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的湮灭还是高潮？-从锤子科技2018鸟巢发布会说回过去

鸟巢，在中国，这可能是一个脱口秀演员、单口相声表演艺术家或者一个演说家最为梦寐以求的演出场地。2018年5月15日，在锤子科技6周年的时间节点上，老罗和他的锤子科技终于站在了鸟巢中央。接近3万7千人的上座率，可能真的破了科技公司发布会参与人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尽管，鸟巢外面卖小食的阿姨一直以为里面开的是“郎朗演奏会”。北京2018年的第一场大范围雷阵雨在开场前突如其来的到来，让鸟巢中央最贵的场地票显得多少有些尴尬。老罗个人以及锤子科技历史上最糟糕、状况百出且尴尬的演讲或者发布会在这一天诞生。那个在台上大汗淋漓的老罗，是身体不适还是久疏战阵？抑或是想起许多年前，他站在新东方讲台上的第一次试讲。发布会前接近一个月的高调炒高预期与现实还是有相当的割裂，抛开产品不谈，更让人心疼的或许是几乎浸湿的老罗与全场那些扎心的“理解万岁”。如果理想主义的气息尚存，那么，可以很商业，务必少妥协，千万别冲动。“我的心在疼痛，像童年的委屈”—崔健。

P1 演说家前史

可能，一切都要从2005年说起。

2005年，百度推出了是年的十大网络红人排行榜。

在那个中国互联网尚处于初级阶段的年代，这份“超凡、脱俗”榜单里，一干秀“颜值”、“智商”、“审美”、“情趣”底线的网红异军包围之中，排名第七的罗永浩稍显突兀，因为他爆火的身份是一枚来自新东方的“声优”。

1989年，罗永浩从延边第二中学退学。辍学后，罗永浩写诗、筛沙子、摆旧书摊、走私车，做期货、卖壮阳药，都没成功，但在摆旧书摊的过程中，受益于图书积压，罗永浩建立起复杂而奇特的知识结构基础。后来，因为经济压力，决定到当时如日中天可以开出百万年薪的英语培训机构“新东方”当讲师，高中二年级辍学的罗永浩为此苦学英语。2000年底，罗永浩给俞敏洪写了一封求职信，在两次试讲失败后，俞敏洪给了他第三次试讲的机会。2001年罗永浩成为北京新东方学校的任课教师，由于教学风格幽默诙谐并且具有高度理想主义气质的感染力，罗永浩极受学生欢迎。很多学生盗录其讲课内容在大学的校内网站上传播分享。2003年左右，这些音质奇差的盗录内容流传到了互联网上，旋即以“老罗语录”的名义风靡大江南北，成为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2005年，罗永浩凭借“老罗语录”闯进百度是年十大网络红人榜，排名第七，江湖人称“七爷”。

那句最著名的语录也来源于新东方讲课期间的老罗语录，可能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嘴，会一直是他赖以生存的最大武器或手段。骠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罗永浩

2006年，理想主义者罗永浩从新东方离职。在互联网博客方兴未艾的黄金年代，罗永浩投身创业，与黄斌、和菜头等人创办“牛博网”。与当时几大门户网站的通用做法不同，牛博网虽然也免费注册并提供空间，但起初，牛博网采用了相对严格的邀请和审查机制，通过“朋友圈”和“饭局”辐射的影响力，一时间，牛博网网罗了一大批优质且有个性的优质作者，这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整个平台的创作质量，牛博网一度聚集了梁文道、韩寒、连岳、柴静、方舟子、王晓峰、王佩、王小山、徐来等一大批精英知识分子和意见领袖，以及左小祖咒、张玮玮、周云蓬等音乐人，直接带动了牛博网人气飙升。

但另一方面，相对宽松的内容审核和风格多样而视点奇特的文章，也给网站带来了极大的内容风险。牛博网鼎盛时期，言论极其自由，各种轮战频发，著名的“哲学乌鸦”、“方和论战”、“柳叶刀事件”、“文科傻妞”、“大脚印事件”以及延续到后来的“方韩论战”、“微推之争”均发端及延续自牛博网时期的思想争辩，罗永浩深度参与了历次论战，并借助强大的口才及演讲天赋立场坚决，直接导致了和菜头、方舟子等人出走牛博网。罗永浩与方舟子在牛博网期间结怨，直接导致了后来风起云涌的“方罗之战”。

