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9年初就被含冤执行死刑的滕兴善，不可能知道了几年后，死者会“亡者归来”，更没有机会知道，为了平反冤案，整个家庭花了十七年的时间。此后，所有人都认为孙小果已经死了，没人料到会上演“亡者归来”。

这些“亡者归来”的案件，是这个前法治社会进程中的阵痛、代价和牺牲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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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4月27日早晨，一位晨练的老人在麻阳县城的锦江河边，发现一个蛇皮袋子，他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被肢解的6块女性尸块。警方立即成立了"4·27特大杀人碎尸案" 专案组展开侦破。在对失踪人员的排查中，警方发现曾在麻阳县城当时的“广场旅社”做过服务员的贵州省松桃县人石小荣离奇失踪。

随后，麻阳警方到石小荣贵州老家，找到石的四姐，经过简单辨认，石小荣被警方认定为被害人。警方根据肢解尸体的手法比较专业这一特征，将疑凶的调查范围集中在医生和屠夫两类人身上。没多久，没有找到涉嫌的医生，就找到了一个当屠夫的滕兴善。同年12月6日，滕兴善在自己的肉铺里被警方带走。经刑讯逼供，滕兴善被迫认罪伏法。专案组为此还摆了两桌庆功酒，祝贺为民“除了害”。1989年1月28日，滕兴善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临刑前，执行人员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滕兴善大声说：“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1994年，麻阳县城广场旅社的老板刘国沅因做榉木生意到贵州，正好去了石小荣五姐石树珍的家，石树珍告诉他，原来石小荣一直还活着，还拿出了石小荣写给她的信。原来，当年石小荣在他的旅社里只做了两个多月的服务员，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1993年年中，石小荣突然回到了贵州老家。她告诉大家，1987年她被人贩子从麻阳拐卖给了山东鱼潭县农民赵洁友为妻，1992年在为赵生育一双儿女后才与老家亲属联系上。回到家后，石小荣听说了滕兴善的冤情后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给一个幸福的家庭以致命的毁灭。

经过滕兴善子女多年申诉，2006年1月18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依照审判监督程序对滕兴善故意杀人案做出再审判决，滕兴善被宣告无罪。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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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1月20日，湖北京山县一名叫张在玉的女子失踪，几个月后，附近某村的水塘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未经鉴定，只由张在玉的亲属简单辨认，警方就草草地确定死者是张在玉。当时，张在玉的丈夫佘祥林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为此，他遭受了残酷的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佘祥林先是被判死刑，因存在种种疑点被发回重审，京山县人民法院后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佘祥林有期徒刑15年。之后，佘祥林进入沙洋监狱服刑，其前后被关押时间达11年之久。

2005年3月28日中午，张在玉的幺妈黄某正在厨房做饭，一位村民突然赶来报信，“张在玉回来了!”黄某对该女子的容貌久久端详，最后确信面前的女子正是11年前“被杀身亡”的侄女无疑！原来，当年张在玉精神异常，离家出走，后流浪到山东，在山东再婚生子。十年后，她病情恢复，想起前夫佘祥林，才决定回家看看，竟然发现佘祥林因为“杀妻”而在狱中蒙冤服刑。

当年的警方怎么就把一具无名女尸错认为是张在玉，又把根本无罪的佘祥林错当成杀人凶手呢？其实，这个冤案原本可以避免。因为早在1994年12月27日，佘祥林一审被判处死刑后，一直为弟弟佘祥林鸣冤的佘锁林，在湖北省天门市石河乡姚岭村八组打听到张在玉曾经出现过。并且，该村3名帮助并收留了张在玉一晚的村民为此写下了一份证明。此后，佘锁林拿着准备好的材料以及申诉状去找到办案民警和有关部门，没有得到重视，也没有人去调查，办案的民警还呵斥说，“你们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了”。

张在玉突然回家后，上演了震惊的“亡者归来”，当地一片哗然。慎重起见，公安机关通过DNA鉴定，证实了她的身份。2005年3月30日，湖北省荆门市中级法院紧急撤销一审判决和二审裁定，要求京山县法院重审此案。4月1日，39岁的佘祥林走出了沙洋监狱。曾经身强力壮的派出所治安联防队员，如今脸色苍白，孱弱不堪……若不是张在玉“亡者归来”，被错判的佘祥林怎么可能沉冤得雪！但佘祥林这失去的十几年光阴，他的人生，谁又能弥补？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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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2月15日，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赵振晌的侄子赵作亮到公安机关报案，其叔父赵振晌于1997年10月30日离家后已失踪4个多月，怀疑被同村的赵作海杀害，公安机关当年进行了相关调查。5月8日，赵楼村在挖井时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头、膝关节以下缺失的无名尸体，未经鉴定，公安机关就确认无名尸体为赵振响，对犯罪嫌疑人赵作海进行了刑讯逼供。2002年12月5日，商丘中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赵作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此后，赵作海入狱服刑。

2010年4月30日，赵振晌竟然意外地出现在赵楼村。经调查，1997年10月30日夜，赵振晌携自家菜刀在杜某某家中向赵作海头上砍了一下，怕赵作海报复，也怕把赵作海砍死，就收拾东西于10月31日凌晨骑自行车，带400元钱和被子、身份证等外出，以捡废品为生。因2009年患偏瘫无钱医治，才回到村里。又是一个“亡者归来”！

