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我的助手桃十三是河南人,他小时候怕蛇。

不用看见蛇,只要想起蛇游走的样子,他就心头凛然一惊。

要是真看见蛇——哪怕是路上被轧扁的死蛇,他都会发抖,心里虚得发软。

他说,一去想象那种湿滑、冰冷的感觉,他就会想尿。

十三岁秋天,他住在一个镇上。一天清早,他穿过土路,眼前一闪,看见一条花蟒正从土路上横游过去,身子一半已经消失在草丛里。

“当时心里一紧,我都定住了,盯着那玩意儿不敢出气——十几年过去,还记得清清楚楚,那蛇身跟拉面碗口一样粗,尾巴蹭蹭扫。”

后来,他特意走近看了地上留下的痕迹,非常清晰。

他问了附近所有人,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说过,甚至没人相信他——干燥的平原地区,不可能出现那么大的花蟒。

那天确实有雾,是他看花了眼?痕迹没法解释。是农民浇地的水管?那是十月份,没谁会浇地。

他认为,这是个「异象」——因为从那回之后,他竟然不怕蛇了,逛动物园都敢调戏蟒蛇。

聊起这件事,是因为今天太爷爷金木《北洋夜行记》里的故事,也是个「异象」,基本上无法解释。

总有人说,金木是个牛逼的侦探,会破案会打架。

其实不是,他只是个平凡人,能调查一些人为的案件。但平凡人很难解答「异象」,尤其是超越了人为的怪事。

这件怪事发生在1920年北京的延庆山里,如果不是我亲太爷的亲身经历,我压根不信。

下面是桃十三整理的故事。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1911年到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神秘谷异象

案发地点:延庆县(今北京延庆区)

案发时间:1920年8月

记录时间:1921年3月

故事整理:桃十三

宝贝

1920年夏天,我没查什么案子,报社的约稿也懒得写,在家闲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云的凉快天,终于呆不住跑了出去,在琉璃厂溜达。

走过火神庙,见到一个门店的新招牌,有点奇怪——上头写着“有机质宝石专售”七个隶书字。

走进店里,见掌柜的打扮跟别的古玩店也没两样。他笑呵呵地跟我推荐柜上的宝贝。

我一看,笑了。

衬着丝绸的大盒子里,陈列着一些琥珀、珍珠,的确称得上“有机质”——这么讲“科学”的珠宝店,我还是第一次见。

虞和钦。早期有机名词,分别从英、法、德、日翻译而来,译名杂乱,若用音译,读起来又怪异。1908年,虞和钦写成《中国有机化学命名草》一书,采用意译命名有机物。1908年日本东京同文印刷社印刷,次年上海文明书局出版发行。

满足了好奇心,不好意思转身就走,挑了一个最大的琥珀,拿在手里翻看。

一上手,我就放不下了。

这是一块虫珀,形状像一个凸凹不平的鸡蛋,打磨得金黄剔透。

琥珀里封存着一只小巧的古蜂,圆头圆脑,只有现在的蜜蜂一半大。小古蜂周围,散着四朵小小的异花,也是从没见过的品种。

亿万年前,一只上古的蜜蜂正在这些花朵上采蜜,松柏上一团松脂垂落,裹住了蜜蜂,封印了时间。

琥珀。数亿年前,有些松柏类树木分泌树脂,树脂滴落后形成的化石。虫珀为包裹上古昆虫的琥珀。

我把玩着这个蜂珀,决心买下来。最近看了一些英国人写的福尔摩斯故事,这个大侦探竟然在农场养起蜜蜂,搞得我对蜜蜂也挺好奇。

图为1916年中华书局就出版了程小青等人用文言文翻译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这是最早的中文版福尔摩斯套装。但福尔摩斯养蜂的情节出自短篇故事《最后致意》,直到 1927年新版的中文全集中才收录这个故事。金木在1920年就知道这个故事,很可能是从报上看到的。

掌柜告诉我,这块罕见的蜂珀已经有人预定了,今天中午来取,还有半个钟就到了。

我问买家是谁。

掌柜说,“买主是西城施家的公子,施小城。”

我一听,说不妨等一等,这个蜂珀我要定了。

过了一会儿,门帘一掀,低头进来一个穿着方格子西服的人,身材又高又瘦,皮肤白净,上唇留着两撇稀疏的小胡子,看上去二十四五岁。

正是买主施小城。

他看见我很惊奇,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一位老朋友。我开门见山,求他把蜂珀让给我。

施小城笑了,掏出钱递给伙计,“不用让,本来就是买了送你的——请你去延庆查件怪事。”

