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的时候没有站过岗放过哨，这倒不是因为特殊，是因为我服役的空军场站汽车连没有站岗的制度，一年之中连枪械都很少接触。其实我们汽车连配备有几十支56式半自动步枪和少数的冲锋枪及五四式手枪，这些武器都集中在连部的枪械库里统一封存保管。每年连里会搞一次射击训练和实弹考核，但是很多战友因出车在外地往往都错过了时机。长久不接触武器，脑子里对枪的概念就淡漠了。

在部队服役的几年中，我只摸过一次枪 而且还是实弹射击考核。

78年的夏天，我和战友驾驶一辆解放CA10B型汽车执行完任务后返回驻地，刚把车停靠在连部楼前的操场上，人还没下车，就见值班排长站在大门口冲着我们喊道: 正好你们回来了，马上拉着他们几个一同去靶场打靶。话音没落，但见四五个战友从连队的大门内奔了出来，他们连喊带叫地攀上车厢跃入车内，从他们兴奋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谁都不想错过实弹射击的机会。

我们的汽车一路狂奔驶向打靶场，在离靶场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阵阵枪响，声音清脆在山谷间回荡后变得悠长。打靶场设在机场北部一个山坳里，周边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三五成群的男孩子围拢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地张望，他们在耐心地等待时机捡拾散落的弹壳，对射击的兴趣及好奇心和我的童年无疑。

到底是汽车连，阵势就是大 整整齐齐地停放着好几辆汽车。

我们的到来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把车停好以后，便来到连长熊巨云跟前报到，熊连长对刚来的战友们提出了相关的要求，讲明了注意事项后让大家去做射击前的准备。

我的班长郝才贵走到我跟前告诉我去领一支步枪先练练瞄准，等喊到名字的时候再过来领子弹。

我来到枪支存放处，望着枪架上排列的枪支犹豫片刻，看管枪支的战友笑着说:哪支枪都一样，随便拿一支吧。

眼前的枪支很陈旧，估计都是作战部队淘汰的武器，当兵以前在生产建设兵团时摸过的枪支的成色绝不逊色这些步枪。我自然也分辨不出枪支的优劣，便挑选了枪托外表油漆光亮的一支步枪到一旁练习瞄准去了。

当喊到我名字的时候，先去领了五发子弹，郝班长鼓励我要打出好成绩，目前我们一班的成绩是最好的。

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摸枪了，但是入伍前在家的时候可没少打枪，特别是高中毕业后待分配的那段时间，经常去弹药库找机会射击，而且每次的成绩都不错，百米十环也是常事，别人都说我有手感，打得好了自然会沾沾自喜。虽然刚才我没正面回应班长，但是心里有底气。我提枪走到射击位置，俯卧在地摆好姿势，听到口令后拉开枪栓将五发子弹全部压入弹仓内，瞄准射击。第一发子弹出膛后，得到的信息是脱靶，这让我有点意外，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不摸枪的缘故吧，头一枪打不好也属正常，我在安慰自己。聚精会神地瞄准，三点一线，屏住呼吸扣动板机射出第二颗子弹，又脱靶了，报靶牌画出的那个圆圈似乎在嘲笑我。我将目光移开靶牌投向远方，舒缓呼吸，让自己放松一下，并稍稍调整了一下射击姿态，稳定情绪静下心来重新瞄准，白色的靶心被牢牢地套在准星内，非常平稳的扣动板机又发出了第三枪，报来的信息还是脱靶，这一枪几乎击碎了我的自尊心，让我无地自容。我知道很多眼睛都在看着我，特别是同年入伍的老乡，他们有人知道我在家里是经常打枪的，偶尔还会向别人炫耀枪技，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丢人现眼，到目前为止这是全连最差的成绩，拖全班的后腿是定了。还有两发子弹，决不能再脱靶打光蛋，否则新兵蛋子都会嘲笑我，那可把人给丢大了。想法很好也很努力，但是这第四枪仍然没有成绩，好在着靶了，子弹打在了右上角边缘，知道了弹着点，心里便有了数，我稍稍修正射击角度，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这一枪打了8环，总算没剃光头。听到有人报出射击完毕的口令后并没有立刻起身，我相当尴尬，踌躇着，心灰意冷地爬起身来将枪放回到枪架上，都没好意思再走过去观看别人射击，呆呆地守在远处观望。

一个战友走到枪架旁边取枪，当他的手摸到我刚才使用的那支步枪时，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他选择了一支显得更老旧的步枪。这一举动提示了我，我认定了是这支枪问题，决定要找回自尊便大步走到熊连长跟前说;"连长，我刚才使用的那支枪有问题！"

正在专注观看射击的熊连长听到我提出的问题先是一愣，然后反问道:"什么问题?“

"我当兵以前就经常打枪，而且成绩还可以，很少脱靶，可是这次射击居然三发子弹连续脱靶，我怀疑是那支步枪有问题。"

熊连长没有做声，他听到我坚定的语气，看到我自信的神态后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存放枪支的地方。班长郝才贵也走了过来和我并列站在一起等着他的决定，片刻，熊连长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去把那支枪拿过来。“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非常兴奋，知道事情可能有转机，我猜想老连长一定会给我重新考核的机会。

熊巨云连长1964年入伍时正是大练兵大比武的年代，他单兵素质呱呱叫，不但车开的好，枪打的也准，各项军事技能都是排头兵。而且作为连长的他肯定不愿意手下的兵有如此糟糕的成绩。

我把枪递给熊连长，他右手接过抢喊道:"给我拿三发子弹来！"然后直奔到射击位置。但见他右腿向前跨一大步，屈身前倾，左手臂支撑地面顺势形成卧姿，哗啦啦子弹上膛，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为他的战士做了一次标准的展示。

随即他发射出第一颗子弹，但见对面报靶标牌画出大大的圆弧，这一枪打飞了。

看到这个结果，我心里很高兴，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熊连长第二枪打到了靶子的边缘，没有成绩。随着第三声枪响，对面报出了9环。不愧是连长，第二枪就能找到靶位。

我知道我可以重新考核了。

熊连长提枪起身，径直向我走来，还没到跟前就把那支枪单手向我怀中一扔说:"你去换一支枪重新打。"

这一次不负众望，我打了个优秀的成绩。班长郝才贵脸上乐开了花。

文：兰春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