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3月，西北野战军取得宜川大捷后，彭德怀为歼灭国民党胡宗南部有生力量，并解决我军粮食、给养，决定发动黄龙山麓战役。

3月4日，彭德怀向全体指战员发布了作战命令：由张宗逊率领一、四纵队，进攻中部和宜君，三、六纵队进攻洛川。彭德怀打算通过围城打援调动敌人主力，在运动中歼灭之，并相机收复延安。

3月9日，西北野战军三、六纵队到达了洛川城下，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西北野战军由于缺乏攻城的重装备，数次爬城均未能奏效。敌我两军在洛川城下形成了对峙。眼见洛川告急，胡宗南立即命令在豫西的国民党裴昌会第5兵团去解洛川之围。裴昌会因为害怕在野战中被歼灭，在合阳、澄城、白水及其以南一带徘徊，不敢轻易北进。

彭德怀在西北野战军誓师大会上做动员讲话

见围城、打援两个目的均未实现，彭德怀立即调整战役部署，决定乘胡宗南部主力集结在渭河以北、洛河以东地区，而后方兵力薄弱之机，迅速向西府(西安以西，泾河与渭河之间的地区，古称西府，首府凤翔。包括今宝鸡、咸阳等地，地处关中、汉中和四川的咽喉要冲，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挺进，进一步调动、分散洛川、延安守敌以及裴昌会兵团，在运动中捕捉战机各个歼灭，并夺取敌人的军需物资和武器弹药，解决给养，改善我军装备。然而远离解放区，深入敌人后方，敌众我寡，彭德怀对此还是颇有顾虑的。西北野战军副司令员赵寿山也表示：部队是在胡宗南和马家军的结合部作战，不宜深入过多，否则有一定的危险。经过反复权衡，在请示中央并获得同意的情况下，彭德怀最终还是下定了西进的决心。

4月13日，西北野战军司令部在马栏镇召开旅以上干部会议，部署作战安排：西北野战军三纵继续围攻洛川，二、四纵队为左路，一纵为中路，六纵队为右路。渡过泾河后，左路和中路目标直指宝鸡，右路切断西安至兰州的公路，监视并抗击马步芳部随时可能的来援。16日，西北野战军三路大军同时开拔，揭开了西府战役的序幕。

西北野战军气势如虹

战斗打响后，西北野战军主力突然间从北起职田，南到高王庄30多公里宽的正面上，在胡宗南与马步芳两个集团的结合部，以雷霆万钧之势，长驱直入，席卷南下，先后攻克麟游、扶风、岐山等9个县城，切断了西兰公路。兵锋直指宝鸡。

多年来，西北王胡宗南已经将宝鸡这个战略交通枢纽经营为他的军事供应基地，在这里建有兵工厂等相当一批军事设施，并储存了大量的军事物资。守将徐保与刘戡、严明等人同为胡宗南手下的悍将，异常骄横。

老巢告急，胡宗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手脚，接连电令裴昌会部分三路驰援宝鸡。洛川被围的时候，胡宗南就考虑收缩防线，放弃延安，调整编17师南下。然而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一直没有下这个决心。待彭德怀大军兵临宝鸡城下之际，胡宗南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命令驻守延安的整编17师南下放弃延安，回兵洛川。

被敌军占领了一年一个月又三天的革命圣地延安，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胡宗南为保住后方补给基地宝鸡，忍痛放弃了他损兵折将得来的延安城。可宝鸡最终还是被西北野战军于4月26日攻克了。4月24日，胡宗南电告宝鸡守将徐保，已令马家军星夜增援，要求他以现有的兵力固守。25日深夜，西北野战军一、二纵队主力向宝鸡发起了猛烈进攻。至26日上午，一纵、二纵相继攻入城内。徐保见情况不妙，将师部转移到铁甲车上，准备西窜。但是开出不远，即因铁路遭到破坏，无法继续前行。据整编第76师少校参谋武乃栋回忆，当时有人建议徐保迅速弃车，徒涉渭河南逃。徐保对参谋长袁致中说：“眼看大势已去，我先撤出，你在车上继续指挥作战。”袁致中以在西安的家小相托付。徐保生气地说：“那么你突围渡河去，我留在车上，军人还怕死么！”袁致中听后只好劝徐保先走。徐保换了士兵服，刚打开铁甲车门，即被我军炮弹击中，重伤倒地。被俘后不久即丧命。敌守军遂土崩瓦解，我军解放了重镇宝鸡，缴获了足够使用两年的弹药物资。

在这一阶段作战过程中，敌军方面也逐渐认识到，西北野战军主力大举西进远离后方，应当抓住这个有利的时机：蒋介石命令胡宗南“彻底以大军轻装尾匪穷追，不使稍有喘息之能力，尤应不分界域越境追击，马继援部应协力向西南堵击，务将匪军完全歼灭”。在蒋介石的严厉督促之下，胡宗南集中了西北敌军主力共10多个旅的兵力，向宝鸡杀来。负责陇东防务的整编第82师马继援部也奉命日夜兼程向长武等地急进，截击西北野战军。

