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J. Hoberman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电影评论》

电影会给人们留下印象吗？看着九月二十七号仿佛电影一样的事件——大家所熟知的卡瓦诺听证会——人们可能会好奇这一问题。

如果在15岁的克莉丝汀·布雷瑟遇到17岁的布雷特·「巴特」·卡瓦诺、马克·贾奇的时候，你还只是美国的一个小孩子，那你和你的父母肯定已经看过了《E.T.外星人》。如果你有一个比你大一些的兄弟姐妹，而且他们又很时髦（或者你就是如此），你们可能已经看了更为复杂的《银翼杀手》。

《银翼杀手》（1982）

但如果你是一个爱喝酒的健身爱好者，那肯定看过《野蛮人柯南》。卡瓦诺在自己的六月份日历上标注出来的电影，只有《洛奇3》《油脂2》《吵闹鬼》。

那五月份的呢？在此，尊敬地向参议院、参议院司法委员会、联邦调查局和美国人民提供的内容简要，摘自我即将出版的「开心一天：里根时代的电影文化」一书。

冬去春来之际，失业人员比例高达9.5%，达到四十年来最高水平。房屋止赎（译者注：所谓止赎，是因贷款人无力还款，贷款机构强行收回其房子）也创造了新纪录。根据统计局报告，14%的美国家庭生活于贫困之中，这是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最严峻的一次。同时，一位新英雄也轰隆隆地降临这片土壤：约翰·米利厄斯的《野蛮人柯南》中与影片同名的肌肉强健的英雄。

《野蛮人柯南》（1982）

米利厄斯的这部电影由健美运动员阿诺·施瓦辛格主演，他饰演手持宝剑的长发英雄「希伯来时代」，这个角色由流行小说作家罗伯特·霍华德创造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这位漫威漫画的主人公有了自己的第一场试映，在二月十九号的那一天，一千多位观众被拒之门外。第二天晚上，环球迅速在拉斯维加斯安排了三场放映，但依旧供不应求。

三月十二号，三十多个城市均有该片的点映。部分场次是一片混乱。据说在洛杉矶，人们为了入场甚至大打出手。如《电影评论》的卡洛斯·克拉伦斯所说，纽约有两个宽敞的影院也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这群年轻人焦躁不安、叽叽喳喳，情绪反复无常，他们大部分都是男性，」警察不得不「进行干预，避免后来的人冲毁电影票早已售罄的影院。」

五月十四号，《柯南》开画，第一个周末就收获了960万美元的票房，并连续两周成为美国票房冠军，当时又恰值英国与阿根廷交战于福克兰群岛。

《柯南》参考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参孙与达莉拉》和《意志的胜利》，是近来最激进、最个人化的带有宝剑与巫术元素的电影，它奇观性地展示了残酷的暴力，而非仅仅只有花哨的特效。

施瓦辛格面对记者时会说，争强好胜的米利厄斯非常专业地以嘲弄军方做派的方式来调度场面，并辅以「纳粹敬礼」、操练演习和「米利厄斯将军」等刻在他导演椅椅背的设计来完成影片。

如果没有他们的同心协力，也就不会有任何成果。米利厄斯将施瓦辛格塑造成带有偏执的个人主义和尼采式权力意志色彩的超人。（一开始，影片借由水门事件窃贼G. 戈登·利迪的话——「那杀不死我们的将会使我们更强大」，就引用了尼采哲学。）

尽管米利厄斯甚至要比他的伙伴乔治·卢卡斯更进一步，提议将举办了十二年的周六午后主显节，提升至世界宗教的地位，但是当柯南向自己的神灵克罗姆祈祷胜利时，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听不见我的祷告，那你就见鬼去吧！」他似乎更像一个不朽的「超人道主义」的信徒。

实际上，对那些可能像安·兰德一样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来说，《柯南》是一部明显反宗教的电影。带有人物弧光的反派图尔萨·杜姆（詹姆斯·厄尔·琼斯饰演，他带着一头辫子假发）是一个邪教领袖，他拥有的庙宇，据说是好莱坞历史上最大的独立场景，而他的嬉皮士随从们，只要一声令下，都会立刻为其赴死。

考虑到柯南初次来到堕落的萨莫拉城市时的场景，这部电影也是反城市的。还有肌肉男的缠腰带所透露出来的生殖崇拜，以及柯南暴力地拒绝杜姆的牧师所带来的进步，也能看出这部电影有着恐同倾向。

该片的口碑好坏参半。很多人认为《柯南》是一部滑稽、暴力和浮夸的卡通。（《疯狂》杂志编辑显然认为它是如此地古怪，以至于他们让他们「最疯狂的」动画师唐·马丁——而非他们的漫画主笔莫特·德鲁克来解释「Conehead the Barbituate」（译者注：该杂志对这部影片的插图评论文章）。

《纽约客》的影评人大卫·登比写道，米利厄斯「是如此庄严地对待电影素材，就好像它是真正的北欧神话或冰岛传奇故事。」可能是因为施瓦辛格，或者是米利厄斯刻意为之的瓦格纳风格，又或者是二者皆有，《柯南》取得了在西德历史上最优秀的开画成绩，在首周售票数与票房上，都超过了二战巨制《从海底出击》。

《从海底出击》（1981）

登比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注意到米利厄斯的意识形态的影评人之一（「米利厄斯崇拜力量，但他没办法持久地、也没有视觉技能来成为一个出色的法西斯主义电影人」），但很快大家就对这一点习以为常了。

几年之后，罗宾·伍德在自己的书《从越南到里根》中，将《柯南》称作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唯一一部「摒弃了自由主义的伪装的幻想电影，它以人们立刻就能辨识出来的能指，无耻地炫耀着自己的法西斯主义」：它开片引用了尼采的话，在高潮的时候让死去的女主成为瓦格纳的瓦尔基里，以此保有她的精神，期间，它又毫不掩饰地、一心一意地赞美了雅利安男性的身体，而这会使莱尼·里芬施塔尔高兴。

施瓦辛格本人在政治上支持共和党。尽管出演了柯南，但他是里根的坚定支持者，如同《人物》杂志六月份的一张图片里指出的那样，这张图片的主要兴趣在于这位健美爱好者与电视新闻记者玛利亚·施莱沃的爱情关系，后者也是议员泰德·肯尼迪的侄女。

十几年后，学者苏珊·杰弗兹在自己的同名著作中认为，柯南是里根时代第一位「健美运动员」主人公，她将其认作是在美国依旧刺疼的越战惨败中的缓和剂。施瓦辛格的身体非常重要，有人评论将《柯南》和简·方达的《健美术》相联系，后者刚刚面世，很快就成为今年最畅销的家庭录像带。

施瓦辛格自己也将柯南看作是新一代的洛奇，他告诉《纽约邮报》说，「这部电影胜利了，因为柯南胜利了……他是能引起观众共鸣的人。他从不放弃。」

从不放弃！从不服软！施瓦辛格继而成为希伯来「超男性」特质的象征——是其周六夜现场模仿者达纳·卡维揶揄的「男娘子」的反面。《野蛮人柯南》也成为另类右翼（译者注：持有极端保守或反对变革观点的意识形态组织）或其他群体的神圣的兄弟文本。

柯南的部落主义宣言——男人最大的喜悦是「粉碎你的敌人，看到他们在你面前被驱逐，听到他们的女人的哀嚎，」——常常被印在T恤上。林赛·格雷厄姆在卡瓦诺听证会上发了几个小时的火，而Reddit（译者注：美国的社交新闻站点）特朗普讨论组的一位成员已经将他的咆哮的脸P在了柯南壮硕的身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