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东魏孝静帝武定五年即公元547年,杨衒之到洛阳为官,此时洛阳经过一系列变乱,已是荒草丛生,当年兴盛的寺院也多已凋敝,追昔抚今,他感慨万千,写成《洛阳伽蓝记》,记叙首都寺院的兴衰,并穿插着讲述的那个时代的政治、宫殿、街道、人文、风俗、地理、景点、娱乐、志怪以及各类掌故。崔罗什说:“我是过路人,竟得如此垂睐,但毕竟我跟你家夫人不熟啊,贸然去后宅,不太合适吧。

头骨记

这则故事来自段成式的另一次采访,采访对象是医僧行儒,他向段记者叙述了这样一件事,随即被载入《酉阳杂俎》:

医僧行儒说,福州有弘济上人,斋戒清苦,尝于沙岸得一颅骨,遂贮衣篮中归寺。数日,忽眠中有物啮其耳,以手拨之落,声如数升物,疑其颅骨所为也。及明,果坠在床下,遂破为六片,零置瓦沟中。夜半,有火如鸡卵,次第入瓦下。烛之,弘济责曰:“尔不能求生人天,凭朽骨何也?”于是怪绝。*网

故事中,福州高僧弘济上人在河边沙岸上得到了一个死人颅骨,顺手将其带回寺院,置于床头,用做灯碗。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上人灭烛而睡,至半夜,忽感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耳朵,便随手将其拨落在地。及至天明,上人发现那头盖骨破为六片,昨夜果然为其所为!上人遂将那一片片头盖骨拾起来放到瓦沟里。当天夜里,忽有一团火如鸡蛋大小,钻入放置头盖骨的瓦片下。上人毕竟是上人,道行高深,冷静沉着,手持蜡烛,照而问之:“你人已死,活时行善不济,死后不能求得升天;既然如此,又何必借助于骷髅作怪!”随后,该怪遂绝。

桃人茅马

《酉阳杂俎》转引《洛阳伽蓝记》,记载了下面这个故事:

魏韦英卒后,妻梁氏嫁向子集。嫁日,英归至庭,呼曰:“阿梁,卿忘我耶?”子集惊,张弓射之,即变为。

北魏时期的韦英,原籍长安,在洛阳置了地产,刚死后没多久,丧事还没忙活完,其妻梁氏就改嫁给了向子集。虽是改嫁,但梁氏和向子集仍住在韦英旧宅。可以想象,一边尸骨未寒,另一边就有了鱼水之欢,韦英在地下哪受得了。结婚那天,宾朋走后,已是傍晚,梁氏和向子集正要成其好事,在昏暗的庭院中,隐约出现了韦英乘马而立的身影,梁氏和向子集惊恐异常。这时候韦英策马上前,大喊道:“阿梁!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向子集在惊恐中取弓即射,韦英应着弓弦声倒下马来,立即变成桃木小人儿,他所骑的马则变为一堆茅草。梁氏和向子集这新婚之夜算是别过了。二人在哆哆嗦嗦中挨到天亮,梁氏惶惧不已,遂将这宅子献出来立为寺院,取名开善寺。

这段故事最早见于杨衒之的名著《洛阳伽蓝记》。东魏孝静帝武定五年即公元547年,杨衒之到洛阳为官,此时洛阳经过一系列变乱,已是荒草丛生,当年兴盛的寺院也多已凋敝,追昔抚今,他感慨万千,写成《洛阳伽蓝记》,记叙首都寺院的兴衰,并穿插着讲述的那个时代的政治、宫殿、街道、人文、风俗、地理、景点、娱乐、志怪以及各类掌故。由于书中所叙多为作者见闻,所以写来逼真亲切,尤其是对洛阳的街道、城门以及寺院的描述非常详细,而语言又清美异常,盖压六朝。

