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作者:于海波)

大姨是个勤劳独立的农村妇女。一年到头,她的活计特别多。

母亲,不会做针线活,好多时候,我的鞋子、棉衣,都是大姨给我做。没有那么多青斜纹,她就用结实一点儿的旧衣服给我们做鞋面儿,斜纹儿留着给大人做。鞋口条儿都是以前的白布面口袋,洗干净了晾好,拿茶缸子装开水坐上熨平整。千层底纳得那叫一个好看,小小的针码,不管哪面儿,横竖斜,怎么看都是成排的,跟部队的老兵列队似的,站得整整齐齐。她做的鞋,鞋口条儿总是沿得板板正正,任谁见了,都直夸她的针线活好。大姨还会用一次性针头绣花。布两面都是线套儿,正面反面一样,全部绣好,用剪子逐个剪开线套,绒绒的大牡丹花,七彩的凤凰,那手艺,我可羡慕了。

大姨(作者:于海波)

姨夫常年在外打工,顾不上家里,大姨自己照顾两个表姐,好多力气活她都不找人帮忙,什么扒炕,插墙,铲地,都不在话下。虽是柔弱之躯,干起活来,却从不服输,丝毫不逊色于男性。

家里除了种地,和养鸡鸭鹅猪狗外,大姨还买了一头奶牛,为的是,能给家里增加一项收入。

大姨家,就在我们屯东头儿,我家的东南方向。我隔三差五就会去她家住两天。去她家,除了有二姐能跟我玩,再有就是大姨比我妈手巧,即使是平常饭菜,她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这一点,是母亲远远不及的。

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们仍沉浸在梦中,大姨就悄悄地爬起来,一头扎进牛棚里,喂牛,撸奶,起牛圈儿(就是收拾牛栏里的粪便,为的是给牛儿营造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铺灰,拉粪……最后把牛拴在大垓的桩子上,牛圈里的活才算告已段落。

这些活儿,一忙活就啥时候。我们被叫起来时,一铁茶缸热乎乎的牛奶,已经端到跟前儿。二姐他们天天喝得到,都不觉得新鲜,我自己一口就能周它大半缸儿。喝完了再来个回笼觉,大姨那边又围转在锅台边,生火做饭,屋里还得点上炉子坐水。又是捞饭,又是淖菜,锅底下还得看火。做得差不多的,再叫我们起来洗脸吃饭。起来后,棉衣就不见了,这时你掀开被褥保准找得到。那是大姨怕我们起来棉裤的裤管里凉,特意放在被褥下面的。铁茶壶坐在炉子上,屁股早已烧的通红,还不忘“咕噜噜”的叫上两声,洗脸水给兑得温温的,准备好搁在了墙边的木头方板凳上。

大姨(作者:于海波)

我们吃上饭,大姨就出发了。她要赶在八点前,也就是镇里奶站的收奶车到之前,把奶用扁担挑到一里地远的十花道儿,然后排队验奶等候装车。这样的过程,循规蹈矩,无论冬夏。往奶罐里倒奶,是各位奶牛户轮流来的,到她班儿,她也跟老爷们一样接桶、上罐、倒奶、递桶,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我不知道奶支是多久开一次,但我想,手里掐着奶票子,跟奶站人兑换奶支的时候,大概是大姨最欣慰的时候。那毕竟是自己的劳动所得。牛粪是脏兮兮的,但是钱挣得干干净净!

她家的二姐很是喜欢这头母牛,不光是因为能喝到牛奶,还因为它温顺,好脾气,怎么跟它疯闹,它都不会急眼。小小的她,把这头奶牛当成了自己儿时的玩伴之一。

二姐的二叔家也有一头牛,整个头都是黑色的,只有鼻梁是白色的,因此它外号叫“白脸子”!有一年,大姨的婆婆在南边地里种了一片瓜,二姐跟着大姨去地里拔大草,地头的树床儿里拴着两头牛,一头是花母牛,一头是白脸子。薅到地半截腰儿的时候,大姨让二姐抱些杂草喂喂地头的牛。二姐穿着她那双新买的粉塑料凉鞋,小心翼翼地从地里出来,扔了一抱给了自家的花母牛,花母牛忙着往嘴里吞咽,全吃进去再津津有味地来回嚼(倒觉儿)。二姐拍拍花母牛的肚子(个子太小还够不到牛背),随后又跑进地里抱了一点出来,又扔给了花母牛。站在一旁的白脸子,看到这嫩嫩的青草丝毫没有自己的份儿,看着气不公的白脸子,说啥也看不下去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牛劲,蹄子狠狠地刨了几下树床里的土,一使劲,挣脱了脖子上绳套儿,奔着二姐就来了。二姐这边还不知道哪杆儿风儿,撒的是什么牛脾气呢。只见,它轻而易举地把二姐撞倒了,她脚上的新凉鞋也甩丢了。二姐站起来,去捡鞋,它再次把二姐撞倒,如此几个来回,撞倒了爬起来,二姐嘴里始终喊着“鞋,我的鞋……”眼里的泪水,不知道是被牛撞疼了跑出来的,还是因为心疼自己的新鞋而掉出来的。