2008年，汶川地震，牛博网以公司CEO黄斌的名义开户，进行募捐，募捐善款高达200余万，罗永浩以志愿者身份赴汶川救灾。

汶川回来后，罗永浩创办“老罗和他的朋友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并间接拿到办学手续，创办“老罗英语培训学校”，重回自己熟悉的英语培训领域，打算挑战以新东方为首的传统“土、俗”英语培训机构。2009年1月9日，因不可描述的原因，牛博网国内站被关闭，牛博转战国际站，更名“嫣牛网”，史称“红杏出墙”。

2009年，为配合老罗英语学校的招生宣传，罗永浩开启“我的奋斗”系列全国高校巡回演讲，正式在演讲和相声双界同时出道。

同年，因为对选秀歌手曾轶可的看法与主流舆论产生分歧，罗永浩与网友公开辩论，并称喜欢曾轶可的音乐，将自己网名改为“罗永浩可爱多”，以示对曾轶可的支持。他还出资帮曾轶可路过一盘只有一首曾轶可本人演唱，剩下全是伴奏的专辑。下面就是那首罗永浩作为制作人的《勇敢一点》。

2010年4月，罗永浩出版励志自传《我的奋斗》，并在图书中打包附赠“我的奋斗”吉林大学演讲DVD视频。

P2 演说家正传

2010年11月23日，作为全国巡讲的完结篇，罗永浩在北京海淀剧院举办关于老罗英语学校创业故事内容的主题演讲《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并公开售票，门票收入捐献慈善公益，引起广泛回响。

罗永浩凭借其独有的语言魅力、逻辑威力、情绪感召力以及一个中年男人独特的不太含蓄的魅力，搭配出色的PPT水准、奇怪而又合理的语速节奏和恰到好处的停歇、均衡分布的段子和幽默，然后最重要的，附加上一些你说不上整场浓烈但是会时不时扎出来的一些所谓“情怀”，重新定义了中文演讲的方式，独树一帜的成为了一个个人品牌。在将中文演讲带上一个新高度的同时，不经意间，以单口相声的方式奇迹般的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营销方式。

借由演讲品牌、以往积攒的人气、介入公共事件的一根筋儿，罗永浩迅速成为公共网络上真正红人。

而此时，2005年同在榜单的其他九人已在公共领域烟消云散。因“西门子冰箱门”在西门子大厦门口“抡锤怒砸西门子冰箱”

”介入“方韩论战”后引发巨大的“方罗论战”

2011年10月5日，56岁的苹果联合创始人，前董事长史蒂夫·乔布斯去世。

2012年4月8日，在老罗英语培训已经实现盈利的前提下，前资深果粉罗永浩突然在自己微博上宣布要做智能手机，一个完全外行、有着完美主义强烈倾向的理想主义者，决定跳进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进行第三次创业。

2012年5月，在陌陌唐岩的帮助下，罗永浩创办锤子科技。

2012年6月10日，在改为一年两次的系列演讲《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春季版中，罗永浩面对坐满的北展剧场，表示考虑到“智能手机领域唯一的聪明人已经死了”，而“其他剩下的人都是笨蛋”，而自己经过思考和研究，做出一个完美手机的各种素质基本都具备，他感觉“再一次被历史选中了”。并宣布，锤子科技的手机操作系统将在5个月左右2012年底的年度系列演讲中发布属于自己的全新ROM，然后在进入硬件做手机。

2012年冬季版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并没有按时到来。

2013年3月27日，国家会议中心，终于，罗永浩代表锤子科技发布了首版 Smartisan OS 操作系统。发布会依然延续了老罗以往演讲的一贯风范，但并没有延续《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的命名，主题命名为“怎样设计一个牛X的手机操作系统”。

这一次，门票收入没有捐献给慈善收入，分给了创业的所有同事。这个月，罗永浩宣称因为自己身份已经变为企业负责人，所以个人网名由“罗永浩可爱多”改回“罗永浩”。

Smartisan OS首次发布后，评论以及围观界看待这个闯入者的态度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反对者认为老罗吹过的牛逼与现实割裂的如此验证，以至于让人无法接受，支持者在这个稚嫩的初版中看到了审美上的高级趣味以及理想主义执念严重的一些微创新（虽然有些看上去与使用习惯可能并无太大关系），深受感动。这种强烈的割裂，从这一刻，开始一直伴随着锤子科技历次产品以及软件的发布，最后变成相对稳固的两大阵营—“罗黑”及“锤粉”。2013年7月3日，牛博国际站正式关闭，这一次是罗永浩和黄斌主动选择了关闭。关站后，罗永浩使用锤子便签在豆瓣发了一篇长文。他说“坚信明天会更帅”。

