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最后部分,张玉书用颇具有文学色彩的语言写:“花瓶将要空空地供在那里,一年一度在你四周吹拂的微弱的气息,我的轻微的呼吸,也将就此消散…… ”2019年1月5日,85岁的张玉书在京去世,几十年间从事德语文学翻译与研究,甚至在癌症转移到腰背、疼痛难忍的生命最后时光,张玉书仍旧会安慰老伴一句“今天不太疼”,吃止痛药后又开始一天的工作。年初,张玉书燃尽生命最后的光烛,消散了气息。

5月25日,张玉书追思会暨新版茨威格作品集发布会在京举办。

张玉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最优秀的翻译家之一。1958年,张玉书就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德国文学简史》,张玉书在1960年代翻译的爱克曼的《歌德谈话录》(选段)、席勒的《论悲剧》等文章也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世界文学》和《古典文艺理论译丛》上。改革开放后,张玉书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翻译出版了海涅的《论浪漫派》、茨威格的中短篇小说,主编了《海涅文集》《席勒文集》《文学之路》《德语文学与文学批评》等。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将推出《茨威格小说全集》四部,其中所收作品大部分是张玉书翻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方面统计:“从1958年到现在,这61年来张玉书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译著已经超过500万字,其中海涅接近100万字,茨威格270万字,席勒150万字。他主编的作品的字数超过850万字。他主编的这些作品都是张老师逐字逐句审阅后交给我们的。”

《茨威格小说全集》的四卷,前两卷是中短篇小说,里面绝大多数篇章由张玉书翻译,另外一些是张玉书组织国内老一辈德语文学翻译家翻译的,其中包括张荣昌、赵登荣、赵荣恒、潘子立等。第三卷《心灵的焦灼》是张玉书独自翻译的,第四卷是张玉书之女张意翻译的。全部四卷译文,张老师作为领衔译者进行了通篇校阅。

中国人民大学郭英剑教授说:“张先生所翻译的海涅诗歌集《论浪漫派》、席勒戏剧、茨威格作品等都已成为德语文学界的经典汉译,海涅、席勒与茨威格他们的名字与成就占据德语经典作家的半壁江山,就我所看到的张先生的著述文章,他对这三位德语经典作家的选择并非随意而为,通过选择这三位作家我们可以看到张玉书等老一辈学者身上具有的那样一种文人风骨。”

“茨威格是张先生的所爱,他曾经为茨威格受到的误解去正名,他认为茨威格绝不止是只会写流行文学的作家,而是以独特的方式反对纳粹的斗士,与此同时张先生特别希望人们喜欢他所翻译的席勒与海涅,因为他们的理想主义、文章风骨鼓舞了一代又一代读者。”郭英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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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书与《德语语言文学文化年鉴——文学之路》

现场,四川外国语大学中外文化比较研究中心冯亚琳教授重点介绍了张玉书创办的《德语语言文学文化年鉴——文学之路》(后称《文学之路》)杂志。

“《文学之路》由张玉书教授创办于2000年,迄今出版了19卷、共21册。在创刊初期,先生为寻找合作伙伴和赞助机构不辞劳苦,四处奔波。《文学之路》于2003和德国提森基金会开始了长达12年之久的合作,开启了杂志加学术会议的模式。《文学之路》见证了一大批中青年学者的成长和成熟,也促进了我国日耳曼学者与德国、奥地利、瑞士乃至东亚诸国同行们的交流。”

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赵蕾莲也谈起张玉书对于中国人民大学德语系发展的帮扶,“张玉书教授2001年开始受聘为中国人民大学德语系兼职教授,他多次为德语系学生做学术报告,为首届德语系本科生开设德国文学课,多年以后99级德语系学生因为聆听张老师的文学课而津津乐道深感荣幸,目前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的张文鹏就是在张老师文学课堂的魅力感召下在北京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

“张玉书教授2001年获德国图宾根大学荣誉博士称号,由张老师牵线搭桥,图宾根大学和斯图加特大学分别于2001年和2002年与中国人民大学签署校际交流协议,上述两个德国大学的德语专业又与人大德语系签署了交流协议,这增加了德语系师生赴德国进修的机会,这两所德国大学常派教授来我校德语系讲学、做学术报告。2008年,张老师率领全国30位日耳曼学者赴德国参加文学之路国际研讨会,他精神矍铄,经常在重要场合即兴用德语致辞,他出口成章。”赵蕾莲说。