大姨(作者:于海波)

那牛把二姐从树床这边拱到了树床那边,又拱到关道上,对面地里的一个干活的人听到喊声,把二姐抱起来,制止了那头嫌二姐“偏心”的“心机牛”。二姐,新买的凉鞋被它给撞坏了。二姐心疼了好久。每每回忆起来,二姐总是说,当时只记得找鞋,连被石子咯到,划伤了肉皮都不知道疼。后来她听大人讲,被牛撞要趴在地上,牛就不会再冲你来。小小年纪,她又哪里知道?

后来,她家的花母牛生了一头小母牛。生下来活蹦乱跳的特别好玩,浑身的毛毛摸起来软软的,二姐也特别喜欢它。还跟大姨说,“妈,大的你喂,小的我伺候。”大姨也逗她,“看到时候牛犊子拉在圈里,你不收拾,我就收拾你。”看着小母牛一天比一天出息,家里人都很开心。可是没多久,小牛自己出去溜达,就在大垓吃了一块塑料布,大家都知道牛是反刍动物,胃被分成好几个格子,吃进去不能消化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也就是那块塑料布,要了它的小命,为此,大姨还病了一场。

再过了一段时间,不记得什么原因,大姨家卖了那头花母牛。牛卖了,二姐好一段时间都不搭理大姨!她家的镜子背面有一张合影,上面是大姨二姐,他们身后是那头温顺的花母牛。年头太多了,照片还在,只是画面曝光严重,已经看不大清楚了。那,也是花母牛给二姐留下的仅存的,唯一的念想儿!

我不知道奶支是多久开一次,但我想,手里掐着奶票子,跟奶站人兑换奶支的时候,大概是大姨最欣慰的时候。那毕竟是自己大姨是个勤劳独立的女性。一年到头,她的活计,特别多。母亲,不会做针线活,好多时候,我的鞋子,棉衣,都是大姨给我做。没有那么多青斜纹,她就用结实一点儿的旧衣服给我们做鞋面儿,斜纹儿留着给大人做。鞋口条儿都是以前的白布面口袋,洗干净了晾好,拿茶缸子装开水坐上熨平整。千层底纳得那叫一个好看,小小的针码,不管哪面儿,横竖斜,怎么看都是成排的,跟部队的老兵列队似的,整整齐齐。她做的鞋,鞋口条儿总是沿得板板正正,任谁见了,都直夸她的针线活好。姨夫常年在外打工,顾不上家里,大姨自己照顾两个表姐,还要扒炕,插墙,铲地,虽是柔弱之躯,干起活来,却从不服输,丝毫不逊色于男性。家里除了种地,和养鸡鸭鹅猪狗外,她还养了一头奶牛,为的是,给家里多增加一项收入。

大姨(作者:于海波)

大姨家,就在我们屯东头儿,我家的东南方向。我隔三差五就会去她家住两天。去她家,除了有二姐能跟我玩,再有就是大姨比我妈手巧,即使是平常饭菜,她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这一点,是母亲远远不及的。

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们仍沉浸在梦中,大姨就悄悄的爬起来,一头扎进牛棚里,喂牛,撸奶,起牛圈儿(就是收拾牛栏里的粪便,为的是给牛儿营造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铺灰,拉粪……最后把牛拴在大垓的桩子上。

这些活儿,一忙活就啥时候。我们被叫起来时,一铁茶缸热乎乎的牛奶,已经端到跟前儿。二姐他们天天喝得到,都不觉得新鲜,我自己一口就能周它大半缸儿。喝完了再来个回笼觉,大姨那边又围转在锅台边,生火做饭,屋里还得点上炉子坐水。又是捞饭,又是淖菜,锅底下还得看火。做得差不多的,再叫我们起来洗脸吃饭。起来后,棉衣就不见了,这时你掀开被褥保准找得到。洗脸水温温的,早已准备好搁在了木头板凳上。