2010年5月5日下午，河南省法院决定启动再审程序。2010年5月7日下午，商丘中院递交了对赵振晌身份确认的证据材料。2010年5月8日下午，在赵作海失去自由12年之后，省法院召开审委会，认为赵作海故意杀人一案是一起明显的错案，予以改判。但出狱后的赵作海跟佘祥林一样，发现妻子改嫁，孩子辍学，近乎是家破人亡。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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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果，曾用名陈果，云南昆明人。1994年10月，其因犯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监外执行），1997年11月因强奸等犯罪被刑事拘留，同年12月被逮捕。1997年12月9日，《云南法制报》刊发了一篇《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小果父母访谈录》，孙父孙母对儿子孙小果的犯罪行为表示了震惊、愤慨和谴责。1998年1月9日，《南方周末》刊发了一篇震惊全国的报道：《昆明在呼喊：铲除恶霸》，完整地报道了孙小果多次强奸、轮奸、故意伤害的恶行。1998年2月18日，孙小果因强奸妇女、强制侮辱妇女、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数罪并罚，被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此后，所有人都认为孙小果已经死了，没人料到会上演“亡者归来”。

2019年4月24日，《昆明日报》一条头版消息，将孙小果再度拉回人们视野。上述报道称，中央督导组进驻云南期间，昆明市加大工作力度，打掉了孙小果、涂力军等一批有影响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查处了一批涉黑涉恶腐败和“保护伞”案件。澎湃新闻从多个权威渠道证实，此次扫黑除恶被打掉的孙小果，就是21年前的“昆明恶霸”。

被判死刑的孙小果，不仅顺利走出监狱，还改名换姓，成为昆明夜场上人尽皆知的“大李总”。并且，一审被判死刑10年后，他还于2008年10月27日申请专利，此事也是由孙母联系代理机构一手操办。孙小果的生母最晚在1992年就已在昆明官渡公安分局工作，并被授予三级警督。孙小果的继父李某曾任昆明五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2002年出任五华区城管局局长，2018年退休。

5月16日，《南方周末》再度发文称，每次犯事之后，都是孙小果母亲在背后为其四处活动奔走，而孙小果先后使用的名字——陈果、孙小果、李林宸，姓氏分别是跟随了他的生父、生母和继父。全国人民都在猜测孙小果的生父是谁，但始终没有披露。2019年5月17日，昆明市扫黑办通报孙小果案：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5月24日，全国扫黑办将云南昆明孙小果涉黑案列为重点案件，实行挂牌督办。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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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初就被含冤执行死刑的滕兴善，不可能知道了几年后，死者会“亡者归来”，更没有机会知道，为了平反冤案，整个家庭花了十七年的时间！这样比起来，1994年被死刑改判15年有期徒刑的佘祥林还算幸运的，妻子的“亡者归来”，至少让自己活着走出监狱，并且拿到国家赔偿。2002年被判死缓的赵作海也是幸运的，至少法院给他做了留有余地的判决，比起冤死的呼格吉勒图、聂树斌，至少留一条命在，看到“亡者归来”。当然，他们都比不上孙小果的“亡者归来”。恶贯满盈，本该被执行死刑的孙小果，不但神奇地逃出生天，而且踏着七彩祥云，在过去的这二十年里如众星拱月般地活着。

权力的傲慢和屈从，在这些“亡者归来”的离奇经历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麻阳警方不经鉴定而草草认定死者身份，可以根据碎尸案就断定非医生即屠夫，可以刑讯逼供、草菅人命，把无辜者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即使发现了死者还活着，有关部门依然扛了十几年，才认定冤案给其平反。佘祥林案中，有多名证人证明被害人还活着，警方还是拒绝核实，把如此重要的证据搁置一边，任由被错判的被告人继续蒙冤。赵作海时，DNA鉴定已经非常成熟，但警方仍不屑使用，仅靠辨认就认定死者身份，对无辜者进行持续的刑讯逼供。只有到了孙小果案，权力才表现出了屈从、谄媚和勾结。若没有孙小果牛逼的生母和继父，孙小果如何篡改年龄，轮奸轻判，监外执行？如何从死刑变成死缓，还悄悄地减刑多次？若不是权力运作，孙小果如何在狱中有发明专利？若不是权力作祟，出狱后的孙小果又怎么摇身一变，成夜场大老板？权力可以翻云覆雨，可以起死回生。这真是应验了我前天说的“没背景的都被打死了，有背景的都被接走了”。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坏就坏在很多时候，权力没有受到遏制，肆无忌惮地作恶。好就好在，网络会记录下这一切，留给公众和历史评判，我们都能参与其中。这二十年来，我们筚路蓝缕，我们的刑事诉讼法几经修改，证据规则逐渐完善。更多的冤案被平反，更多的罪恶被曝光，更多的公义得到维护。我始终相信，法治一定会到来，这些“亡者归来”的案件，是这个前法治社会进程中的阵痛、代价和牺牲。倘若牺牲能唤醒更多有良知的人，能触动社会治理结构的不断改革，能换来更加公平更正的未来，能让我们的下一代不再遭受这种恶，也是值得的。若你的孩子问你，在这过程中，你做了什么，你可以自豪地告诉他，我们是法治的见证者，传播者，和推动者。希望有一天，法治的阳光彻底祛除这些“亡者归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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