伴随着手机硬件推进的缓慢，《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系列演讲在2013年也继续跳票了。

一直等到2014年5月20日，姗姗来迟的Smartisan T1带着久违的罗氏相声演讲姗姗来迟，这场发布会式以“怎样令人信服的打造一部4000元的精品手机”开场，以“一个完美主义者眼里，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结束。

在很多人心中，罗永浩“天生骄傲”的T1，在彼时，代表着大家对这个罗永浩眼中“千疮百孔”的世界所表达出的一丝倔强。发布会的最后，罗永浩面对着大屏幕上一张代表锤子工匠精神的宣传画，明显有些哽咽。

我不是为了输赢，我只是认真。—罗永浩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T1虽然吸引了业内业外诸多的关注，并收获了良好第一印象。但，先是产能耽误了发货，丢掉了大量的预约单，再后来被没有预料的4G全面普及迎头棒喝，全面掉队。虽然，T1在工业设计上最后斩获了IF金奖，但商业上的失败是不能忽略的，Smartisan T1最后甚至都入选了“失败博物馆”。2014年8月，王自如的Zealer发布了Smartisan T1评测视频。该评测中，王自如列举了锤子手机“带螺丝的可拆卸后盖带”、“算不上‘东半球最好用’的手机”、“排线容易被静电击穿”、“传感器的折叠方式影响可靠性”等诸多弊端。罗永浩给予回应，并在优酷平台公开约王自如当面对质，王自如赴约。

2014年11月，罗永浩在微博上宣布将于11月18日的国家会议中心举行个人演讲。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系列演讲的第四场，门票收入全部用于公益事业。随着演讲日期的临近，由于“受近期大型活动影响”，原定于11月18日的演讲活动被“有关方面”要求延期举行。

在跳票接近半个月之后，2014年12月06日，国家会议中心，演讲举行。罗永浩在这场演讲中回顾了锤子科技过去两年以来所犯的错误，带着巨大的反思，平静且带着自嘲。罗永浩在这场演讲中，公开自嘲了“罗玉龙”以及“龙哥”这个外号的来历。

在这场演讲的尾段，他宣布正式转型为公司CEO，作为“罗永浩”的个人身份即日起隐退，《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系列个人演讲完结。演讲最后，罗永浩使用了姜文电影《太阳照常升起》的主旋律曲作为全场的结束，他平静而有些恋恋不舍的踱下舞台，音乐声响起。《太阳照常升起》在后来成为了锤子科技系列手机的默认铃声。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2015年8月，没有等来传说中的T2，锤子科技采用代工贴牌的做法快速发布了一款面向年轻人的坚果手机，弥补T1后一年多都可能会没有新机发布的尴尬。

2015年12月，在年尾的最后时刻，锤子科技终于发布了新一代旗舰锤子手机T2。但，T2又不幸成为了旗舰机中唯一没有配备指纹识别的款式。

2016年10月，锤子科技可能都不愿提及的第三代手机：Smartisan M1和Smartisan M1L发布，作为一家以“工匠精神”作为座右铭的科技公司，M系列糟糕工业设计和做工引来广泛吐槽，。

2017年5月，锤子科技发布2017第一款新品手机：坚果Pro，又成功错过了全面屏。

2017年11月，锤子科技在成都举行2017秋季新品发布会，跟上全面屏，发布坚果Pro 2，同步发布了畅呼吸空气净化器，转型为复合型企业。但，史无前例的，雾霾重灾区在17年秋冬及18年春迎来了久违的好天气。好在，坚果Pro和Pro2终于收获了好口碑和略好的销量。2016年到2018年，两年时间内，锤子科技成为业界唯一没有更新旗舰机型的手机制造厂商。

P3 鸟巢

很难说清楚在长达的两年多的时间里，罗永浩和他的锤子科技究竟经历了什么。

2018年4月9日，坚果3那场草率结束的发布会让人有些摸不到头绪，极少有公司的CEO会在发布会现场直接表示自己根本不想来参加低端产品线的发布，等不及要透露5.15的的“革命性”产品。

在长达一个多月的疯狂预热中，“革命”、“Revolution”、“干掉Windows及iOS”、“革命性的计算平台”、“次世代”等字眼被反复提及。

然后，在鸟巢的大雨过后，我们看到的确实冷雨夜后的更多“锤粉”的沉默。

5月16日，发布会结束的第二天，Smartisan OS预装的锤子阅读，并没有推送或者抓取锤子科技鸟巢发布会的新闻，反而推送了Nokia X6超低价超强势的发布。

