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虽然他自称孙中山在会见他之后,对陈其美说“此人将成为革命的中坚,我们的革命需要这样的人”——事实上,孙中山不会当着陈其美的面说出前一句话——但不管怎么样,一直到他在形式上“统一”中国,他走过的这条路虽然谈不上一帆风顺,但也有惊无险。蒋介石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现中国内忧外患频频,大师可曾想过出世,为中国的革命事业再尽心力。

他想推动历史,却被历史所推动。

站在南昌东湖百花洲韦公堤上的凉亭内,看着亭外细雨霏霏,他却丝毫没有古代那些文人学士们即席赋诗的兴致。

百花洲是南昌东湖中间的三座小岛的合称,因古时洲上长满奇花异草而得名。自唐以来便是著名的风景湖,无数名人墨客在此留下过吟诵至今的诗词。

据载,百花洲在唐代是“百花争妍,水光潋滟、荷花满湖,万柳成行”,美不胜收。就算到了现在,虽然1933年的春天来的有些晚,堤上垂柳刚刚抽出嫩芽,但在这斜风细雨中,看着如镜的湖面上被雨点激起层层涟漪,也隐有“大好年光与湖色,一尊风雨杏花楼”的味道。

但此刻,在卫士环绕的凉亭中,穿着笔挺的将军服,外罩黑色的呢绒斗篷的南京国民政府主席、军委会委员长、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国民革命军海陆空军总司令、赣粤闽边区剿匪总司令蒋介石,却有一种“淮口值春偏怅望,数株临水是寒梅”的思绪在心头缭绕。

早在去年12月,他还一度以为他已经扫清了所有的羁绊,甚至离全面的胜利已经不远了。盘踞在赣粤闽边区群山中的赤匪,将在他四十万大军的横扫之下,灰飞烟灭。

但现在,他只能“怅望”着眼前的美景,陷入近乎于四面楚歌的绝望中,眼波所及,处处“寒梅”。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局面,似乎都如同面前的湖面一般——天气晴好时,一片平静,宛如明镜;可只需要一点微风,便能激起点点碎波。

“难道我所经营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他想起几天前,自己踏足南昌北郊天宁寺时,与寺庙里的明因法师进行的那一次简短的对话。

“据我所知,大师曾为鄱阳湖社的革命成员,为何突然出家呢?”走在寺庙中绿植环绕的小径中,蒋介石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明因法师并不惊讶领袖对他的了解,只是微笑道:“往事俱矣,不足一提。”

蒋介石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现中国内忧外患频频,大师可曾想过出世,为中国的革命事业再尽心力?”

明因摇摇头:“红尘何分内外,因缘皆有定果。请赎和尚不愿徒增烦恼。”

蒋介石沉默半晌,方又问道:“此次中正提兵戈于闽赣,正欲扫清匪患,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明因也沉默半晌,才说道:“和尚但有一言相赠,主席可自行揣摩: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说罢,合什施礼,竟不向领袖道别,自顾转身而去。

看着他飘洒的背影,蒋介石将质询的目光投在身边的南昌公立图书馆馆长梅振华身上。

梅振华连忙说道:“这句偈语出自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没有太具体的意思。但其字面意思大致是说,不要在乎那些虚妄的思想行识,得失荣辱。心里没有思念顾虑才能会轻松解脱,放下一切才会没有恐慌惧怕,远离非份不实际的幻想,才会终究没有烦恼生死得到安乐解脱。同时应当把自心始终放在这样的境界中。才会得到最高的、平等的、真正的觉悟。”

“唔,不要在乎那些虚妄的受想行识,得失荣辱,说的不错,可为尔等座右铭。”蒋介石赞许道,但他随后就摆手让自己的情报参谋上来,“回头查查这个和尚的底细,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出家的。鄱阳湖社演变成改造社以后就完全赤化了,看他跟共产党方面有接触没有。”

此刻,明因法师的那句偈语又出现在脑海里,他默诵了两遍,或许是佛经起作用了,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但最后那句“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却越来越清晰了。

“难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非份不实际的么?”他在心中问自己,但又立刻挣扎着否定,“不,我不能在乎这些虚妄的得失荣辱,要放下一切思念顾虑,才不会恐慌惧怕。”

