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赏现代舞?就像看天上的云彩,云彩告诉我们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感受到什么,舞者就像舞台上飘扬的云彩,他们聚散、飘浮,在优美身体里,我们感受春夏秋冬的不同情绪,感受天气的变化,感受世间世情的转化。”

曹诚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站在舞台上教大家欣赏现代舞。5月22日晚,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的《四季·跌宕》在深圳光明区文化馆演出,舞团创始人、艺术总监曹诚渊现身,为观众进行演前导赏。当天,曹诚渊和他的舞团刚结束武汉的交流,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深圳,过几天又要赴京为“北京舞蹈双周”进行开幕演出。今年,是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CityContemporaryDanceCompany,简称CCDC)建团的四十周年。

一个月前,CCDC的创团成员、前任艺术总监、华人编舞家黎海宁,刚刚为舞团四十周年大庆献上了两部多年前首演的旧作《冬之旅》等。冬日沉郁,春天张扬,观众在席间经历寒暑易节,有如划开时空的缺口,艺术家也在自己年过60后,重温了年轻时的破格之作。

除了黎海宁,CCDC这份四十周年庆生节目单上,还有乔杨、桑吉加、黄狄文、周书毅等重要编舞家的身影。

现代舞能改变一座城市吗?曹诚渊说能。如今CCDC每年演出60多场,参与人数超过五万人次,而40年前,舞团的首个作品,于香港艺术中心上演的《尺足》,观众只有50人。

在香港站稳脚跟后,上世纪80年代,曹诚渊一路北上,中国最早的三个现代舞团———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广东现代舞团、北京雷动天下,并由此衍生的三大艺术节———“香港城市舞蹈节”“广东现代舞周”“北京舞蹈双周”全部由他主导创立。

相比“中国现代舞之父”,曹诚渊更愿意自称为一个“拓荒者”,“北上拓荒”三十余年,他的名字已然是“中国现代舞”的同义词。

对现代舞来说,我们的眼界是整个中国,现在我们舞团里十几个演员,有6个是内地来的,将来,香港和内地这条文化交流的界线会越来越不存在。未来,我们可能有更多机会来湾区城市演出。

访谈

“今天的舞者跳不出几十年前的味道”

南都:这份“四十周年”节目是怎么选出来的?

曹诚渊: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CCDC)四十年,无论观众还是政府都很重视。就现代舞这块,香港起着某种龙头作用,这么说也不为过,从这份节目单就可以反映出来。

首先,黎海宁的《冬之旅》等是向经典致敬。这次不单在香港重演,而且7月份带去北京,10月份去台湾。桑吉加是我们的驻团编舞,他的新节目《Re-Mark》会在香港西九文化区自由空间首演。副艺术总监黄狄文监制的《小龙三次方》,是一部向香港文化致敬的作品。《almost55乔杨》是一支独舞,乔杨是全国第一批正规学习现代舞的舞者之一,她代表了现代舞的某种坚毅和锲而不舍的精神力量。

这几个节目既有过去四十年的经典,又有香港的未来———西九文化区的参与;既代表了舞团跟内地的联结,又有香港本土观众、小朋友的参与,从方方面面铺展开来。

南都:我在看《冬之旅》的时候特别感动的一点是,黎海宁在这么多年后依然坚持把过去的经典重新编排,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曹诚渊:不同时代的舞者身体,重演几十年前的节目,只能说载体一样,但是填进去的表演者是今天的身体、今天的气息,会有不同的感觉。现在的《天鹅湖》和50年前的版本,身体的敏感度是不一样的。

南都:你认同舞者是舞蹈的材料一说吗?

曹诚渊:材料对有些编舞家来说,就只是材料,很不重要,对另外一些编舞家来说,就像宝藏一样的重要,甚至成为一支舞蹈的核心,是最终极的东西。这要看不同编舞家的理解。我大概是后者。

南都:你的意思是,就像从纸张到塑料,从这一批舞者,到另一批舞者,材料更新迭代,舞者也是不断变化的材料,作品出来的质感就会改变?

曹诚渊:确实是,因为今天的舞者不可能跳回二三十年前的舞蹈的质感,不是说他们不够以前的舞者好,只不过不同时代里,人的身体、周围的环境、思想和文化背景影响了他们。比如,2000年我们在北京做了一个“中国现代舞60年回顾”的节目,把1938年吴晓邦老师编排的《游击队员之歌》拿出来重演。我们把录像带拿出来看,但怎么努力跳都跳不出那个味道,即使动作一模一样,音乐一模一样,可是抗战时期身体的那种艰难前进的力量感,以我们今天的身体是模仿不出来的,今天舞者身体是柔顺、流畅和华丽的。所以,从录像带里舞者的动作,我们可以感知60年前的社会状态。材料变了,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不一样,至于味道好不好,我觉得现代舞没有好不好一说,只反映一个时代里人的精神状态和灵魂,只要你用心去做就好。

现代舞团“以艺术家为本位”

南都:四十年前你刚从美国毕业回港,为什么选择了从事现代舞?

