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胡同诞生于元朝,当时按照《周易》进行理想规划,方方正正,宛如棋盘。但明朝改北平为北京,虽然基本的格局没变,但已经开始内外有别,各种皇家机构和衙署、仓库分布皇城周边,有些胡同与之一起形成内城。而到清初,所有汉人被全部迁出内城,内城重新划分,按八旗定居,胡同的片区制由此而来。

北京胡同“内外有别”的故事

从明朝开始,北京的胡同就已有了内外划分的趋势。这点从胡同的名字便可一窥端倪。

当时,北京内城许多地方就像皇家的后院一样,密布为皇家服务的官衙和仓房,西单东北的太仆寺街,曾经是明代太仆寺,恭俭胡同原来叫内宫监胡同。而明《芜史》载:内宫监所管理十大作坊,如木作、石作、搭材作……这些作坊纷纷成为胡同的名称来源,诞生了油漆作胡同、大石作胡同与小石作胡同等。还有一些官署的仓库和菜园成为了胡同名,如米粮库胡同、帘子库胡同、灯笼库胡同和缎匹库胡同,等等。

明北京城内还驻扎了不少军队,现在带有“营”和“卫”的许多地名,都是当时的驻军遗址。沿袭至今的有西单的武功卫胡同、前门外的汾州胡同(汾州营驻地)等。

为了建设北京城,朝廷又从各地招来许多能工巧匠在京定居,匠人的居所也被称作各种胡同:奶子胡同是为宫内皇子、皇女奶妈提供住所,亮果厂胡同专门生产供皇帝陵墓使用的果品……

不过,内城有限的空间很快就难以容纳急速增长的人口了。靠近南侧城门外的关厢地区,由于交通便利、场地宽敞,自然发展起来,到嘉靖时已是“城外之民,殆倍城中”,迫使政府不得不修建了外城的城墙,将已发展起来的外城圈入其中,保护起来。

与内城相比,外城自然生长出的街道极不规则,特别是商业区中,出现许多斜街。为此,朝廷多次颁布约束百官宅邸和庶民房舍的条令,房子能建几间,用什么瓦、什么门,窗户梁架用什么颜色装饰,必须按等级操作,都不能乱来。

尽管明朝对胡同的管理已经严格,可是相比之下,清初的规定更加苛刻,堪称大换血。当时,清军占领北京后,很快便颁布了一条诏令:内城除守仓衙吏和寺观僧道外,所有汉人都搬到南面的外城,内城分配给八旗人居住,满汉分居,内城禁止一切商业……

清初的这次大迁徙,显然并非一次理想的规划,却客观地造成了内外城的不同发展。明时期已经颇为热闹的外城,由于大量人口的涌入,焕发出蓬勃的生机。西边的宣武门外,曾有不少明代官员留下的宅第,此外还颇多古刹名寺,如法源寺、报国寺等,环境优美,这些构成了一处良地,使被赶出城的汉官、文人们乐于在此聚居。

回头再看内城的旗人,反有诸多的不如意。尽管住在内城意味着身份高贵,但当大局稳定,各人的名分已定,才发现内城太过寂寞萧条。因为皇帝的诏令不但禁止了商业,还取消了戏院、茶馆等所有娱乐场所。城内的街道、胡同口设了一千七百多处栅栏,栅栏上有门,全城实行宵禁,每天起更后,便将栅栏门关闭。不少旗人在内城倍感压抑,他们有时到城外参加宴会,特意流连到深夜,等到城门为上朝官吏开启才趁机进城,人们把这称作“候城门”或“倒赶城”。

北京胡同“内外有别”的故事

尽管北京的胡同内外有别,但里里外外都有各自的历史与回味。在内城的片区里,首推的就是什刹海。

清朝建立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在明代“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基础上,连表面上存在的郡国形式也给取消了,仅给诸王以封爵的美名。由于无“国”可就,诸位王爷只能通通把府邸建在京城。

不过,具体选址在哪里,可不是王爷们自个儿说了算,要由皇帝御赐,而且,建造的王府还属于“公宅”。公宅意味着什么?就是没有永久使用权。清代有一个规定,爵位必须降级世袭,也就是说第一代若为亲王,下一代为郡王,再往下为贝勒,以此递减类推。如果后代爵位降级到一定程度,身份与宅邸不再匹配,就得随时卷铺盖走人。