月亮

施小城的祖辈,来自延庆县西北的大山,一个叫做东沟村的地方,施家是村里的大户。

二十年前,施小城的祖父去世之后,父亲就带着全家迁到北京城里居住。施小城在东沟村长到四岁离开,再没有回去过。

前些日子,老家看宅子的老仆人进京办事,向施小城讲了村子里一件怪事。

最近半个月来,山里的月亮中了邪,发出七彩的月光,有月亮的夜晚,整个山里的景色都被照成彩色。

彩光像流水一样流过村舍的屋顶,村里的白狗、白鸡,都披上七彩的皮毛。

只有在山里才有彩月,出了山,月亮就和平时没有两样。

一开始,村民都吓坏了,烧香拜佛,还专门做了法事,祭拜月神,都不管用。后来村民发现,彩色的月光不痛不痒,渐渐地也就看淡了,习以为常。

祭月源于远古初民对月的崇拜,后来作为天体的月被人格化,成为月神。历代皇家称月神为夜明之神,道教兴起后称月神为太阴星君。而民间则多认为月神是女性,是嫦娥,称她为月姑或月姐。

我说,“记得清帝逊位前一年,京津一带就出现了血月,把人都吓坏了,都说大清要完。”

施小城很不屑,说血月不过是大气把别的光吸收了,就剩下红光,所以月亮发红。七彩的月亮谁见过?

施小城是搞天文学的,常常嫌弃报纸记者外行,不懂科学。

恽毓鼎澄斋日记,记述辛亥革命前京津一带出现血月的天象,1911年10月11日:“在火车见月出时其色如血。”

施小城恨不得马上赶回老家,观测七彩月亮,求我陪他一起去,“现在路上不太平,碰到土匪好有个照应,再说你不是闲人嘛。”

我掂了掂到手的琥珀,对七彩月亮也大感兴趣,答应下来。

我们约好时间,在火车站碰头,施小城掏出钢笔,却找不到纸,于是扯开方格西服的衣领,在内衬里记下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匆匆离去。

少女

三天后,我带上自己的勃朗宁1911手枪,琥珀塞进包袱里,来到西直门火车站。

施小城比我早到,扛来了一架高倍天文望远镜,镜筒上套着上好鞣制牛皮,调节的机钮闪亮亮,都是铜的。

19世纪德国蔡司高倍天文望远镜。(图片来源:雅昌拍卖。)

到了延庆县,雇了一辆马车,向西北走,中午来到山脚下。

在皇觉寺附近,雇了一个赶驴人,我和施小城骑驴,赶驴人走路,从皇觉寺后面的山口进山。

天黑才到了东沟村的山下,此山名叫大东山。

山脚下的小溪边,有几间草房,门口挑着一个酒帘,是个酒店。

酒帘。

店里就一个老婆子,头发都全白了,头顶梳着一个圆圆的大发髻。颤颤巍巍地招待我们三人吃饭,我们三个在柏木桌子旁坐下,凳子也是柏木的。

店里没有热炒,要了几个冷盘,两瓶村酿酒,好在老婆子端上几个刚烤好的延庆火勺。

火勺,一种流行于北京延庆地区的特有面食小吃,具有外焦里嫩的特点,起源于明朝时期的永宁镇。

施小城一杯酒下肚,脸上就显出红白来,赶驴人每喝一口,都要咂嘴,说这酒挺有冲劲。

我不喝酒,第二口就尝出饭菜里味道不对,辣中带苦,有股臭大麻的味道,但是被很巧妙地混在辣椒和酒的辛辣之中。

臭大麻是曼陀罗花的俗称,曼陀罗华是一种茄科草本植物,含有东莨菪碱,可使肌肉松驰,抑制汗腺分泌,古人将此花制成麻醉药,名为“蒙汗药”。宋朝《扁鹊心书》:“人难忍艾火炙痛,服此即昏不知痛,亦不伤人。”

我趁老婆子不注意,把嘴里的饭菜吐在墙角。没来得及提醒施小城,他和赶驴人已经闭了嘴,秃噜到地上了。

我也假装往凳子下面一趴,一动不动。

我听见老婆子拍手跺脚,低低地笑了几声,先走去我们的行李跟前,拎起来抖了抖,大洋哗哗地响。

老婆子搜完行李,要搜我的身上。我的一只手早就伸进衣服下摆,攥住枪把。

这时候,听见外边有人进来,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怎么又干这事,快把人弄醒了!”