曹诚渊:刚回到香港,发现这里好闭塞,什么高档次的文化活动都没有,当时最重要的活动居然是香港小姐竞选,全城唯一盛事,我觉得好闷,要窒息的感觉。我说:“不行,既然没有,那我就要来做这个。”好在当时的香港有空间,家里也有一定经济基础,也支持我,不用想着怎样去赚大钱,所以选择从事现代舞并不是一件什么吃力的事,不用我卖房卖地去做。

南都:我在一篇你的文章里读到,舞团创团之初有一个宗旨是要体现“香港当代文化”,后来你们试图从这个命题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回归艺术家本位。

曹诚渊:刚建团的时候,说要建立香港当代文化,究竟什么叫香港当代文化,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凭什么由我们来代表呢?实验过程中我们发现,什么大词都是虚的,最终还是要问自己:为什么喜欢跳舞?现代舞艺术到底为什么存在?不要证明给别人看我们有多棒,代表了什么,其实没有必要,而且你以为代表了,总有人说你不行,最后还是做自己,支撑我们继续往前走的,始终都是我们个人在艺术上的追求而已,不是为了代表什么。

南都:所以CCDC在40年前,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创立的?

曹诚渊:对,这样的理念对我们影响很大,一直到现在,我到全国各地推动现代舞也是以这个理念。过去我们常常会被某种审美控制:你必须怎么跳,什么才叫美;而现在大家都会有一种感觉:我们不一定要什么都很美,我们内心柔软的、敏感的部分,也可以有一个渠道去抒发。

南都:40年间,CCDC涌现了哪些艺术家?

曹诚渊:舞团是以编舞家为核心主导不同时期的,因为现代舞更强调思想性,不像芭蕾舞是以演员为主,看谁跳得更好,谁样子更漂亮,现代舞更多是用作品来说话。从一开始我们团就是以编舞家为核心,最早期的黎海宁,到后来第二代的梅卓燕、潘少辉、伍宇烈、杨春江,后来他们各自到不同的地方发展,第三代有邢亮、桑吉加、黄狄文、庞智筠,每一个时期都有不同的艺术家涌现。

城市化进程催生出现代舞

南都:你如何看待现代舞与城市的关系?对于一座城市来说,拥有一个职业现代舞团,依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曹诚渊:拥有一个职业现代舞团,不能说很重要,但它是一个指标,反映一个城市的成熟度。所以那时候广州特别骄傲,广州是全国唯一一个什么舞种都齐备的城市,当然,现在全国40个城市都可以这么骄傲了。离这里不远的深圳龙岗区大围屋艺术团,就是由政府支持设立的,现在好几个地方政府都愿意支持现代舞团,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一切都处在变化之中,在现代化的进程里催生出现代艺术,有城市才有现代舞。

南都:你在内地播种现代舞,从广州到北京,逐渐遍及全国,为什么做这些事,为什么不在香港就好了?

曹诚渊:现代舞对我来说就像水,它流向什么地方不是我主导的。很自然地,我在香港立足之后,刚好内地改革开放,需要发展现代艺术,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广州打算引进现代舞,和美国舞蹈节合作开设一个现代舞大专班,可是他们和美国那边不熟悉,知道我在美国读书,来问我要不要去,就这样我来了广州。

后来,2002年北京申奥成功后,有个外国记者问:“我们来北京参观,到处都建设得挺好的,可是唯独在表演艺术方面,你们有什么现代艺术吗?”当时北京那边就回答说:“我们有一个北京现代舞团。”表明北京还是有现代艺术的,他们知道一个国际级别的大都会不能没有现代艺术。

南都:你觉得大家对“现代舞”的接受度在四十年间产生了什么变化?