《洛阳伽蓝记》写于永熙之乱以后。北魏晚期的局势风云诡谲:魏孝明帝武泰元年即公元528年春,以放荡著称的胡太后毒死老皇帝,另立一个3岁的孩子为新皇帝。这激怒并高兴了野心勃勃的车骑将军尔朱荣,这哥们儿从山西并州直插洛阳,四月下都,将胡太后抓获归案,随即将她和那个3岁的新皇帝沉杀于黄河中。紧接着,在四月中旬,尔朱荣策划了历史上著名的“河阴之变”:以祭天为名义,将洛阳的文武百官2000多人诱骗至河阴的一块空地上,随后他骑马上至山冈,对这2000多名大臣一阵狂骂,数落他们为臣不力,导致老皇帝被害。随后,尔朱荣派骑兵将这2000多名大臣包围起来,乱箭齐发,全部射杀。类似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大臣事件,在中国古代史上绝无仅有。“河阴之变”后,尔朱荣立了新皇帝:魏孝庄帝,自己掌控北魏政权。但孝庄帝也不是一傻子,不甘心永为傀儡,于永安三年即公元530年秋,撒谎说在宫里接见尔朱荣,后者并未防范,轻率入宫,遂被孝庄帝给捅了。这是更大变乱的开始。在山西并州的尔朱家族获悉洛阳事变后,集全军南下,攻入洛阳,杀了孝庄帝,另立新皇。普泰元年即公元531年,末世枭雄高欢起兵讨伐尔朱家族,并于永熙元年即公元532年进入洛阳,尔朱家族覆灭,洛阳一片废墟。后高欢另立魏孝武帝,自己遥控朝政。孝武帝也不甘居臣子之下,于永熙三年即公元534年出奔长安,投奔另一个枭雄宇文泰,北魏分裂为高欢控制的东魏和宇文泰控制的西魏,高欢和宇文泰从此开始了双雄争霸。

异墓传说

长白山之西有一座贵夫人墓。当然,这里说的长白山不是今天吉林的长白山(唐时吉林长白山称太白山),而是指山东的长白山,该山在现在的济南、淄博地界,为道教名山。南北朝北齐孝昭帝时,朝廷搜罗天下才俊,名门大族清河崔家,有叫崔罗什的年轻人,文采出众,才华横溢,被征到所在州郡为官。路过长白山时,天色将晚,忽见前面楼台亭榭,红门粉墙,正当他迟疑间,有一青衣丫鬟从门中探出头来,说道:“你是清河崔郎吗?”

崔罗什一愣。

那丫鬟又问:“您是清河崔郎吗?”*网

崔罗什点头答应:“你想干嘛?”

丫鬟说:“那就对啦,我家夫人要见见您!”

“你家夫人?”崔罗什感到奇怪。在恍惚间下马,跟随那丫鬟,穿过两道门,来到后宅,这时又看到一个丫鬟,她在前引路。

崔罗什说:“我是过路人,竟得如此垂睐,但毕竟我跟你家夫人不熟啊,贸然去后宅,不太合适吧?”

丫鬟说:“您就甭废话了。”

丫鬟又说:“您不用顾虑,我家夫人是平陵刘府君的妻子,是侍中吴质的女儿,刘府君故去了。我家夫人久慕公子名声,所以想见见,你可明白?”

崔罗什转了转眼珠,心里嘀咕:“侍中吴质?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但来不及多想,只得跟那丫鬟进去,此时他也想看看夫人的模样。_网

进得内室,崔罗什在床边坐下,不一会儿从屏风后转出一妇人,雍容华贵,双目流情,坐于东窗之下,与小崔攀谈起来。此时,有两个丫鬟秉烛立于左右。小崔不是傻子,不仅善诗赋,且精史书,此时已记起侍中吴质是谁了。谁?吴质不正是三国时期的魏国大臣吗?与现在相隔几百年,那贵夫人怎么说是吴质的女儿?莫非这满屋子里,除了自己外,再没有一个是人了?既然已经遇鬼,那就不妨听听鬼女说些什么。此时,那贵夫人说:“崔郎路过于此,我这满庭院的树木似乎都在吟咏诗赋。知道公子有才,所以想一睹容颜,今日一见,果然是俊少年!”

小崔脸一红,遂问:“当初,曹丕给您父亲吴质写信,称他为‘元城令’,有这事吧?”

贵妇人说:“我父亲做元城令时,我刚出生。”

小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汉献帝建安二十年夏天的事情!”

贵妇人颇为吃惊:“正是呀!”