既然是皇帝御赐,所选位置自然有亲疏远近。像雍正朝的理郡王弘皙,其父胤扔是前朝的被废太子,自己又曾是深得康熙帝喜爱的皇长孙。雍正帝一登基,便把弘皙的府邸迁到了德胜门外的郑家庄,直到乾隆四年(1739年),他的子嗣才被允许迁入内城。

能住到什刹海胡同里的王爷们,大都位高权重。清代一共有十二位爵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其中的三个府邸都集中分布在什刹海,它们就是恭亲王府、醇亲王府、庆亲王府。除了铁帽子王府,什刹海王府总数也不少,仅在毡子房胡同上,就有阿拉善王府与恭亲王府。

那么,什刹海一带的胡同为什么会倍受青睐呢?原来,元朝开辟了南方到京城的漕运河道,这条河道在京城的停泊码头就是什刹海。所以,自康熙年间,什刹海就被提高到了御苑的地位,还委派了苑垂、苑副等大小官员监管,并颁布了“非御赐,不准引用什刹海水”的条例。

什刹海成为了没有宫墙、宫门的禁苑,周围的地段也跟着身价倍增,住在什刹海的胡同里,变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王爷权贵们自然趋之若鹜。

除了御苑的身份,什刹海还有一处别地儿没有的地利—毗邻紫禁城。到过天安门的人都知道,在长安街上分别有两座门:东华门和西华门。在明清两朝,它们是官员们进出皇宫的门户。清代明之际,明朝末代崇祯皇帝,从东华门逃出,自缢于景山,于是,东华门便被认为沾了晦气,大多避而不用。临近什刹海的西华门,便成了大臣们进出皇宫的门户。地理位置上的便利,也使得什刹海成为官员们修建府邸的首选。

不仅是王爷们,清代的许多重臣也都相中了什刹海。三朝名臣索尼、清初大学士明珠、乾隆朝四库全书正总裁于敏中、显赫一时的和珅,包括后来的洋务派大臣张之洞和盛宣怀,都先后在此置宅。清代盛行的所谓“东富西贵”一说,从什刹海权贵云集可见一斑。

北京胡同“内外有别”的故事

在大量人力财力的滋养下,北京外城的商业与娱乐在兴旺发展。而这其中堪称隐晦却又名声在外的,就是以“红灯区”冠名的“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到底是哪八条?还真是说不清。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大栅栏附近的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但也有学者一语点破,称老北京人爱用虚字,实际上紫禁城西南的外城,大栅栏西边的许多胡同,都是八大胡同。

不过,与众人想象不同,这场胡同传奇的开场主角,不是妓院里的红粉佳人,而是梨园场上的生旦净末丑。

1790年,乾隆皇帝迎来八十大寿。闽都伍拉纳备了份大礼—命儿子亲率安徽三庆徽戏班赴京演出。虽说是祝寿演出,却不是在紫禁城唱。伶人们从西华门到西直门,从故宫到颐和园,沿街喊热闹,以营造普天同庆的氛围。他们日间在内城为皇帝祝寿唱戏,晚上回到大栅栏附近的韩家潭居住。

三庆班在京都打响后,四喜班、和春班、春台班等徽戏班不甘落后,纷纷进京。这就是梨园史上划时代的大事—“四大徽班进京”。

有趣的是,外地徽班来到北京,都选择在紫禁城西南的外城—大栅栏西边的胡同居住,每个戏班在胡同里的宿舍,叫做“大下处”。于是,被戏班占据的这片胡同区,开始从一片混沌中被单独勾勒,“八大胡同”之名也渐渐叫响。

可是,八大胡同又怎么由戏而娼的呢?这应该是拜一道禁令—禁娼令所赐。从第一位入关皇帝顺治开始,清廷就屡颁禁娼令,尤其禁止官员嫖妓。康熙皇帝立下重罚:嫖妓的官员,为首者斩,从者发配到黑龙江。愿意以身试法的人不多,于是,风流的士人“剑走偏锋”,改“狎妓”为“狎优”,在清代蔚然成风。

直到晚清时期,清朝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动荡:西洋入侵,太平军席卷南方,王朝的控制力急剧衰弱,曾经森严的禁娼令开始动摇。自此,八大胡同的“花名”席卷京城。

令人慨叹的是,此前的种种禁令此时也都在开放。满汉分局的内外格局逐渐瓦解,汉人中身居高位的官员、财力雄厚的富商,甚至一些普通的摊贩、厨子和家仆,都被允许在内城胡同中购房或租住。而一些没落的旗人,则由于内城房价过高,施施然租住到外城去了。

在各色人群的交融中,北京城的胡同成了今天我们开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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