7.12战斗,就等于陆一军参加了这次战斗。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张毅在前线1984

7月13、14 部队继续开进,在茨竹坝安营扎寨,进行战前训练。全营侦察兵登上2040高地,开设观察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大山,我们每人携带四十多公斤重的武器装备,汗水湿透了全身。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一会烈日灼照,片刻又大雨倾盆。雨水刚小一点,太阳又钻出来猛晒。营长笑着说,这就是云南十八怪的第一怪:前边下雨后边晒。

我问:那第二怪是什么?

营长笑而不答。几分钟后,解放鞋被黄泥沾成大沱沱,只好脱下赤脚前进。营长说:这就是第二怪,赤巴脚比穿鞋子爬山快,呵呵。

这座高山海拔太高,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被大雾笼罩。能见度好的时候,一天也只有三、四个小时。雨过天晴时能见度特别清晰,可以看到远方的一个越军雷达站和哨所。

我们驻扎的这个山顶,有一个我空军的雷达站。我和周斌去他们那玩时,站上的一个排长说,越军的那个雷达站我们不动它,原因很简单,我们这个雷达站和他们相遥望,谁也不炸谁,大家心照不宣,避免损失。站上的兵们养了只大狼狗,看着很吓人。

雷达站有台黑白电视机,可以接收越南台节目,但节目很落后,用的是幻灯片技术,一次闪一个画面,还很多雪花,没有我们这边的节目好看。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团长王纪庚(中)在前线1984

注:敌人在7.12反扑失败后,上级临时取消了我部“13日前占领炮阵地” 的应急计划,改由去茨竹坝战前适应性训练。

7月15日晚上,接到团指通报。说有越军特工队渗透到这一带,夜里或许会来偷袭,要我们注意防范。我们兵分三路,在帐篷内点根小蜡烛,埋伏在周围三个小高地的石林中。我抱了一箱手榴弹,装了满满四个弹匣子弹。

这一夜,大家不敢有半点大意。我伏在草丛中,胳膊腿都麻了,只敢扭动一下身子放松放松,任由蚊虫叮咬。天快亮时,也没有发现越军特工。不过,这次埋伏很成功,大家忍受着蚊虫叮咬,没有一人用风油精、清凉油之类的药品,也没有发出响动。 说实在的,我们并不盼着越南特工来。

7月16日团指挥部命令,二营抽出三名侦察员配合昆明军区侦察大队到敌后侦察。有营部马红(浙江嘉兴人)排长、汪如申班长和我。

接到命令我们马上动身,到山下营指挥所后情况又有改变,营部侦察员吴玉才替换我,虽然很想去敌后侦察,又不能抗命,只好回到山上。上山后大家正在议论这事,五连侦察班长张广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营长不让我去,换人了。营部侦察班长刘献忠说,万富,不去还好,去敌后不是闹着玩的,能不能活着回来很难说。

7月18日得知班长还没动身,我和王国良去看望他。我俩找到了去敌后侦察小分队的住处,这里是靠山脚密林处一座普通两层楼的民居,木制结构,墙体用竹木搭建,不太宽的木楼梯踩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二楼有些昏暗,侦察员们歪歪斜斜的躺在地铺上,靠墙放着一排微型冲锋枪。

我一上楼,班长就看到我了。他略显惊讶,站起来和我们握手,其它队员面无表情的各自想着心事。

人多说话不便,我们三人走下竹楼。班长说,明天晚上出发,这几天主要强化越语口语练习和特战训练,作战任务出发前三号首长亲自传达,三号首长大家谁也没见过。从班长的说话语气和表情,看刚才房间的气氛,我感觉到他们非常紧张。

老山轮战(3)——初战喋血(续)

图:战前训练 炮兵观察所 1984

临别,班长送我俩至山道口,我们三个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班长眼含泪花,哽咽着说这次去可能回不来了。如果回不来,请王国良在战后务必去他家一趟,探望他母亲一次,这次去敌后最让他牵挂的就是母亲。说完,我们三个拥抱在一起。班长又送我俩一程,才依依惜别。

是啊,中越边境埋着数不清的地雷。这次行动只有一名工兵,我祝愿战友们平安归来,祝愿班长能平安归来。(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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