我一睁眼,猛地跳起来,手枪指着老婆子。

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挡在老婆子前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头上扎着青头巾,青衣黑裤,打着绑腿,手里拎着一把开山刀。

女孩又为老婆子求情,下迷药的老婆子,是她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恐怕有点老糊涂,不要怪她。

女孩从老婆子手里夺过我们的包袱,叫老婆子拿来个小瓷瓶子。

搀着施小城、赶驴人起来,揪着耳朵,每个人耳孔里面滴了两三滴,没一会,两个人慢慢醒过来,一脸发蒙,两人还以为是酒劲太大,加上路上劳累,醉倒了。

我见两人没事了,加上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女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再追究这件事。

女孩又走到老婆子身边,扯住她的一只胳膊,往怀里一摸,老婆子不满意,说真的没了。女孩掏出了一样东西,冲老婆子叹了口气。

她走过来,背着施小城他俩,拍在我手里,金黄地一团,是我的琥珀。

一问,女孩子是一个追蜂人,专门在山林里找蜂窝,采蜜来卖。

我这才注意到,女孩身后背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几个空蜂巢,散发出香甜的气味。

女孩对老婆子说,“咱们的蜂蜜有人买了,县里有个北京来的老板,是前门外的永丰蜂蜜店的,常年收蜂蜜。”

喜马拉雅峭壁上的采蜜人。(图片来源:环球网)

女孩要免了饭钱,施小城坚持要给,最后少收了一些。赶驴人用绳子扎好行李,准备赶路。

女孩得知我们要连夜进山,拦在门口,“不是要留客,你们不知道,山里的月亮被妖气裹了,外乡人从来不敢晚上进山。”

施小城哈哈一笑,告诉女孩,他正是要来看看妖气。说着拍拍驴背上驮的天文望远镜。

女孩瞪圆了眼睛,“我懂了,你们是法师,带了法器来做道场,一定是东沟村请你们来的。”

我和施小城相互看看,都笑了。

黑影

三人两驴,告别祖孙二人,离开草屋,趁着夜色进山,月亮早就升了上来。

突然眼前猛地一闪,一切草木,都变了颜色,披上一层彩光。座下的驴蹄子一阵乱踩。

我一抬头,看那月亮,果然被一圈七色的光晕包围着。

我们赶着驴往回走,月亮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施小城兴奋坏了,在路边架起天文望远镜,对着月亮一阵猛看。过了半个钟,这才搓着手,收了望远镜,接着上路。

转过一个巨大岩石,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前面就是东沟村了。

整个村子不大,被一圈半人高的石墙围绕,将村子与山林隔开,正对着山路,是一个墙门。

门口一个佝偻的老人挑着灯笼,头发胡子都白了,是施家的老仆人来迎接,还有一只狗跟着。

此狗皮毛是彩色的,异常好看,看不出原来的毛色。

老仆人领着我们进了墙门,村里大概有几十户人家。

老仆人边走边絮叨,这只狗是村里酒鬼的狗,酒鬼每次喝醉,都要昏睡十一天,不多不少。狗子没人管,在村里四处流浪,一到晚上,就要找个人家,睡在人家屋子里。

施小城的祖宅,是一个古老的四合院,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孤零零一个大铜缸。

东西两排厢房,北房是一个两层的阁楼。

东厢房收拾出几间房子,每一间都是隔断的。我和施小城一人一间,赶驴人家里有事,连夜赶着驴下了山。

我进了屋,关门的一瞬间,狗子呲溜一声钻进来,屋子隔绝了月光,狗子恢复原本白色的皮毛。

狗子往屋子正中的地上卧倒,眯起眼睛假寐,我赶了几下,不为所动,只好留下来。

我刚要上床睡觉,一阵敲门声,开门是施小城,他先礼貌地说声抱歉,然后进屋,兴奋地搓着手,告诉我他的新发现。

刚才施小城没睡,扛着天文望远镜在院子里观察天象,还要出院子走一走,让老仆人劝住了,但是不妨他有新发现。

根据施小城的观察,整个东沟村,甚至附近的山区,都被一个无形的大罩子罩着,像一个肥皂泡泡,罩子上反射出七彩的眩光,隔着罩子看月亮,自然就变成七彩的,月亮本身并无问题。

这个无形的大罩子究竟是什么,有何来历,暂时还搞不明白。

我问,就这些,没别的了?施小城说,没了。然后意犹未尽地跟我说了声晚安,回屋去了。

我上床睡觉,不知道到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有人敲门,先是短促“扣”地一声,接着“扣扣”两声。

我以为施小城又来了,开门一看,没人,月光下,庭院的空地上,几个小黑影迅速的爬动,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回到屋里,关上门,看见狗子半蹲半站,两条后腿瑟瑟发抖,什么东西把它吓得不轻。

突袭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老仆人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洗漱完,吃了午饭,我和施小城出门,在村里四处看看,顺便去村长家拜访一下。