这个马继援可是大有来头。他是青海王马步芳的长子，绝对的“官二代”。16岁就任少将旅长、20岁升至少将副军长、25岁就当上了中将整编师师长长，荣获云麾、宝鼎、忠勇等勋章。这些职务和荣誉并不完全来自老子的荫庇，马继援彪悍残暴，绝非一般公子哥、官二代可比。抗战期间，他率领马家军骑兵与日寇血战，在山西、河南等战场上均有不俗的表现，新四军彭雪枫部也在他手上吃过大亏。后来娶了宋美龄的干女儿张训芳为妻，在马家军“少帅“的光环之下，又多了一块驸马爷的金字招牌。

马继援

此前，西北野战军数次围城打援均未能实现，这次终于将敌人调动起来了。然而形势却急转直下，几乎与一、二纵占领宝鸡同时，裴昌会部在扶风杏林镇突破四纵的防线，长驱直入，直逼宝鸡。与此前后，马继援部也突破了教导旅在长武一线的阵地。

据敌军将领韩有禄、马尚武回忆，长武之战前后，马继援接到赵寿山的一封信(赵和马曾是陆大将官班同学)。信的大意是：解放军主力已接近马的防区，因为有同学之谊，所以奉劝马继援退回青海，或者投向解放军。希望马以人民利益为重，不要再为蒋介石充当炮灰了。若能如此，全国解放后，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如果同意，可派人来联系等等。马继援风头正劲，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不仅将原信转送时任国民党西北行辕主任张治中，还召开记者招待会，公然叫嚣：赵寿山让我派人和他联系，我派骑八旅和青保骑一团去了，没有找到他。今后我还要派更多的人去找他。马继援狂妄之及，甚至喊出要“活捉彭德怀”。

风云突变，西北野战军主力陷入了敌人左右夹击的不利形势，一、二纵更处于背水侧敌的险境。

敌人来的很快。4月27日这天，彭德怀率领野司机关驻在凤翔南的屈家山村，与胡宗南部相距不过几十里，前线的枪炮声不时传来。彭德怀遇事不慌，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部队的行动。他命令一、二纵将兵工厂、军火库以及来不及转运的军事物资统统炸毁，两纵队主力于28日拂晓前全部撤出宝鸡，迅速摆脱敌人。

但是，当时攻克宝鸡的我军部队正在分散做群众工作、转移军事物资。彭德怀命令电台马上联系每个纵队，由他亲自布置撤退路线和集结地点。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特别关照一、二纵队，集中一个团，撤一个团，集中一个旅，撤一个旅。天色将晚，枪炮声越来越近。野司警卫部队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正在挖工事，随时准备痛击来犯之敌。由于有一支部队还没有联系上，彭德怀坚持要将电报发出去，自己再走。面对着战友们焦急的催促，彭德怀向警卫员要来左轮手枪，带在身上，说：“只要部队撤出去，我个人没什么，我还可以带警卫营打游击”。一直到和各纵队联系完毕，彭德怀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率领野司人员顺利地摆脱了敌人向北转移。

西北野战军左右两路相继打援失利、攻克宝鸡又迅速撤离的情况下，马继援死死咬住不放，再次袭击六纵教导旅。4月29日攻占旧永寿县、旬邑等地，切断西北野战军和陕甘宁根据地的联系。占了点便宜之后，马继援更加骄狂，对外宣称：我们不能把陕北的共军消灭完，否则老蒋会把我们调到山西战场去。蒋介石和胡宗南也借此机会大造舆论，还组织了一个中外记者参观团到战区参观采访，大力吹捧马继援。胡宗南在给马继援的祝捷电报中称：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兄足以当之云云。

牛皮吹的再响，也有破的那天。5月6日的马头坡遭遇战，西北野战军对马家军之整编82师予以重创。马继援的乘马(据说，这是马步芳最喜爱的一匹新疆大青马，在马继援赴陇东作战前夕送给他的)被击伤，马继援本人几乎毙命。但是裴昌会兵团一改过去密集方阵推进的作战方式，实行几路并进长追不舍的战术，企图依仗数量上的优势围歼西北野战军主力。西北野战军寻歼马继援部主力的计划再次落空。

在敌人重兵“围剿”之下，彭德怀等人率领西北野战军主力，从5月5日开始历经屯子镇、荔镇、肖金镇、三不同、东平镇等数次苦战。于12日转移到老解放区马栏、转角、高王镇地区，终于摆脱了敌人。

此后，马家军作为西北野战军劲敌，双方一直在黄土高原上进行着较量。1949年5月，整编第82师恢复为陆军第82军，马继援任中将军长，并任西北军政公署副长官、兰州战役总指挥。

兰州市民热烈欢迎解放军入城

兰州一役，解放军一野第2兵团、第19兵团5个军近15万人参战，给予青海马步芳部马家军以毁灭性打击。1949年9月，马继援败逃对岸，后至沙特追随其父。2012年，91岁的马继援，因病去世，昔日骄横一时的马家军少帅，落得个客死他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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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作者简介：王正兴，新华社瞭望智库特约军事观察员，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