曹诚渊:我在广东现代舞团那些年,每五年一个新的文化厅厅长上台后我就要重新去打交道,一开始他们会觉得,做传统艺术不是挺好的吗?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一旦换成大家看不懂的现代舞就有疑问了,后来和他们沟通之后也都会理解。

现代舞的接受度从来都不会高的,全世界没有一个城市对现代舞接受度很高的,它永远都是小众,而大众的东西是娱乐,看的是点击率、收视率、票房、商业运作。现代舞就是很少人在做的事,可是它能代表城市文明的高度。我们衡量一个现代舞作品,不是看它有多少人喜欢,我们考虑的不是广度,而是高度,作品能够达到的艺术和思想的高度。

南都:你们在做的“天下驿站”计划,正在向更广泛的二三线城市注入现代舞,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曹诚渊:“天下驿站”汇集全国40个城市的现代舞网络,每个城市以一个民营团体为代表,进行现代舞的创作、培训、演出及交流,以城市为“驿站”推进现代舞在中国的发展,使有志于舞蹈的艺术家们可以自由进入演出市场,“天下驿站”正代表了新一代中国现代舞的发展精神。这40个城市当然有大有小,大的有北京上海,小的有河南平顶山、浙江丽水,山东临沂,安徽阜阳。现代舞的变化也反映城市的变化。

“传统一旦风格化就很虚假”

南都:现代舞存在“风格”一说吗?

曹诚渊:对于现代舞来说,“风格”是你退休了不再编舞了,回过头去总结的时候才说的词,可是现在很多人还没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就已经开始说风格,把自己关进笼子里了。什么“中国风格”“东方风格”,什么“传统和现代结合”,连什么是传统,什么是现代都还没有搞清楚。对我来说,传统不是一种外在的符号,而是深刻在内心的感觉,非常深刻烙印在中国人身上。有时候我们只是被表面上的东西迷惑,以为我们丢了传统,其实,春节中国每一个人都要回家过年,还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传统吗?

南都:现代舞创作和传统舞蹈的关系是怎样的?现代舞是衔接传统往前进,还是另起一篇呢?

曹诚渊:现代艺术一定是建筑在传统之上,因为现代无论是继承、发展、割裂、抗拒还是批判传统,其实都是在和传统对话,不同形式的对话而已。作为一个中国人,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跳出来的舞肯定有传统在后面支撑你,只是有时候你看不见,甚至没有感知。

1999年,我们团被邀请去以色列演出,当时我们挺紧张的,因为是第一次去以色利,知道以色利的观众很挑剔,那次我们带了三个舞,一个黎海宁、一个梅卓燕,一个是我的。同一个艺术节里,法国、德国非常棒的舞团都在,一开始很担心我们的演员身材不够他们好,不够他们帅。结果我们一演完,观众反应异常热烈,好像比起法国、德国的节目,还更喜欢我们的,那个艺术节的总监跑来后台找我说:“太好看了,你们明年可以再来演吗?”我很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他跟我说:“你们太棒了,你们太有亚洲特色了。”我说:“你是很少看中国的现代舞吗?我们在香港从来没人说我们有亚洲特色,我们不是走这个路线的呀。”那个总监说:“你们每个舞的结尾,都是安安静静的,似完未完,很有余味,非常吸引我们,很有你们中国人的味道!”后来我想,的确,这三个节目都是这样结尾的,但我们创作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只是觉得这样结尾比较舒服。再一想,可能中国文人画里的留白,古琴里的余韵,这些东西其实都不知不觉塑造了我们的审美,只是我们没有察觉。

从那一次我知道,传统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而是一种自然的行为,一旦弄成符号、风格、特色,就变成商业,很虚假。

“现代舞像水,走到哪儿流到哪儿”

南都:目前来看,广州和北京仍然引领着内地现代舞的发展,因为有广东现代舞团和北京雷动天下两个舞团,你多年来往返北京和广州之间,感受到南北两地现代舞发展有何差异?

曹诚渊:我觉得广东是很灵活的,它没有太多的包袱,因此产生了一种比较开放的气象,更容易接受一些新颖的、抽象的东西,北方观众会比较关心主题:“这个舞你要怎么感动我?”他们需要被感动。广东的现代舞观众会容易被新颖的形式所吸引,北方观众容易被浓厚的情绪表现吸引。

南都:在“粤港澳大湾区”的整体发展之下,你对现代舞将来在粤港之间的交流发展有何期待,会让你看到怎样的可能性?

曹诚渊:今天我来深圳做交流,每一次来都能看见发生的变化,好像今天早上我讲的这堂课,会在他们的思想里发酵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可是有了这个“大湾区”的规划,能给我们文化界,尤其现代舞有更多的交流渠道,就自然会出现一些东西,影响一些人,具体是什么,我期待着看。

从市场来说,大湾区布局有利于香港艺术家打开市场,尤其是话剧,因为受到语言的限制,在大湾区粤语为主的地区会有更大的演出市场。可是对现代舞来说,它的辐射范围要比话剧大得多,我们的眼界是整个中国,现在我们舞团里十几个演员,有6个是内地来的,将来,香港和内地这条文化交流的界线会越来越不存在。未来,我们可能有更多机会来湾区城市演出,也期待内地的现代舞在不久的将来,多来香港演出,让香港的舞蹈界也了解内地现代舞的发展和进步。

南都:四十岁是一个时间节点,之后舞团会有什么计划吗?