刚出门,看见一个醉汉睡在街口的垃圾堆里,头发胡子又长又脏,看不清脸。狗子凑过去亲热,被醉汉挥手赶走。

看来这个就是一醉十一天的醉汉,据老仆人透露,醉汉的妻子受不了,公开跟一个村民住在一起,后来两人搬到山下的镇上去了,醉汉知道以后,没有任何反应。

离开醉汉,一直走到村子大路的尽头,来到石头围墙的后门。

村子后面赫然出现无数的养蜂木箱,拉住一个村民一问,东沟村竟然是一个养蜂村,几乎家家养蜂。

施小城一下想起来,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当时太小,记不清了。

我向村后的山坡上望过去,尖顶的木蜂箱高高低低,参差排列,一晃神,以为自己走进了小人国的村落。

无数小蜂高低飞舞,有的在半空中悬停,仿佛一朵朵金色的小云。

蜂箱。

中国人养蜂,古代就有,北京现在还有个地方,叫养蜂夹道。

中国人大多是土法养蜂,探明野外蜂房所在,标记地点,一次性采割蜂房。或者掘地为穴,将蜂养在地下,没见过用木板搭建蜂房的。

去年,北京西郊的养蜂场刚刚建好,我因为买蜂王浆,和几个朋友去养蜂场参观过一次。

养蜂场新引进了西式养蜂术,还引进了意大利蜜蜂,采蜜多一倍,负责人满脸得意,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脸上的表情。

东沟村的山民,不但用西式的蜂箱养蜂,而且似乎也是从国外引进的意大利蜜蜂,和西郊养蜂场的一样。

北京西郊养蜂场照片。20世纪 20年代初,养蜂家张伯衡、张德田父子于北京开办兴农园蜂场,引进意大利蜂,设立新林蜂具店,经营蜂具、蜂种和养蜂书籍等。张德田又在北京西郊建立西山养蜂场。

我问了在场的一个村民,跟谁学的养蜂,他说不上来,只说这样养蜂已经很久了。

正说着,我眼前一闪,然后眉毛上方猛地一下刺痛,一只意蜂蜇了我一下。

意蜂蛰完,马上掉在地上,扇着翅膀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的额头上迅速鼓起一个肿块,火辣辣地疼。

村民见了,赶紧在路边采了几片薄荷叶,用指甲掐出汁液,先抠掉留在额头皮肤里的蜂刺,涂抹在肿块上。一阵清凉,疼痛稍微减轻。

村民告诉我,意蜂平时不会蜇人,只是最近山里的马蜂袭击蜂箱,咬死很多意蜂,才变得爱蜇人了。

我这才看见,每个蜂箱附近,都掉落着许多意蜂的尸体。

村民又说,要是我们这土生土长的小蜜蜂,就有办法对付马蜂,就是产的蜜少,都不爱养。

施小城一指不远处,“你说的不对,这蜂怎么不蜇他?”

我顺着看过去,十步开外,那个醉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醉着坐在地上,一边吹口哨,一边双手去捂意蜂,意蜂都躲着,一点没有要蜇他的意思。醉汉一只眼睛透过长长的头发看着我们。

村民很不耐烦,过去掰醉汉的手,醉汉对他念着奇怪的童谣——

“红娘娘,黑姥姥,大树下坐着一群白宝宝。”

手掰开了,一只意蜂飞了出来。村民赶走醉汉,回来说,“他一身酒气,意蜂都熏跑了,不怕蜇。”