回顾罗永浩个人身份的演讲以及锤子科技2018年以前的发布会，足够的准备，独有的语言魅力、逻辑威力、情绪感召力以及一个中年男人独特的不太含蓄的魅力，搭配出色的PPT水准、奇怪而又合理的语速节奏和恰到好处的停歇、均衡分布的段子和幽默，然后最重要的，附加上一些你说不上整场浓烈但是会时不时扎出来的一些所谓“情怀”，始终是他们有别于友商的最大法宝。而5月15日在鸟巢，上述的亮点被老罗的汗湿基本掩盖，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坚果R1即便在锤子科技眼中不是发布会的绝对主角，但考虑到长达两年的旗舰空窗，它至少也应该是发布会的主角之一。毕竟，手机才是目前支撑锤子科技的最大业务，缘何会如此草率的带过？首次跟上步伐跻身一发的845平台加上上扬的硬件配置、压感屏幕、补上短板的照相，就算坚果R1在外观ID设计上延续了坚果Pro2，作为一件以工业设计为骄傲的公司，稍微有些说不过去，但提升的部分其实还是有噱头的，发布会重心偏置的如此厉害，又是为何？作为一家软件驱动的技术公司，Smartisan OS 6.0的版本迭代究竟做了哪些重大升级及革新，对于手机端带来如何的使用新体验，基本没提。只对埋伏在6.0内的大屏界面做演示，难道，手机端用户的感受不重要？虽然之前从HandShaker不再更新的消息推导，可以预料所谓个人PC的革新很可能就是“手机+扩展”。但TNT工作站的出现还是着实让人吃惊的，但这种吃惊并非是经验，而是，直观上，它的应用场景太局限。个人PC现在以及将来努力的方向将会一直是便携与易用，只解决易用而忽视便携，是偏视的。无论TNT预想中的应用人群是轻商务还是创意工作者，个人电脑的发展方向都必须要兼顾这二者，如果无法满足出差、移动办公的实际需求，那么，未来的很多年，手机+MACBOOK依然是无二的选择。革一台不能搬走的台式机的命，它的意义究竟有多大？Smartisan 6.0+Smartisan Office无疑还是有想象空间的，但，如果只演示Smartisan Office+水晶球+子弹短信这些局部，却忘了提Smartisan 6.0依旧兼容Android下的所有软件或者将来会有更多的软件会适配到大屏幕，实在是文案准备的巨大漏洞。既然是引领未来十年的发展方向，一点儿规划也不提，这是为何？Office三件套，居然不演示Word或者哪怕锤子便签针对大屏上做了哪些创新，实在是对TNT潜在巨大消费市场—媒体工作者群体的最大忽视。然后，27寸大屏幕触控软件的适配，是否会得到软件生态上的支持，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个人PC之所以停留在键盘加鼠标的现状里如此多年，并非因为语音控制技术以及触摸技术达不到技术要求，而是，人类作为一个生物体，没办法应付长时间的胳膊悬停触摸强度以及长时间的语音输入强度。TNT作为日常大负荷应用，显然是不足以应付大数据及长文档处理的。这，是否是再一次对市场的误判？

或许是因为微软在当天悄然发布的50.5 寸 Surface Hub 2，又或者即将到来的苹果WWDC2018上iOS 12可能蕴藏的创新炸弹，使得TNT不得不提前发布。但，即使如此，整场发布会的顺序做如下调整是否会更合适：重点介绍R1，再提Smartisan OS 6.0的重大更新以及针对多点触大屏幕的适配，带出未来计算平台的模样，捎带手揭开TNT的面纱，最后讲未来锤子科技对计算平台的产品线规划。

理想主义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罗永浩在发布会的末尾，感谢了锤子科技在过去半年一直不要命工作的全体同事。并以电影导演类比自己CEO的工作，他说“有时候会常常感到惭愧，一个团队集体呕心沥血的做了一个了不起的东西，最后站在台上享受无限风光的就是那个导演或者那个老板，这是很不公正的”，每次他都很惶恐。

但老罗忘了，无论是一部电影还是一个产品，导演的抉择和气质、产品经理的战略和取舍，往往早就决定了团队的付出是否值得。作为锤子科技最大产品经理的老罗，在很多年前，曾经也是位导演，那部微电影叫做《幸福59厘米之小马》。罗导演本人在片中客串了“罗老师”这个角色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