张玉书承担着沟通中德的重任,他在《文学之路》第一卷的德语前言写道:“我们想以这条文学之路在两国人民的心中架起一座桥梁,同时我们还想填补一个空白,因为中国的日耳曼学者第一次拥有一个论坛,在这个论坛上,中国的日耳曼学者能够用德语表达他们关于德国文学的观点。”

他也恳请德国的同行宽容地对待中国青年作者论文当中的不足。“有些作者是年轻的日耳曼学者,他们的第一步可能迈得胆怯没有把握,他们在某些地方可能还会绊倒甚至摔跟头,然而他们踏上这条路的勇气却是值得钦佩的。”张玉书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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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书

张意忆父亲张玉书:在天堂的河岸木屋里继续翻译

现场,张玉书的女儿、人大德语系系主任、《德语文学》主编张意回忆了父亲张玉书,以下为她的发言:

爸爸是家里的独子,上面有五个姐姐,都对他宠爱备至,据说爸爸小时候周日从寄宿学校回家常常要一连看四场电影,返校日的早上总因为睡眠不够无法及时起床而迟到挨老师的戒尺。后来,高一班主任对他“坐这山望那山一事无成”的批评使他警醒,从此发愤努力,等到高二毕业的时候已经是门门功课优秀。

听爸爸讲,填写高考志愿时,爸爸决定报考北京大学的德语专业,在北大召开的外语系新生分专业的小组会上,他说自己之所以要学习德语,是因为德国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故乡。还有一个原因爸爸没有讲,那就是他在中学读了罗曼·罗兰的小说《约翰·克里斯多夫》。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道:“听说主人公的原型是贝多芬,书中描写的莱茵河畔乡情浓郁的小城风貌和情调独特的文化氛围,十分迷人,令人神往,很想认识一下孕育了这位天才音乐家的国度,认识给予贝多芬创作灵感的历史文化,于是萌发了学会德语的愿望。”

爸爸特别勤奋,老友们称他为“工作狂”,他曾经说过,他的hobby就是工作。爸爸工作一丝不苟:每篇译文或者文章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

记得爸爸翻译《心灵的焦灼》的时候,为了尽量减少译文中上海话的痕迹,还把自己的译文拿给田德望先生的夫人阅读。田奶奶生长在北京,父亲是清华大学的前副校长,本人精通书画,常常会给爸爸很好的建议,爸爸也会一一采纳。爸爸在生前最后的日子里翻译茨威格的《与妖魔搏斗》时,为了正确地理解原文中的一些拉丁语引文,他让我在中国并托在德国的朋友购买拉丁语教材和字典,以便自己重新复习以前跟李赋宁先生学过的拉丁语。

爸爸具有坚韧的毅力:“四人帮”时期爸爸跟所有知识分子一样被剥夺了做学问的机会,为了不让自己的德语水平下滑,爸爸曾经每天朗读8小时德语还阅读大量德语文学作品并悄悄进行文学作品的翻译。

近年来爸爸更是以惊人的毅力继续翻译工作,几乎每年都有一部译作问世,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巴尔扎克传》《昨日世界》和《玛丽·安托瓦内特传》就是这个时期翻译的。2016年确诊癌症后,爸爸也没有停止翻译,甚至更加争分夺秒,像是在和死神赛跑。其实几个月前爸爸的癌症已经转移到腰背了,应该是疼痛难忍,只能靠强烈的止痛药缓解疼痛,每天起床都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他依然每天早上都跟妈妈说今天不太疼了,不让妈妈担心,然后就开始一天的工作。即将出版的译作中就有爸爸去年完成的茨威格的《三大师》,可惜他自己看不到了。

在爸爸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去看他,他一般都在闭目休息。当我在他耳边呼唤爸爸的时候,他就会睁开眼看着我,面带笑容。有一天,我再叫爸爸,却没有了应答,我非常慌乱哭了起来,这时爸爸睁开眼看着我,费力地说了两个字,我身边的大夫觉得他说的是“快了”,他以此推测爸爸在暗示自己时日不多,而我坚信他说的是“快乐”,是爸爸在让我坚强教我乐观。又过了几天,爸爸真正昏迷了,我却哭得少了,因为我知道爸爸不喜欢看我的眼泪。

正如中国出版集团的总裁谭跃先生说的那样,爸爸只是“在天堂的河岸木屋里继续翻译”。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睡过懒觉,哪怕是在周末和节假日,五点多起身伏案工作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而现在爸爸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来源:澎湃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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