问了村民去村长家怎么走,我和施小城离开了蜂场,来到村子东边的一个院子。

院子靠着石墙,院门紧锁,从大门的缝隙看进去,是三间大敞房,所有窗户都用厚木板钉死了,很奇怪。

门外闲坐的老汉告诉我们,村长不在家,去东边林子里了。老汉用手一指,东边石墙上有个小豁口,通往山里。

我们翻过豁口,爬墙的时候,我发现砖石与村里房屋用的砖很不一样。

走进树林里,穿林打叶,没走多远,只听见砰地一声大响,施小城一下蹲在地上,脑袋像拨浪鼓一样转动,寻找响声的来源。

透过树林看过去,是一个四肢粗短的老人带着三个年轻人。老人肩膀很宽,扛着一把铁管猎枪。

老人拿出一个圆铁球,朝上吐了一口吐沫,在鞋底把铁球擦亮,灌进装好药的猎枪,一抬枪,砰地一声,从树上掉下一坨黑色的东西,形状好似葫芦,是一个大马蜂巢。

蜂巢炸开,马蜂嗡嗡四散,三个年轻人头戴网纱,迅速上前,用火把将蜂巢点燃,许多来不及飞出的马蜂燃烧着,钻出来,打着滚掉在地上。

马蜂窝。

蜂巢烧尽,马蜂也飞散了,我俩才上前打招呼。

拿猎枪的老人就是村长,他带年轻的村民在附近山林里打马蜂巢,这些日子,马蜂把村里的意蜂祸害得不轻。

村长还记得施小城,讲了几件施小城小时候的蠢事。

说起山里的马蜂,村长告诉我们,何止是意蜂,就连村里养的家畜,晚上都要关进封闭的棚屋里去,否则难逃一死。

听了村长的话,我突然想起昨夜狗子的异常表现。

施小城不相信马蜂有这么凶猛,更何况,据他所知,蜂类夜间是不活动的。

村长哼了一声,说何止马蜂犊子,还有别的东西。

问他是啥,村长说还没查清楚,但他知道那东西在哪,可以带我们去看。

村长吩咐三个年轻村民继续找马蜂巢,带着我和施小城上山。

越往上走,草木越矮小,到了山顶,四下里都是草甸,大风吹得三人的衣服翻卷。

我看见对面有座更高的山,两山之间的峡谷里,都是大水。村长说,那座山叫观木山,这些年雨水多,山谷变成了堰塞湖,原本两山之间有路,现在被湖水淹没。

许多水鸟在湖面飞掠,时不时在水上一扎,荡起涟漪。

村长一指对面观木山上,丛林掩映之间,有个巨大的阴影,似乎是一棵大树。树上垂下万千丝绦,将附近遮蔽的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

施小城问,那里有什么?

村长说,杀死村里牛羊牲口的东西,老巢就在那里,那东西伏了二十年,最近又出来了。

说着举起猎枪,隔空瞄准了一会。

再问,村长就说,天要黑了,让我们赶紧回村,晚上没有急事,不要出来乱走。

这天晚上,门上又响起敲门声,“叩叩”,“叩叩”,我突然有些恐惧,没有去开门。

狗子依旧睡在我的屋子里,埋着头,一动不敢动。

第二天早起,施小城抱怨,晚上风大,风吹树枝,打在自己房间的窗子上,哗啦啦响。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昨晚天气晴朗,一丝风也没有。

老仆人急匆匆跑来,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村长死了——就在施小城听见树枝打窗户的时候。

防守

我们赶到村长家,村长倒在卧室里,头朝西,脚朝东,全身的皮肤黑紫。

施小城看见村长的尸体,啊的叫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坏了。

我蹲下来仔细看,村长手里还握着猎枪,子弹已经击发,临死前开了一枪。东墙上找到了弹孔,墙皮打下来一大块。

我在墙角捡到一个异物,是一只死掉的黑色大虫子。猎枪的铁子轰烂虫身的半边,我根据昆虫对称的特点,推断出了它的全貌。

大黑虫形状类似马蜂,节肢很粗壮,一看就善爬、善跳,背上有透明的翅膀,飞行也不在话下,黑虫的肚子上,还有一圈红环,尾后的蜂刺,伸出来有半寸长。

我心里给这怪虫起了个名,叫红腰黑蜂。

金木笔记中手绘的 “红腰黑蜂 ”和中华小蜜蜂。

拿给院子里的村民看,都不认得这是什么蜂。我把一盒火柴腾空,将死黑蜂装进去。

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到村长卧室的窗户向外开着,原本是厚木板钉死的,现在半开着一条缝,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事不宜迟,必须早做准备。

回到老宅,我跟施小城说,要下山一趟,让他在家把门窗紧固,最好拿木板钉死。

施小城被村长死状惊着,好像丢了魂儿,喏喏答应着。好在老仆人很上心,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我要了一匹马,揣好装着死黑蜂的火柴盒,赶到山脚下的那家小酒店。

火柴盒。

追蜂女孩看了我带来的死黑蜂,也不认得,说这家伙的蜂巢,肯定不小。追蜂女孩答应帮忙,但说好,找到黑蜂巢,蜂巢归她,我们一言为定。

临走前,老婆子颤巍巍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细铜丝编织而成,贴合眼睛的形状,后面连缀着绳子,可以系在脑后。

这是一个“鬼眼睛”,北方风沙大,春天出门的人,戴在眼上防沙子迷眼。

老婆子将鬼眼睛给追蜂女孩,“戴上这个,连眼睛都封严实了,不怕蜇。”

追蜂女孩又惊又喜,“奶奶,这是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老婆子说,“嗐,以前的客人忘了,留下来的。”

