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诗同仁

张晓辉，男，曾用网名静水流深

70与60之间，河南开封人，喜分行。

暖石

左边是石头

右边是石头

前边是石头

后边也是石头

大的小的圆滑的棱角尚未磨平的

水，去了远方

河道里只剩下石头流淌

沉默中的喧哗

分为两部分

发亮的最终会到天上

接受某种暗示

剩下的保持星垂平野阔地沉默

草，顺着夜色爬上岸

灯光却在更远处成为岛屿

此刻，虫鸣静寂

作为世间唯一的柔软之物

我尚有余温

又被忽略不计

死亡是另一种方式

1940年，我将死于法国和西班牙的边境小镇。

——瓦尔特.本雅明

亲爱的本雅明

能自主死亡真是太好了

放下放不下只是个伪命题

只是一个抵达

只是厌倦只是想换个衣橱里的外套

只是河流在此转了个弯

离开迫害，战争，极端还有你喜爱的折中

忽然就暗了

暗到再也听不到争议和风声

一些人开始读你的书

把你从角落里

拽出来仔细翻检

现在，过去的都还在继续

下次死的时候就不要墓碑了吧

墓穴可以再深点

没有绝对的自由和静

但，草可以长它的

你睡你的

和解

我已与我和解

就像过了七年之痒

那些曾经闪耀着火苗的小蛇

此刻已黯然

惊讶，惊喜或者愤怒

这些太消耗能量太浪费了

平静或微微一笑就可以

搪塞出

一副大家都能接受的样子

这一切多像墙上的挂钟

它滴滴答答

指针向上爬不会慢

下落时也不会快

它忠于职守

但它不能据此认为自己就是时间

它和我一样

一生

都在画无用的圆

鸟

生于孤独死于沉默

一只鸟

嫌弃白天的嘈杂而夜晚过于黑暗

也啄食谷粒和草籽，饮下清泉

相信春天会在一只鸟的体内

生出青绿和芳香

可那些虫子呢

吞下快感

排出罪恶和忏悔

阳光阅读树叶的经卷

隐身其中的喙

是一把无法放下的刀

一只鸟巨大的躯体

应是虫子理想的墓穴

就像鸟每天投宿的林子

就像墨水终要回到的墨水瓶

早年的虫子

蜂拥而出

吃掉饲养自己的墓穴

秋天辞

秋将天空拉高

只是让它看起来更像穹庐

更接近于圆

以丰收命名死

赞美黄金和蓝色

霜叶的火焰很美

要瘦下来河流的走向

干涸

或是另一个开始

花被依次摁灭

交出果

像整理遗物

大地空空荡荡

可有可无

一副吊儿郎当地样子

爬山虎

爬山虎它只是

爬。

不结果也不开好看的花

2002年姜家胡同的整个夏天

爬山虎用体内蓄积的凉

耐心地织一块锦

有雨的时候深些，快些

日头毒的时候

会慢

我在窗前看它

替它担心

我和它互不隶属

爬山虎终于爬上墙头的时候

暮色重重地跌落

秋风拂过黄叶

露出它水泥或青砖墙上细密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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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

阳光汹涌

小草，树木，偶尔飞过的鸟

泅渡。

树叶筛下的缝隙里，蚂蚁顶着巨大的饭粒回家

水塘里的鱼紧盯着饵

它对生着倒刺的钩有选择性失忆

眺望春天

我，落笔为旷野的一个墨点

想帮蚂蚁搬家

完成这桩浩繁的工程

想去掉鱼钩的倒刺

给鱼一个改过的机会

想对着白云喊一声

唤回跑远的风筝

远处的群山什么也不做

同往常一样

它们围拢过来倾听

一切已熟视无睹

有人正在拭去那缓缓升腾的雾气

湖水有渐渐瘦下来的平静

叶子无声坠地

芦苇簇拥着在岸边站好

日头从山那边滚落时

阴影开始慢慢加深树丛，我

和石头

没了虫鸣的草地，嘈杂

这么早，这么快

这一切已熟视无睹

还不想离开

我想等那只头缩进羽毛里的

鹭鸟

把它蜷起的脚换下来

这静寂，是短暂的

树，灯光，马路和楼群

黄昏

雨，点亮了它们

情景何其相似

亲眼看见宽大的寿衣包裹他

小小的

像一个空了的茧

破壳的人

终将要回到壳

我知道

不等一场雨下完

别在腰间的斧头就会生出斑斑锈迹

越来越像他

渐渐把血肉放下

烟火气放下

还有这虚妄的黄昏

只留下静寂

不，这静寂，也是短暂的

后来

每落一场雨

暮色便加重几分

蝉声稀疏

似一场云雨后的尾声

这若干黄昏中的一个

雨水洗过的石榴发出青红的亮色

蚂蚁忙碌

草棵，小树，石头

有几只爬到了我的身上

方向明确又杂乱无章

哦，感谢这不加区别的认同

头发，秋草一样荣枯

皮肤隐约有松弛和绵软

衰老让我感到满足

一枚鸟鸣跌落

远处湖水的波纹像渐渐打开的手掌

在人间

经常强调的孤独

在他们走后我收到了。

深夜或雾里行走时自己的一声咳嗽

有时黑色有时白色

他们并不相爱

活着时争吵

死后却安静地又在一起

爱与不爱

原来只有在分别之后才能知道

就像我对他们的抱怨

从此可以分为两种了

一种是以前自己说过的

一种是以后说给自己的

在云冈

圣殿

属于佛祖

石窟是野鸽子的

祂微笑

祂悲伤

祂庄严

祂静寂

仿佛世间所有的倾诉

已提前预置了答案

一切都是刚刚从石头里请出来的样子

佛看上去有复杂的简单

你为何而来

佛不开口

我亦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