小崔说:“当时,您父亲在元城写了一封信给曹丕,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愿意背诵一下:‘臣质言:前蒙延纳,侍宴终日,燿灵匿景,继以华灯。虽虞卿適赵,平原入秦,受赠千金,浮觞旬日,无以过也……’”

可以设想,当时那贵夫人就爱上了小崔。总而言之一句话:太有才了!

随后二人共论汉魏大事,贵妇人所言与后来的《三国志》不差分毫,小崔暗自佩服陈寿,这老兄所写的《三国志》真是信史啊!

后来小崔问:“您丈夫姓刘,能透露一下叫什么名字吗?也许我还知道他。”

贵夫人说:“我家狂夫是刘孔才的二儿子,叫刘瑶的便是,字仲璋,在史上没嘛名气,前些日子有罪被摄去,至今没回来。”

两个人一阵海聊,不觉间午夜已过。贵夫人说:“你应该走了。”

小崔聊得正来劲,问:“为什么?”

贵夫人说:“天快亮了。”

小崔问:“那又如何?”

贵夫人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你还是走吧。”

小崔无奈,只好起身告别:“不知何时还能与夫人相会。”

贵夫人想了想,说:“十年之后,我们定会重逢。”

小崔取下身上的玳瑁簪,赠给贵夫人,后者摘下手指上的玉环送给小崔。出了大门后,小崔上马,走出一段路后,他突然想起些什么,但他不敢回头。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相望,刚才进去的那宅院,正是一座大坟。

回想刚才的一幕,恍然如梦。崔罗什感到不祥,于是在附近的镇子住下,请僧设斋,在那坟墓前做道场,以驱鬼魂。到了北齐后主天统末年,在郡上做公曹的崔罗什奉命修建河堤,正好修到当初的那座坟墓前,想起往事,感慨不已,便跟朋友奚叔布说了,说着说着,忽然泪流:“到现在,正好是十年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后来有一天,崔罗什闲居在家无事,看到后园的杏子都熟了,于是随手摘下一个,一边吞吃,一边喃喃自语:“去给那夫人报信,我马上就去见她了。”仆人感到很奇怪。正在这时,再看那崔罗什,被杏子噎住了气管,呼吸不得,仆人大惊,急忙抢救,但终于不及,崔罗什就这样死去。崔罗什在郡里做了很多年的功曹,颇有政绩,他吃杏被噎死,州里的人们无不叹息。《酉阳杂俎》原文如下:

长白山西有夫人墓。齐孝昭之世,搜扬天下才俊,清河崔罗什,弱冠有令望,被征诣州,夜经于此。忽见朱门粉壁,楼台相望,俄有一青衣出,语什曰:“女郎须见崔郎。”什怳然下马,入两重门,内有一青衣通问引前。什曰:“行李之中,忽蒙厚命,素既不叙,无宜深入。”青衣曰:“女郎平陵刘府君之妻,侍中吴质之女。府君先行,故欲相见。”什遂前,入就床坐。其女在户东立,与什温凉。室内二婢秉烛,呼一婢令以玉夹膝置什前。什素有才藻,颇善风咏,虽疑其非人,亦惬心好也。女曰:“比见崔郎息驾庭树,嘉君吟啸,故欲一叙玉颜。”什遂问曰:“魏帝与尊公书,称尊公为元城令,然否?”女曰:“家君元城之日,妾生之岁。”什乃与论汉魏大事,悉与《魏史》符合,言多不能备载。什曰:“贵夫刘氏,愿告其名。”女曰:“狂夫刘孔才之第二子,名瑶,字仲璋。比有罪被摄,仍去不返。”什乃下床辞出,女曰:“从此十年,当更相逢。”什遂以玳瑁簪留之,女以指上玉环赠什。什上马行数十步,回顾乃见一大冢。什届历下,以为不祥,遂请僧为斋,以环布施。天统末,什为王事所牵,筑河堤于垣冢,遂于幕下话斯事于济南奚叔布,因下泣曰:“今岁乃是十年,可如何也作罢。”什在园中食杏,唯云:“报女郎信,我即去。”食一杏未尽而卒。什十二为郡功曹,为州里推重,及死,无不伤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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