曹诚渊:现代舞就像水,现代舞团也像水。CCDC只是代表一些不同的艺术家而已,舞团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艺术家:曹诚渊、黎海宁、梅卓燕……CCDC是由一群这样的人组成的,舞团只是提供一片稳定的土壤,让艺术家成长,有什么艺术家,它的样子就怎么样,所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南都:个人的计划呢?

曹诚渊:享受生活呗,我觉得现在我挺开心,因为四处去教课,以前我一个人就可以,现在不行了,会累的,我就带一个年轻舞者一块儿去,教课过程中也培养一个年轻舞者,可以看见一代代人冒出来。我觉得没什么压力,到哪里都是一片乐土。

南都:就像一场很大的即兴?

曹诚渊:对啊,即兴就是没有彩排,但当我们要真的演出的时候,即兴反而是最困难的,因为即兴意味着你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能掌握着,才能有好的即兴。即兴的第一分钟很棒,到第二分钟就可能自我重复了,真正要掌握即兴,需要身体的彻底解放,真正掌握尽可能多的丰富的内容,我希望我们是一个预备好的,有充分准备的一次即兴。

采写:南都记者朱蓉婷

现代舞如何“以人为本”?

观云门舞集与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

上世纪七十年代,对于华人现代舞艺术来说是一个开创性的时期。其间,曹诚渊在香港创办城市当代舞蹈团,林怀民在台湾创办云门舞集,也是从那时起,华人社会才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批职业现代舞团,现代舞艺术在接下来数十年间的推广,也因此具备了重要的原动力。

2019年,这两家舞团各自迎来了办团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页篇章,除城市当代舞蹈团创团四十周年的里程碑式节点外,还有云门舞集即将于年底进行的艺术总监换任。届时,现任“云门2”总监郑宗龙将接替林怀民的岗位。

林怀民上世纪的创作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七十至九十年代,具有强烈叙事色彩的舞蹈创作,以《白蛇传》《薪传》《红楼梦》等为代表;二,是九十年代后,叙事的成分被削弱,风格转向更为抽象的“内观审美”,这个阶段的创作以当下观众更为熟知的《流浪者之歌》《行草三部曲》《水月》等为代表。

从一开始,林怀民就以“本土文化”作为创作的接入口,从文学、戏曲、民间艺术中吸取舞蹈形象,然而,其偏重叙事的创作笔法却成为了在艺术层面更进一步的阻碍。终于,在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洗去对文字的牵挂,并在舞者训练中引入书法、武术等重塑舞者身体的训练后,“文化符号”便从外壳成为了内核,林怀民和他的云门舞集仿佛获得了解放,他们不再需要把自己塞入某个既定的角色中,而是在舞台上做自己就好。

在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的发展历程中,亦有过此种“放下包袱”“由外而内”的转变。据曹诚渊记述,在创团的最初几年间,香港社会浮躁之气盛行,舞蹈团的艺术家们也不例外,皆急于用舞蹈创作来证明自己的文化身份。1985年,在舞团的一次工作会议上,时任艺术总监黎海宁提出需要放下本土特色的思想包袱,回归“以人为本”的概念,现代舞创作应从艺术家个人出发,而非被所谓的“地域文化身份”绊住双脚。

由此,香港现代舞创作获得了更加宝贵的从容与自信,使得新一代人才在更宽松的环境下涌现和成长,更成为曹诚渊在前往广州和北京教学授课、推动现代舞团体建设的路上,向内地同仁介绍的宝贵经验。

“以人为本”即“以艺术家个人为本”,如果我们将林怀民带领云门舞集从“外在叙事”到“内观审美”的转变视作一次扎实且讲究的过渡,那么艺术总监继任者郑宗龙,则能够让我们看到“以人为本”四个字的最佳呼应。

历数郑宗龙的往期重要创作,《在路上》《一个蓝色的地方》《来》《十三声》以及新近创作的《毛月亮》等,相比林怀民的创作选题,郑宗龙的视角和创作出发点,都明显地体现着更多关乎个体经验的元素。

着眼于“人”本身并不是一种退守的策略,放下包袱,回归个体的体悟与思考,反而能给予艺术作品拥抱更广阔人群的生机。城市当代舞蹈团和云门舞集,都在这条道路上踏实地前进着。

罗力(艺评人,“呗壳剧场”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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