我们两人返回东沟村老宅,老仆人动作很快,早就把北房的两层阁楼门窗全部钉死。

天色渐渐黑下去了,我、施小城、追蜂女孩、老仆人,还有狗,全部聚集到阁楼,整栋楼上下门窗都钉死了。

没多久,就有东西成群飞来。一开始,撞击在门窗上,发出“叩叩”的声音,接着响起了嗡嗡声,声音绕着楼盘旋个不停。

楼里所有人都一声不吭,狗子很慌张,上蹿下跳。

闹了半夜,外面突然没了声音,大家一时也不敢开门。

老仆人拿了烛台,说去楼上巡查一番,看看门窗有没有松掉的。我和追蜂女孩也跟着上楼,施小城还没缓过劲来,跟狗子呆在楼下。

走到二楼的一间屋子前,房门紧闭,老仆人推开门走进去,烛火一瞬间照亮了屋内。

楼下的狗叫起来。

我的头皮猛地一紧,看见屋子里地上、墙上,黑压压一片,爬满了黑蜂,个个都是拇指大小。

轰地一声,黑蜂全部飞起来,像一阵黑云冲向前面的老仆人,将他撞倒。老仆人一退,后背撞在门上,房门反过来,砰地关紧,将我们隔在屋外。

我喊了一声,赶紧救人,就要撞门。

追蜂女孩拉住我,说等等,从腰带里抽出一条鞭子,是三股竹篾扭成的。

竹篾。

我将房门推开一条门缝,瞥见老仆人坐倒在门后,扯住袖子往外拉。

几只黑蜂从门缝冲出来,追蜂女孩一扬手,飕飕几声,竹鞭将几只黑蜂拦腰截断,掉在地上。

我趁机将老仆人一扯、一拖,拉出门外,追蜂女孩眼疾手快,将冲出来的黑蜂纷纷腰斩,然后猛地拉上了门。

施小城也跑上楼来,正好看见浑身黑紫,已经死去的老仆人,施小城一屁股坐在地上。

往事

过了很久,施小城告诉我一件童年的往事。

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夜,四岁的施小城跑上楼,去祖父的卧房,要听祖父讲故事,听完故事才上床睡觉。推开门,看见祖父倒在屋子里的地上,浑身发黑,幼年的施小城直接吓昏了。

老仆人被黑蜂蜇死的房间,正是当年祖父的卧房。

祖父的死,一直未能查明真相,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出现了鬼神的说法,父亲只好带着全家搬迁,到北京投靠亲戚。

从此,祖父的死状,是施小城心中的噩梦。村长和老仆人接连死去,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追蜂女孩断定,屋子里黑蜂已经散去,缓缓打开房门,黑蜂都不知所踪,只有一只掉了队,在屋子里乱窜。

我拿起书桌上的一个笔洗,扣住这只黑蜂。追蜂女孩拿出网兜,收了进去。

笔洗。旧时的文具,用来盛水涮洗毛笔。

检查房间后发现,在顶棚上的屋檐处,破了一个洞,从房子里不容易看见,老仆人一时疏忽,送了命。

巢穴

我和施小城、追蜂女孩爬到大东山的山顶,狗子也跟了上来。

追蜂女孩取出网兜,小心翼翼地捏出活捉的黑蜂,又拿出一轱辘红线,引出线头,拴在一条后腿上。一只手抽出竹篾鞭防身,一只手撒开黑蜂。

黑蜂落在地上,得到自由,先是在地上快速爬动,然后一跃,张开纱翅飞起来。

一瞬间,追蜂女孩飞身窜了出去,快得出乎我的意料。她浑身青衣青裤,脖子上系着纱巾,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一道青灰色的闪电。

根据追蜂女孩的说法,打蜂巢时不能穿鲜艳的颜色,否则马蜂会盯着不放。

狗子紧随在后,我和施小城勉强跟上,远远看见青色的身影爬上山脊,向对面的观木山跑去。

我们追随着黑蜂的红线,沿着一条山沟,弯弯曲曲地进山,最后来到一片开阔地,此地没有别的树木,长满了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

开阔地的正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大槐树,四五个人才能合抱。树上被枯藤缠绕,无数的藤条垂落下来,树下影影绰绰,不见阳光。

我认出来,前天村长在对面山上隔空瞄准的,就是此树。

黑蜂飞进树影里不见了,追蜂女孩赶紧咬断红线,一行人匍匐在草丛里。

我和追蜂女孩悄悄过去,拨开垂下来的藤条,大槐树根有个大树洞,刚够一个人弯腰钻进去。

摸到树洞口,一个人背朝外,蹲在树洞里面。

这人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头发胡子长长的遮住脸,正是村里见过的醉汉。

醉汉面前有几个人偶,用蜂蜡捏成,人偶脸朝外。醉汉正小心翼翼地往人偶脸上黏贴一些不明的毛发,当做人偶的头发胡子。

蜂蜡。是蜂类分泌的蜡。用来在蜂巢里分隔的房间,育幼或储存花粉。是早期人类从自然界获取的蜡之一。

忽然,树洞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追蜂女孩低喝一声,“不好,黑蜂发现我们了!”

