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得到奥斯卡,却得到了更大的荣耀

保罗·范霍文的《她》,让伊莎贝尔·于佩尔再度成为话题人物。这部电影里的她,几乎就是照着伊莎贝尔·于佩尔的样子写下来的,坚韧又神经质、深情又蔑视一切,是标准的“伊莎贝尔·于佩尔式女人”。

“伊莎贝尔·于佩尔式女人”存在于于佩尔出演的每一部电影里,但我最喜欢的,是几部根据经典小说改编的电影,伊莎贝尔·于佩尔身上的文学性,让她适合出演具有强烈文学性的人物。

她没得到奥斯卡,却得到了更大的荣耀

第一部是根据三岛由纪夫小说改编的《肉体学校》(《The School of Flesh》)。女主人公多梅尼克被好奇心驱使着,跑到一间gay吧去,千人万人里,把侍应生昆汀挑了出来,开始是金钱交易,渐渐成了半信半疑的交往,终于过度成尔虞我诈的同居,最后他打算离开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准备和总裁女儿订婚了,她使出手段,等他彻底地臣服在她面前后,却又把他轰了出去。几年后再在街上遇见,他落魄潦倒,娶了一个小旅馆老板的女儿,生了一个女儿拖在手里,穿着一身廉价的不合身的衣服,跟她打招呼,试图得到她的电话,她冷冷地拒绝了。

伊莎贝尔·于佩尔演多梅尼克,她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就是中年女人千疮百孔的欲望的化身,她为了忍住自己,牙齿都咬酸了,连那贯穿始终的微微笑,都是颤巍巍的,像是身体里始终有个拳头捏着不放,肠肠肚肚都只在指头缝里渗出来一点,但还是漏洞百出,到处跑冒抵漏,连眼神都是湿漉漉的,最后她胜利了,那胜利都是湿漉漉的。

她没得到奥斯卡,却得到了更大的荣耀

另一部是《钢琴教师》,这部电影也全靠了是她演,只是那中年钢琴女教师最后在与年轻男子的欲望角斗中失败了,不只因为她出身卑微,更因为——她根本就是某种SM人格,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光明顺利的爱已经够不上她的情感阈值,她早把“强烈”和“痛苦”混为一谈,习惯并且喜欢“得不到”甚于“得到”,沉浸在对痛苦的习以为常中不能自拔,与其遥望悲剧,心悬悬的,不如把事情搞砸,让对方逃走,让悲剧早早降临,而自己在被厌弃中求着挣扎着,晚上才能睡得好。耶利内克的原作根本没有这样精彩,她即便得到诺奖,也不能改变其三流作家的地位,导演哈内克才是真正的冷暴力大师。

她没得到奥斯卡,却得到了更大的荣耀

还有一部,是根据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改编的同名电影。那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第三部长篇小说, 出版于1950年,其时杜拉斯三十六岁,距离发表第一部小说《厚颜无耻的人》已经过去了七年。《堤坝》两度被改编为电影,最新一版的女主角,就是于佩尔。

伊莎贝尔·于佩尔扮演的杜拉斯母亲,也是一个“伊莎贝尔·于佩尔式女人”。她 从法国来到印度,在丈夫亡故后,用十五年的积蓄买下了一块土地,因为没有向土地管理员行贿,得到了一块每年都会定期被海水淹没的土地,根本无法耕种。这位母亲曾经试图改变这种绝望的境遇,她告状、借款、在海潮出现的间隙,种植一点东西,但最后她抓狂了,她想要筑起一道低档太平洋的堤坝,并且当真付诸行动,两次努力均告失败后,母亲郁郁而终。“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几乎成了一种象征,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失误、偏执,将自己陷入一种战天斗地的狂热状态中。

她没得到奥斯卡,却得到了更大的荣耀

她灼热、神经质、深情、刻薄,狂热,又精打细算。她既希望她能从中国男人那里弄点钱来贴补家用,甚或将他们全家救出水火,却又碍于种族差异,得表现得不那么热情,把态度地调校在情愿和不情愿之间。事实上,他们也瞧不起中国男人,每次聚餐、喝酒,他们都不和他说话。而伊莎贝尔·于佩尔让这一切矛盾的品质完美统一在一起。

她让杜拉斯母亲的形象有了依附,也让杜拉斯的形象有了托盘,想起杜拉斯,最先想起的是海滩上的暮色里,那个孤零零的女人,她嘴角像是刀刻,眼神斜乜,静待下一次来自太平洋的海潮向她发起挑衅。那个用了几十年生命来挑战文字的杜拉斯,其实是母亲生命的延续。而伊莎贝尔·于佩尔,则是所有这些形象的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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