我们吃上饭,大姨就出发了。她要赶在八点前,也就是镇里奶站的收奶车到之前,把奶用扁担挑到一里地远的十花道儿,然后排队验奶等候装车。这样的过程,循规蹈矩,无论冬夏。

她家的二姐很是喜欢这头母牛,它温顺,好脾气,怎么跟它疯闹,它都不会急眼。二姐的二叔家也有一头牛,整个头都是黑色的,只有鼻梁是白色的,因此它外号叫“白鼻梁”!有一年,大姨的婆婆在南边地里种了一片瓜,二姐跟着大姨去地里拔大草,地头的树床儿里拴着两头牛,一头是花母牛,一头是白鼻梁。薅到地半截腰儿的时候,大姨让二姐抱些草喂地头的牛。二姐穿着她那双新买的粉塑料凉鞋,小心翼翼地从地里出来,扔了一抱给了花母牛。二次,她又抱了一点出来,又扔给了自己家的牛。这时,她二叔家的白鼻梁看着气不公,说啥也不干了。蹄子狠狠地刨了几下树床里的土,一使劲,挣脱了脖子上绳子,奔着二姐就来了。二姐这边还不知道这牛撒的是什么风儿呢。只见他把二姐撞倒了,脚上的新凉鞋也甩丢了,二姐站起来,去捡鞋,它再次把二姐撞倒,如此几个来回,撞倒了爬起来,二姐嘴里始终喊着“鞋,我的鞋……”那牛把二姐从树床这边拱到了树床那边,又拱到道上,对面地里的一个人听到喊声,把二姐抱起来,制止了那头嫌二姐“偏心”的“心机牛”。二姐,新买的凉鞋被它给撞丢了。每每回忆起来,二姐总是说,当时只记得找鞋,连被石子咯到,划伤了肉皮都不知道疼。大人讲,被牛撞要趴在地上,小小年纪,她又哪里知道?

大姨(作者:于海波)

后来,她家的花母牛生了一头小母牛。生下来活蹦乱跳的特别好玩,浑身的毛毛摸起来软软的,二姐也特别喜欢它。还跟大姨说,“妈,大的你喂,小的我伺候。”大姨也逗她,“看到时候拉圈里,你不收拾的!”看着小母牛一天比一天出息,家里人无比的开心。可是没多久,小牛自己出去溜达,就在大垓吃了一块塑料布,也就是那块塑料布,要了它的小命,为此,大姨还病了一场。再过了一段时间,不记得什么原因,大姨家卖了那头花母牛。牛卖了,二姐好一段时间都不搭理大姨!她家的镜子背面有一张合影,上面是大姨二姐,还有那只花母牛。年头多了照片还在,只是画面曝光,严重损坏,那,也是二姐对花母牛仅存的,唯一的念想儿!

如今,大姨搬去北京已经十几年了。还是很怀念小时候关于她,关于二姐,关于花母牛还有那段过去日子的点点滴滴。每次大姨回农村都想围在她跟前儿,跟她撒撒娇。但是能陪她的时间总是少得可怜。

此刻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幅画面:炕头的箥篓里放着剪子,纳好的鞋底儿,还有搓线用的玻璃锤子(一节猪的腿骨棒,中间钻眼儿,用扫帚上的小竹枝儿穿过去,卟愣它转圈儿,上面的白线就会自动上劲儿),线箥篓外是那堆沏好了鞋口,上好了松紧带的鞋帮子。地当间的炉子旁,大姨在用苞米瓤子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炉盖儿上的苞米吊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有个别苞米粒透过炉盖中间的小孔儿掉在火里葬身火海。炉膛里是六七个快要烤熟的土豆……

大姨(作者:于海波)

“啪――”一个大嘴巴落在我左脸上。哇的一声我哭了。二姐现在炕上掐着小腰喊到:“你要嘎哈呀?那半是我的。你把自己的吃完了就抢人家的。”我哭着时还不忘了咬着从她处抢来的半拉国光儿。大姨抄起条绉旮瘩,就奔她来了。乒乒乓乓一场“女子单打”拉开序幕,我俩的哭声,大姨的叫骂声混成一片。跟我玩,稍有不是,每次挨打的都是她。

我用眼儿瞄了一下炉子,哎呀,坏菜,炉子上的苞米吊子糊了……我的哭声更大了。

大姨(作者: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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