拉起我就往外跑,我险些绊倒,踉跄着跟上。

急忙中一回头,醉汉已经出了树洞,醉汉身后,悬浮着一团黑雾。醉汉嘬口,吹响一种哨音,黑雾向我们飘移,那是一大群红腰黑蜂。

追蜂女孩掏出铜丝鬼眼睛,戴在眼睛上,全身上下不透一点缝隙,迎上去,竹篾鞭凌空横扫,黑蜂一丛一丛地落下来。

我和施小城趁机向开阔地的边缘跑去,狗子紧随。

开阔地边缘有一栋废弃的石屋,罗马式立柱,尖顶,松木门上包着生锈的铁皮,虚掩着。

我们慌不择路,推开门就进,尘土味儿扑鼻而来。

这时追蜂女孩一闪身,也跟了进来,咣当关上松木门,将追杀的黑蜂挡在外面。

追蜂女孩扯下面罩,“挡不住,太多了。”说着往门缝外看,醉汉带着一群黑蜂在外面守着。

追蜂女孩告诉我,树洞就是黑蜂的巢,里面的蜡人脸上的须发,来历肯定有古怪。

施小城一拍手,“我知道了,醉汉天天在垃圾堆里睡觉,其实是在找我们的头发。”

室内很暗,等眼睛适应之后,我们才发现这里是个墓室。

我环顾墓室,最深处有个石棺,石棺顶上有字,抹去上面的浮土,是一篇墓志铭。

铭文篇幅很长,我在记述这篇故事的时候,早已记不清原文,只能概述。

根据铭文描述,墓室的主人乃是一位善良的修女克丽丝第,修女来自英国,为了传教来到中国,在此处的东沟村外,开办孤儿院,收养附近几县的孤儿。

修女同时也是养蜂的专家,养了几十群蜂,采蜜来卖,贴补一些孤儿院的花费。

庚子年大乱,义和拳残杀教徒,修女亦不能免。

一伙从天津游行而来的拳民,将克丽丝第从孤儿院中拉出来,召集了东沟村民,开审判大会。

村长证明,孤儿院中的孩子大多生病而死,乃是受到修女的虐待。

村中大户施某,亲眼目睹,一个小孩弥留之际,克丽丝第为其施洗,其实正在剜去小孩的双眼。

《猪叫剜眼图》——天主教传教士剜中国教民的眼睛。右侧对联为:欺神自有神知,你剜人人又剜你。左侧对联为:死鬼才从鬼叫,光求瞎瞎莫求光。图中院子里的两个教民,眼睛已经被洋人剜掉,现在卑怯地爬行在洋人身后。图选自《谨遵圣谕辟邪全图》。(图片来源:柯文的《历史三调》177页。)

随后,拳民将修女和几个教徒投入火中,活活烧死。

后来八国联军进北京城,清扫京西一带拳民,将为首拳民抓来砍头,延庆县缙绅出资,一起为修女修建了这个墓地,作为纪念。

施小城看完,一声不吭。

追蜂女孩不识字,我向她讲解了铭文的意思。

追蜂女孩恍然,“原来东沟村养的意蜂,都是这个修女教的呀。”

狂舞

我从门缝往外看,伸手去摸抢,一旦醉汉来破坏大门,就开枪打他。一摸,兜里那块琥珀不见了,大概是刚才掉在树洞边了。

这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天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透过门缝朝天上一看,蜂群铺天盖地,完全将太阳遮住了。

门外空地上的黑蜂群,在半空中结成一团,像一个大黑球,无数小蜜蜂向黑球冲去,不停被蜇死,掉落。

但是小蜜蜂太多了,渐渐将黑蜂群包裹住,变成一个更大的球体。这时,小蜜蜂的振翅声更大了,我忍不住要堵住耳朵。

几只小蜜蜂落在门缝附近,个头没有村里见的意蜂大,黑黑小小的,浑身长满黄色的绒毛。

追蜂女孩立马认出,这是土生土长的土蜜蜂,对付马蜂很有一套。土蜜蜂仗着蜂多,把马蜂团团围住,使劲扇翅膀,把空气扇的烫手,里面裹着的马蜂不扛热,很快就会热死。

中华蜜蜂。又称中华蜂、中蜂、土蜂,东方蜜蜂的一个亚种,中国独有蜜蜂品种。 中华蜜蜂体躯小,头胸部黑色,腹部黄黑,全身披黄褐绒毛。(图片来源:摄影部落网友艾仁作品。)

施小城问这些蜜蜂哪来的?

追蜂女孩说,看这满坑满谷的阵势,山里的野生的土蜜蜂全在这儿了。

至于为何聚在一起,她也不知道,不过听老一辈的追蜂人说,蜜蜂群每隔几十年,就会发狂一次,然后死一大片。

我看见醉汉背靠大槐树,拿着一瓶酒向蜂群挥洒,点燃了火柴,大槐树腾起一个大火球,熊熊燃烧起来,树洞里有很多干枯的树叶和蜂蜡,一时火势冲天。

蜜蜂丝毫不退,冲过火幕,将醉汉团团围住,瞬间爬满了他的身体。

火攻不成,醉汉惨叫着向墓室大门跑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使劲拍大门。我和施小城脱下上衣,挡住门缝,将醉汉拉进来,赶紧关上门。