但他又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恐慌惧怕都是因为太在乎虚妄的得失荣辱。至少,当年将年幼的他拖到村公所前,并且扬言要将他送进大牢的那两个大汉,并不“虚妄”——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慌惧怕——虽然他将那次的经历称之为“点燃我革命之火的第一颗火花”。

那纯粹是一次不白之冤。溪口一户村民交不起租子潜逃了,而村子里需要有人将潜逃者的租子交出来,正巧蒋介石的父亲去世,孤儿寡母是最容易对付的。于是,村公所的人将时年八岁的蒋介石抓了起来,逼迫他的母亲还清了欠租。

但除此之外,一直到成为中国的最高领袖,似乎再没有过让他恐慌惧怕的时候了——包括他在上海时,因行刺郑汝成的王晓峰、王明山刺杀得手后被捕变节,使他也差点被捕时他没有恐慌惧怕;也包括他把枪口指向病床上的陶成章扣动扳机,并且被孙中山下令“严速究缉,务令凶徒就获”时他也没有恐慌害怕;还包括他在北伐前屡遭政敌行刺时,他仍没有恐慌害怕。

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目标和理想。并且很明显,他是属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就像1905时,他决定东渡日本求学,可此时日俄正打得不可开交,亲友都劝他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但他毫无二话,直接操起一把剪刀将自己脑后的辫子剪掉。于是,他终于,也只能去日本求学了。

日本之行,如果只从求学的这个目的来看并不顺利,日本陆军大学不接受他这位非清政府推荐的年轻人注册入学;但如果从他的整个人生来看,则是一次重要的转折——在这里,他认识了之后成为他良师益友的陈其美。而几年之后,在陈其美的介绍下他和孙中山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晤。

虽然他自称孙中山在会见他之后,对陈其美说“此人将成为革命的中坚,我们的革命需要这样的人”——事实上,孙中山不会当着陈其美的面说出前一句话——但不管怎么样,一直到他在形式上“统一”中国,他走过的这条路虽然谈不上一帆风顺,但也有惊无险。

但要说清楚蒋介石在这个阶段所表现出来的的性格和心理变化是困难的。

首先他是革命的,并且愿意为革命而献身。这是毫无疑问的,甚至在他正式踏上革命这条路之前,他就已经这么做了——在保定军校,一个无聊的日本教官声称他手中的土块是中国,因为正巧上面有四万万个微生物。而蒋介石上前将土块掰成八块,说其中一块上面像日本一样有着五千万个微生物。如果这个近乎于传奇的故事是真的,那么对他而言,这么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考虑到他此时已经剪掉了辫子,他极有可能被秘密逮捕。

同时,他也有着极为强大的信念。正如在武昌起义成功后,他立刻放弃了在日本的学业,回国参加了抗州的起义,并且带着一百来人,成功的攻下了浙江巡抚衙门。在此之前,他给母亲的信中,声称他“多么希望能干一番事业出人头地,纵然战死也心甘情愿”。

另外,和他一生中最大的竞争对手毛泽东在此时做的事情一样,他也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进步杂志的编辑,并且在上面发表过一些文章——虽然无论从煽动性、文才以及深度上无法与毛泽东的文章相比,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他比毛泽东更为现实。比如他提到中国最大的敌人是俄国和日本,并且认为此时的中国是不堪一击的。同时他认为军队应由中央政府来掌握,而不是地方势力等等——但至到他败退到台湾之前,这个问题他也从未真正解决掉。

如果只从以上来看,此时的他像无数革命志士一样,有决心、有目的、有理想,同时意志坚强、坚忍不拔,不怕苦,不畏死。

可他的家庭生活和私生活却并不那么光鲜。

据比他大三岁的原配夫人毛福梅的说法,他性格“粗野暴躁”,并且时常对他“毒打”。

如果说对婚姻生活的不满源于父母的包办,但在上海时,他跟随陈其美时常“光顾”妓院,并且还将一位名妓手下的女仆姚怡诚带回老家,这就与他当时肩负“革命重担”的身份有些格格不入了。要知道,此时宋教仁刚刚被袁世凯暗杀。

可你能说他正面的一面全是假的么?绝不是,此后在上海摊,他仍然能算得上是敢于以身犯险,甚至称得上有勇有谋的革命青年;但能说他反面的一面全是假的么?也不是,在这个时期,他纸醉金迷,甚至投机钻营、敲诈勒索,干过许多他甚至自己也不愿多提的“下流勾当”。

他身上的许多地方,矛盾,而又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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