我们扑掉醉汉身上残留的蜜蜂,醉汉满头满脸都是红点,扎满了蜂刺,意识已经模糊,嘟囔了几句话,就死掉了。

空地上,蜜蜂散开,留下一大堆热死的黑蜂,堆成一座小山。

蜜蜂杀死黑蜂,依然不肯散去,漫天飞舞,盘旋。

突然,我们听见外面有人惨叫,分明是醉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醉汉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墓室里的角落,狗子卧在旁边。

我从门缝看出去,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蜜蜂组成的人形,正在门外徘徊,像醉汉一样一瘸一拐,蜂群振翅,发出醉汉刚才临死前的惨呼声。

蜂人“身体”的表面,蜜蜂密密麻麻,不停流动,形成一种奇异的漩涡,盯上一小会,就觉得整个人要被吸过去。

施小城呆呆的看着,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两步,碰到门才停住。狗子也汪汪叫,被追蜂女孩按住了。

人形蜂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突然炸开,化作一团蜂云,融入蜂群的大军。

蜂群将小小的墓室厚厚地覆盖,一起振翅,轰鸣声吵得人发疯,我们撕下衣服搓成条,塞进耳朵里。

墓室里越来越热,所有人一身是汗,狗子也伸长了舌头。我和施小城把上衣都脱了,追蜂女孩也扯下头上和脖子上的围巾。

我们在石棺一侧,找到了一个水池,撩着积水往身上泼,追蜂女孩顾不上羞涩,将衣服打湿,狗子直接跳进了水池,不愿出来。

墓室里猛地一沉,暗了下去,太阳终于落山了,感觉整座山都松了口气。

蜂群一瞬间散去,外面安静下来,只听见大槐树的灰烬还在噼啪作响。

我们推开门,走出墓室,本来想去寻找掉在大槐树旁的琥珀,想起琥珀遇火会融化,只好作罢。倒是追蜂女孩可惜黑蜂的蜂巢,说里面的蜂王浆肯定是极品,现在全烧光了。

蜂王浆,也叫蜂皇浆。是蜂巢中青年工蜂食用花粉后咽头腺分泌的一种乳状物。用以喂养即将变成蜂王的幼虫,极具营养价值。蜂王浆的颜色会根据工蜂食用花粉的不同而稍有改变,一般分为乳白色和微黄色。

我们踏着满地的蜜蜂和黑蜂尸体,向山下走去,连夜回村。一些零星的蜜蜂来不及飞走,没头绪的乱飞。

我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升起,从云层缝隙射下几束彩色的月光,月亮依旧被妖异的彩光环绕。

谜团

第二天,我们几人带着村民,来到大槐树烧剩下的树桩前,挖开树洞,发现黑蜂巢的树洞深达地下,弯曲延伸到一旁的墓冢,顺着洞挖过去,一直挖到修女的棺木底下。

棺木打开,棺木底下被黑蜂咬出一个大洞,修女被烧的焦黑的尸体早已化成白骨,不知是黑蜂吃尽了皮肉,还是自然风化,白骨被黑蜂用蜂蜡包裹了起来。

追蜂女孩认为,红腰黑蜂是修女的怨气所化,占了大槐树,醉汉偶然发现了黑蜂,驯化了黑蜂,用蜂蜡人偶作巫蛊,去攻击别人。

村长家的窗户,施小城家的房檐,说不定就是醉汉弄开的。

我和施小城下山,去镇上找到醉汉的妻子。

醉汉的妻子告诉我们,醉汉曾经在修女的孤儿院帮工,那时他还不喝酒,名叫王代安。

有一年王代安与人争执,失手打伤了人,那人没多久就得并发症死了。修女在县里为王代安说情,县丞畏惧洋人,最后王代安无罪释放。

当年义和拳民要烧死修女,王代安极力证明修女是个好人,无奈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

追蜂女孩回了山脚的草屋,向我们告别,我和施小城一起回北京。

路上,施小城都默然不语,后来又说,一回北京,就托人把祖宅卖了,再也不回去了。

我问,你说那个透明的大罩子是怎么回事?

施小城摇摇头,我想这个不属于天文学的范畴,回答不了。

回北京之后,听说那个无形的七彩罩子,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在一天晚上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彩色幻象笼罩村庄,施小城无从解释,我更解答不了——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如果黑蜂疯狂的野性源自沉积的怨气,或许彩色的幻象也是种警示——桃十三说,大自然太他妈吓人了。

但即便在自然世界面前,太爷爷如此渺小无力,我还是想尝试去解释这场神秘的复仇。

几乎所有文明中都有「善恶报应」的谚语。实际上,这谚语毫无逻辑,只是朴素的美好愿望。

修女心善,并没什么好报。醉汉耿直,怨到极处变凶徒。狂热分子,却留下英雄名号。

古时候每逢大事变,人们总说:天朝末日,异象频生。其实,「异象」是在替人间深重的罪孽背锅。

我宁愿相信,这件事是太爷爷一时兴起,在笔记中添油加醋做了渲染。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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